《坠星》稚芒

6、高热

　　十一月三号清晨，今年冬天属于北方的第一场空气污染来了。
　　江愿收拾利落了背上包准备下楼的时候乌春玲没好气的开口：“你今天考试？”
　　刚准备压下门把手的江愿停下来，颇有些不耐烦的嗯了一声。
　　“你学习不是挺好？你们这种学校不都有什么奖学金？也不见你拿回来过。窝囊废的命。”
　　“哦。”江愿没和她多纠缠，头也没回的走了。
　　他不希望被乌春玲搅黄了他本学期第一次大考，而且自己上了高中之后成绩根本就冲不到班里前几了。华附有奖学金没错，但能竞争到奖学金的大概只有年级前三名。
　　更何况，没有学校会拿期中考试来搞奖学金这套激将法。

　　八点开始考，考到十点半。两个半小时考完了语文之后今天上午就结束了，十二点之前大家可以选择在自己的考场复习。
　　因为是按全年级入学考排名分的考场，他和夏连枝是一个考场的。
　　今天的语文作文半命题，议论体。
　　关于亲情的。
　　他写的很麻木，因为他对亲情完全没有概念。
　　他看了一眼，夏连枝又在做竞赛题了。
　　也不知道他家是什么样子的。
　　他之前听班里同学八卦过，夏连枝家庭背景非常优厚，他大概是独子，他的父亲是有名的海外商人。
　　听起来就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大佬果然方方面面都是大佬。
　　他不自知的叹了口气，觉得班里闷，随手抓了两本理科题就出去了。

　　外面空气真的很差，操场连个人影都没有，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华附有个规矩，考试期间图书馆是不开放的。他抱着两本书游游荡荡，游荡到了七楼天台。
　　今天雾霾很严重，这是华附最高的地方，他连对面商业广场上面立着的铁塔都看不见。在这里学习未免有些奇怪，他转头要走，就看见夏连枝不知道在他后面站了多久。
　　江愿脱口而出：“你跟着我干什么？”
　　夏连枝：“……”
　　他心说谁没事跟着你，图书馆没开我不能来这？
　　“图书馆关了，我也没地方去。”
　　“你这么牛逼搞张门禁卡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江愿小声嘟囔道。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江愿又回头发现这人没有要走的意思，“这天你在外面学习，不要肺了？”
　　“你肺倒是挺好，满学校乱转，生怕少吸两口毒气。”
　　江愿：“……”
　　他不知道，夏连枝考第一坐在靠窗第一个，从他出去开始盯他半天。
　　江愿这个人真的让人琢磨不透，从第一天“变脸”的时候就是，到现在雾霾天也不知道拿着两本书在楼下徘徊个什么劲。
　　他只觉得这人很奇怪。
　　明明稍微仔细一点就看得出来，其实江愿这个人骨子里挺冷的，但却要对所有人都表现得这么无害。
　　夏连枝：“天气冷。”
　　你更冷。
　　为什么要和演员一样。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江愿听到了，但没明白。
　　他看了夏连枝一眼，满脸写着不解：“那你回去啊，冷干嘛不穿外套。”
　　他今天状态真的很差，不愿再过多停留，拿着书下了楼。
　　白白浪费了半小时，吸这么多雾霾不说，也没学进去什么东西。
　　两个人互相都觉得对方奇怪，明明前些日子还挺好的。

　　他还是回班看了会书，中午去吃午饭的时候他和夏连枝话都特别少，餐桌上只有纪末在叭叭，向帆时不时接几句。
　　“不是，你俩怎么不说话啊？”纪末装出一副不满的模样，“考的不好啊愿哥？不对啊，那夏哥呢？大佬也会考的不好？”
　　江愿心说你大可不必吧。
　　他们之间相处方式挺有意思，纪末对谁都是一口一个哥的，其实江愿还比他小几个月，是桌上最小的。
　　“没有，有点难受。”夏连枝说。
　　这句话吸引了江愿的注意力。
　　难受？哪难受？难道是自己乌鸦嘴，肺真出问题了？
　　“你……你肺……？”他顾及到对面两个人，低声暗示道。
　　“什么？什么胃？夏哥你胃不舒服啊？”
　　“……”夏连枝是真的头疼，“没事，快吃吧，下午还要考理综。”
　　话说出口夏连枝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没事卖什么惨啊。
　　心说真是上午雾霾吸多了把脑子都吸混沌了，这么操心别人干什么，不如操心操心自己。

　　今天下午考完理综直接放学，大家都回家去复习，江愿看着夏连枝脸色确实不怎么好，想开口问问的，但是夏连枝撤的很快，他也就没再问。
　　算了，这种有司机接的人大概轮不到自己操心。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最后一场是文综，一班大多都是偏理的学生，包括江愿也是，满卷子的字考的他头晕眼花的。
　　下午六点恢复了考场之后，他们都在班里上晚自习。
　　江愿从外面接了水回来，发现夏连枝少见的趴在桌子上，好像很累。
　　能清楚的看见夏连枝微微起伏的后背，呼吸粗重，看起来并不舒服。
　　回想一下他今天一天都脸色很差。
　　“夏连枝？夏连枝？”喊了两声没人应，他摇了摇旁边人的肩膀，见人终于甩了甩头坐起来，“你怎么回事？”
　　“没事。”他声音都比以前有些哑。
　　江愿才看清他泛着红色的脸颊。
　　他轻轻的拿手背碰了一下夏连枝的额头。
　　很烫。
　　“烧这么厉害也叫没事？”也不知道这人烧了多久。真当自己是铁做的，都年级第一了，还差这一晚上的自习吗。
　　江愿说：“要不你给你家人打个电话回去？你烧了多久了，挺厉害的。于老师说今天晚上都是自习，不耽误。”
　　夏连枝只是摇摇头：“不用了。”
　　他没再继续睡觉，又拿出了那本厚厚的竞赛题。
　　江愿被他整笑了，这是多爱学习啊。
　　他语调奇怪的说道：“上天台倒是风风火火的，外套也不穿，也不知道现在逞强给谁看。”
　　就像在嘲讽夏连枝。
　　夏连枝简直被他气笑了：“呵。之前不也有人中暑了还在连里俯卧撑做的带劲？也就跟我半斤八两吧。”
　　江愿：“……”
　　得，真是闲出屁了管别人的闲事。
　　怼不过还上赶着找怼。
　　自己今天是有点不对，明明之前跟夏连枝相处还是很和睦的，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被什么刺激到了。
　　今天的作文？夏连枝和他截然不同的家世？
　　还是自己明明很想关心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自己病的时候人家是怎么对自己的，自己现在又是怎么对夏连枝的。
　　江愿从小到大对别人友好又和善，但这不代表他会关心别人。
　　自己发自肺腑的抗拒别人关心的人，自然也不会关心别人。
　　可不可怜，难不难受都与我无关。任你再怎么引人注意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但是现在看到夏连枝发烧，并非源自于想要回报他，他还是有一点慌。
　　他做了一个自认为伟大的决定。
　　他拿上外套跟班长告了个假，说自己出去一趟。华附很大，因为有住宿生，所以日常生活用品超市都能买到，他去了和超市连在一起的药店。
　　“您好，有退烧药吗？”
　　值班的人穿着白大褂递给他一盒药：“你发烧了吗？是什么引起的？扁桃体发炎还是什么？”
　　“不是我，我同学。”江愿也不知道夏连枝嗓子疼不疼，“他昨天出去吹风没穿外套。现在才发现发烧了，不知道烧了多久了。”
　　大夫点点头给他说：“那就吃这个吧，两粒，今晚还烧的话就再吃一次。”
　　江愿笑着道了谢付完钱走了。

　　回了班夏连枝还在写题。
　　江愿把口袋里的药递给他：“吃药，两粒。”
　　夏连枝先看了一眼外套还没脱的江愿，又看了一眼药，似乎不想接。
　　“怎么？还得我喂你吃？”江愿见他不动直接替他把药拆开了，“有温水吗？”
　　“没有。”
　　“……把杯给我。”
　　夏连枝真就把杯放到了他手上。
　　他刚进屋凳子没坐热又出去接水了，还不好意思的朝讲台上看到他又出去的满脸问号的班长笑了笑。
　　江愿总觉得自己遇到夏连枝以后犹如在还债一样。
　　有点像桃花债。
　　但他仔细想一想，正常同学之间这样接触也没什么不正常，为什么到了自己这里这么多内心戏。
　　简直白日做梦浮想联翩！
　　水接回来了，江愿直接替他把瓶盖拧开，左手是药，右手是杯：“吃吧，水是温的，这次可以了吧？”
　　一番周折，夏连枝这才吃了药。
　　看着他吃药的江愿被逗笑了：“夏连枝。”
　　“？”
　　“你是小孩吗？”
　　夏连枝：“我以为那种生病默默忍着，不吃饭不旷训的才是小孩。”
　　江愿：“……”
　　“而且。”他朝江愿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感觉比我乖多了。”

　　少年时的调侃总是带有着私欲和胜负，所以这算撩人吗？
　　还挺熟练。
　　他闭上嘴转过身继续写题，耳背看不到的地方浮现出微微的潮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