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脑洞合集》赤道煮雪

10、【幸运预支】

　　沈淞还是毫无头绪，他就差把严枫说过的话一一回忆一遍了。

　　狸花猫最近很喜欢挠墙，沈淞贴在墙上的地图被它挠得有些模糊了。沈淞也没去管，想着大不了重新买一张。

　　余映的老婆生了个女儿，眼睛大大的，瞳色很浅，像琥珀一样。小家伙还不会说话，只会每天看着人傻乐。傻是傻，架不住人家可爱，多看两眼心都要被可爱到化掉。

　　余太太工作忙的时候，余映会把孩子带过来，沈淞也跟着被迫学会了一些照顾孩子的技能。

　　严枫逐渐习惯了在德国的生活，每天无所事事地出门闲逛，天黑了回家休息。

　　沈淞最近总梦游。余映说偶尔听到他絮絮叨叨地爬起来，也不乱跑，就在地图上画了又画。

　　余映看不下去了，给他空出了行程，说想去找严枫就去吧。

　　严枫买了个八音盒，做工精致，样式小巧。在下雨天的时候，她总喜欢像个老太太一样，腿上盖着毛毯，坐着一把藤椅，在窗户边发呆。

　　她又买了个手机，没有设置密码锁。她在夜里把它打开又关掉，然后呆呆地坐一整夜。

　　德国离英国不远，雨季总是很长。

　　偶尔天放晴的时候，严枫会出门，去莱茵河畔散步。她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她还想记住这些最后的日子。

　　街边的商店，热闹的人群，还有那些行为艺术家们。

　　她突然有点不舍得这个世界了。

　　沈淞盯着自己梦游划的区域和狸花猫挠破的地图，闭上眼祈祷，然后睁开眼，发现都很巧合地停在了德国。

　　“小狸，她在德国是吗？”沈淞自言自语似的摸了摸狸花猫的脑袋，开始关于她去处的猜想。

　　他记得，无论是小时候还是长大了，她的脖子上总会有一个十字架项链。

　　十字架，信仰，教徒。

　　“她会去的地方……我们赌一把吧，科隆。”他只能先从最出名的找，如果地方太小了或者她去的是小地方，那也就只能继续寻找了。

　　沈淞和余映提了自己要去德国的事，余映给他订了机票，签证是现成的，毕竟赶通告得满世界地飞。

　　沈淞做了一个梦。

　　梦见他打开教堂的门，严枫在不远处等着他。她穿着婚纱，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照进来，婚纱上也沾上斑驳的彩色。她是有颜色的，也是有温度的，只是被阳光包裹起来的她，雾茫茫的，看起来很模糊。沈淞伸手想抱住她，却怎么也跨不过去那一步。她落泪了，就好像玻璃彩绘上的圣母玛利亚。

　　她说，再见，我的爱人。而后像烟一样散开，再也捕捉不住。

　　沈淞忽然觉得头特别疼，这个疼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飞机还有一个小时降落，他有些害怕，他怕找不到严枫。

　　严枫安安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化妆，她三点多就醒了，此刻在化妆镜前发呆。镜子里的女人唇红齿白，一双眼睛却丧失了神采。

　　她换了一身轻便的长裙，然后给自己盘了头发。等天一亮，她就要去教堂做礼拜了。她看着脖子上的十字架项链，然后闭上眼，捧在手心虔诚地祷告。

　　活动结束后人们陆陆续续地走了，神父关切地问严枫需不需要什么帮助，她摇摇头谢绝了，并说自己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严枫也没有回头去看，她想应该是哪个粗心大意的信徒忘了东西。

　　5，4，3，2，1。

　　“严枫。”

　　沈淞终于赶到了她面前，可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沈……淞……”她光是喊出他的名字都费了很大的劲，“谢谢。”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直到听不见。

　　沈淞安静地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天放晴了。

　　阳光从穹顶钻进来，落在严枫的裙子上，一点一点地闪着，就像碎掉的钻石。

　　沈淞面无表情地抱着她，感受她的体温逐渐下降。

　　她对自己的身后事安排得也很完美。沈淞抱着她回到她住过的公寓，像个木偶一样收拾她的遗物。

　　在忙完一切后，他细心地擦洗干净她的身体，然后换上她好像没来得及穿上的婚纱。

　　沈淞坐在床边，翻着那个没有设置密码锁的手机。严枫说，那里有留给他的语音信息。

　　手机里存了很多个音频文件，有的简短到十秒，有的多到十来分钟。

　　沈淞颤抖着手，打开了最顶上的那条。

　　“我知道你会打开它的，沈淞，这可能是我人生最后的日子了……”严枫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他终于还是没忍住，握着严枫的手号啕大哭。

　　她再也回不来了。

　　她说她很讨厌自己，明明知道这段感情不长久还执意不肯放手。

　　“沈淞，我大概是透支了半生的幸运才遇见的你，我很高兴，我不后悔。”

　　这是她最后一段语音。

　　他不知道在异国的这几个月里，她是怎么一个人默默挨过来的，本来可以治愈的病症，她却一点希望也不给自己留。

　　她明明也是自己的幸运，是他在娱乐圈失败后重燃希望的信仰，是他焦虑惊恐发作时把他拉出地狱的玛利亚。

　　天转凉了。

　　今日天气阴雨绵绵，德国进入漫长雨季。沈淞安排着给她举行了葬礼，把骨灰带回了中国。

　　余映看他回来没带人倒带了个盒子，顿时明白了。狸花猫余映没看住，等在草丛里找到的时候已经僵硬了。余映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他节哀。

　　沈淞为她挑选了最好的墓地，才发现自己连她一张正式的相片都没有。他站着想了半天，掏出自己的钱包，把那张放在夹层里的照片仔细地嵌在墓碑上。

　　那天她在窗边发呆，他刚好随手拍了下来。

　　再也不会有那么巧合的景色了。

　　十年后。

　　沈淞凭借自己出色的演技和天赋，包揽了许多奖项。

　　只是在他演艺生涯处在巅峰时刻时，他却说要退出了。

　　沈锐和秦姝知道严枫的事对沈淞打击很大，他们也不急着催沈淞结婚，反倒是沈淞带了个孩子回家。

　　“这谁啊？”秦姝心下一凉，想到了是不是这倒霉孩子年轻气盛留下的私生子。

　　“您的孙女儿，来，沈狸，这是奶奶，那是爷爷。”沈淞把小女孩推到秦姝面前。

　　小姑娘也就三四岁的样子，刚换牙有点口齿不清，但并不影响她喊人。

　　“真可爱。”秦姝蹲下来捏了捏沈狸肉嘟嘟的脸蛋，然后把她抱起来，对沈锐说，“这孩子和严枫小时候长得好像。”

　　“哎哟，还真是。”沈锐一听也仔细看起来，小姑娘眉目间真的像极了严枫。

　　“你别是和别人乱搞生的吧，你小子挺会给你妈找事……”

　　“沈狸是我收养的，她本来是被人抛弃的孤儿。”沈淞压低声音对秦姝说，“我看她也和咱们家有缘，就办了手续收养了。”

　　沈狸被沈锐逗得咯咯直笑，完全没有注意到秦姝和沈淞在悄悄讨论什么。

　　“她都走那么久了。”秦姝想到自己还没见她一面，不由得有些难受。

　　“嗯。”沈淞点点头。

　　下午三点，沈淞抱着沈狸在严枫的墓前站定。

　　“爸爸，这是谁？”她问。

　　“这是你妈妈，小狸。”沈淞说得很轻。

　　沈狸突然挣扎着要下地，沈淞拗不过她，只好把她放了下来。

　　沈狸迈着小短腿跑到墓碑前，指着严枫的照片，一字一句地喊：“妈妈。”

　　“嗯，她是你妈妈。”沈淞说。

　　远处的树扑簌簌地抖落了一地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