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时悲欢》鸢微君故

4、心悦诚服

　　随着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高中三年的时光也随之落下帷幕。
　　当其他考生们都怀着激动喜悦的心情，跳跃着离开考场大门时，对于白橙来说，一件令她朝思暮想了无数日月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白橙在拥挤的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高欣悦，她小跑着到了她身边，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拍了拍高欣悦的肩，“那个......高，高欣悦，那个.....你现在有空吗？我....我有话跟你说。”
　　这些话早在她心底打过无数遍腹稿了。
　　高欣悦转身看着她，眼神微动。
　　她知道白橙想说的是什么，这件事，确实已经困扰她们两人很久了。
　　而今天，高考结束了，或许，这是解决这个事情的最好也是最后机会了。
　　高欣悦下意识的握紧了书包的肩带。
　　白橙轻轻用牙咬了咬下唇，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周围的人不断的从她们身边路过，白橙有点后悔在大庭广众下叫住高欣悦了。
　　或许应该挑个人少的地方的。
　　但既然已经叫住了......那就在这吧。
　　她抬起头，正对上高欣悦的目光。
　　只是一个对视，两人都瞬间错开眼神，白橙重又低下头起，脸颊发烫。
　　高欣悦侧目，看见了白橙的两只小巧的耳朵已变得通红。
　　她偷偷的笑了笑：怎么那么可爱？
　　白橙双手绞扭着自己的衣摆，一股燥热的火早已烧遍全身。
　　两人沉默了一会，微风吹起她们的头发，吹扬着白橙的裙摆。
　　白橙在心里暗骂自己：笨蛋！明明准备了那么久，为什么又不敢说了呢？快说啊！最后的机会了，要是真的错过了她.....多....可惜啊。
　　想到这，她的眼眶微微泛红。
　　高欣悦盯着她的头发看。
　　深吸了一口气，白橙轻咬舌尖来让自己冷静一点，她抬起头，努力的和高欣悦对视了几秒，然后目光聚焦到高欣悦身后的地面的一点。
　　右脚漫不经心的在地上画了一个“高”字。
　　“那个，高欣悦，我....我.....我好....我好喜欢你！”她又看了看高欣悦的反应，然后酝酿了几秒，“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吗？”
　　即使已经演练过很多次，但她最后几个字还是不可避免的弱了下去，她甚至觉得自己在耳语，不知道高欣悦有没有听见。
　　装作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高欣悦的脸，她看不懂高欣悦眼神中包含的意思。
　　笨蛋！她会拒绝的吧！待会还要一起坐车回去呢！这样多尴尬啊！回去后在□□上表白她就好了嘛！这还有那么多人......
　　但白橙知道，她不会愿意用网络来表白自己的所爱的，那样太不正式了，有的事，还是要当面挑明才好。
　　她焦急的等着高欣悦的答复，期盼的眼神望眼欲穿。
　　高欣悦抿了抿有些干渴的嘴唇，即使知道对方要表白自己，但还是会不可避免的手足无措起来。
　　明明自己已经被好多人表白过了，应该有很多处理的经验才对，为什么突然什么都想不到了呢？
　　不由自主地，她伸手按住了白橙正在微微颤抖的身子。
　　“白橙，其实我，对不起，我是想说，你.. ...”
　　听到“对不起”三字后，白橙绷紧的身躯一下子松了下去，像是绷紧的绳子终究被拉断了一般。
　　“等一下！我知道了。”她叫停了高欣悦
　　耳边似有轰鸣之声，她没心情在听高欣悦接下来的话了，这三个字，就够了。
　　毕竟，上次高欣悦拒绝一个男生的表白时，也是说的“对不起”。
　　不知怎的，白橙突然笑了。
　　即使结果不好，至少，她努力过了。
　　努力了，就不要再去遗憾了。
　　白橙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然后向后退了一步，又自嘲的笑了笑。
　　“我明白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她向高欣悦伸出右手，带着最后的贪恋以及奢望，她把高欣悦的脸深深的印入了脑海。
　　“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高欣悦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需要.....”
　　“等一下！别说了！”白橙再次喊住了她，她突然不想听见回答了。
　　就算又成为了朋友，那又能怎么样呢。她早就疏远了自己。已经，再也不可能回到最初那个最纯粹的时候了。倒不如，就此别过，相忘江湖。虽然，很难忘掉。
　　从发现自己喜欢上高欣悦，再到后来的冷战状态，白橙早就对表白失败有了无数次的脑补，但真正面对起来，还是会这么难过。
　　说起来，高欣悦还是她的初恋，大概她好久都走不出来了吧。
　　半冷战开始以来，白橙无数次的想要放弃，然后和高欣悦说明、和好，但每次决定放弃后，没几天就会被高欣悦几个不经意的动作抑或是眼神给勾了回去。
　　她实在是放不下，也不甘心。
　　而且她总觉得高欣悦对她也是有意思的，可能只是她不够勇敢，不敢表白罢了，但现在看来，或许都是错觉吧。
　　白橙用力眨了眨眼。
　　“那个，快发车了，该，该回去了。”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向客车跑去。
　　高欣悦无奈的叹了口气，眼神复杂的看着白橙的背影，仰头看了眼天空，伸出手去。
　　客车车门口，一位女孩向高欣悦招手，“欣悦！快发车了！赶快来啊！”
　　高欣悦拉了拉领口，把耳边的碎发拢至脑后，然后双手握紧书包的肩带走了过去。
　　是不是我前段时间对她的态度也不太好啊？所以她才这么紧张？明明我不是那个意思的。
　　行至车门前，她轻轻抿了抿唇，抬头看了眼天空，落日的余晖令她有些头晕。
　　或许，自己才是那个最怂的人吧。被自己曾经最好的姐妹喜欢上，不知如何处理，只能冷处理，却让事情越发严重。
　　如果自己真的在乎她的话，或许是该做些什么了。又或者，自己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在乎白橙，至少，不如对方对自己这样好。
　　这样想着，她抬腿迈上了车。
　　前面的位置基本都坐满了，后面的位置又被男生占去了，她寻找着白橙的踪迹。
　　看见了，正坐在客车中段的位置，靠窗，脑袋倚在车窗上，闭着眼。
　　高欣悦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难过。
　　边上有个女同学戳了戳她，“欣悦，orange是不是没考好啊，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我刚刚看她好像都快哭了。”
　　班里知道白橙暗恋高欣悦的人并不多，她们两人都很少跟别人提起过。
　　“嗯，我去看看。”高欣悦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然后快步走到白橙身边。
　　虽然客车开了空调，但她还是感觉身体在发烫，额头有微微汗水沁出。
　　白橙把头发解开了，凌乱的发丝能明显看出被粗暴的揉过的痕迹。
　　发丝遮住了半张脸，白橙白嫩的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呼吸均匀。
　　高欣悦心想：睡着了吗？还是发现我过来了，故意闭眼？
　　她试着用最温柔的语气去喊白橙：“白橙？”
　　对方刚开始没有反应，过了几秒，身体明显一震，然后睁开了眼，局促不安的看了高欣悦一眼，用细弱的嗓音回了句：“嗯。”
　　“可以坐你边上嘛？”高欣悦问道。
　　白橙身体紧绷，坐直起来，“啊，哦。”
　　她又把身子往里面挪了挪，稍微拉开了点距离，而后将脑袋再次靠到窗上，合上了眼睛。
　　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只是别的地方位置满了，所以她才坐过来的。白橙，你别紧张，也不要自作多情，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回家了。
　　高欣悦有些惆怅的看着白橙的侧脸，回想起从前她在课上睡觉的样子，微微的笑了一下，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的在自己脸颊上点了点。
　　她在那一刻将内心中的所有犹豫都抛却，伸出手搭上了白橙的肩，然后将散开的发丝轻轻收拢。
　　白橙感觉到了，睁开眼却发现是高欣悦在摸她的头发，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是在干嘛？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是不喜欢我嘛？可是还要这样？什么意思啊？我该怎么办？
　　白橙感觉自己快纠结成一根麻花了，她低着头，任由高欣悦的手指滑过自己的发丝。
　　“快回学校了，可不能这样闲散的样子哦。”笨蛋，我在说什么！！！“我是说，把头发扎好，待会迎接家人的关心了。”高欣悦说，“我帮你扎吧。”
　　白橙低头不语，但是脚趾不住的在挠着鞋底，双手更是不安分的搅扭在一起。
　　高欣悦从书包里拿出一把梳子，一下一下的，梳过白橙的发梢。
　　她并不经常帮别人梳头，而且这次帮的是白橙，因此格外的认真细致。
　　白橙的发质很好，柔顺细腻的，令同为女人的高欣悦都十分羡慕，当她的指尖滑过白橙的发梢时，那感觉，就像是手指在牛奶泡过的绸缎上面抚摸过一般。
　　白橙依旧闭着眼，但她摘下了自己手上的发圈递给高欣悦，只是对方没接，把发圈扣回了她手上。
　　高欣悦用了自己带的一条发带来帮白橙束好头发，蓝色的发带在乌黑的秀发里穿过，可爱的刘海再配上简练的高马，衬得白橙英气了不少。
　　毕竟，女人换了个发型，有时候就像换了个人一样，高欣悦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好了！”她拍了拍自己的手，顺便将耳边滑落的碎发拢至耳后。
　　白橙终于睁开了眼，“谢...谢你。”她觉得对方帮自己扎了头发，不管她们现在的关系是不是很紧张，她都应该道谢的。
　　只是，到底为什么要帮我扎头发？而且，前面明明还有几个空位置的啊！会不会她刚刚拒绝我其实只是嫌我表白的不够正式？毕竟我连花都没准备。也可能只是我多想了吧，毕竟.....她之前那么久没和我说过话了。唉，好烦啊。还是说她喜欢欲擒故纵吗？可能，这是想做回朋友吧....
　　朋友.....白橙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细细的咀嚼着这两个字。
　　抬眼看向高欣悦，眼中尽是怅然的神色。
　　可是，并不是所有的喜欢，都可以重新变成友谊的。欣悦，我已经喜欢你到了不可能再变回朋友的地步了啊。对不起，又要让你失望了。
　　“白橙？”高欣悦突然喊了她一声。
　　“啊？嗯！”白橙还是很渴望能和高欣悦多说说话的。
　　高欣悦紧紧的盯着白橙的脸，后者与她对视了片刻便微微低下了头，高欣悦虽然也脸红了，但她强迫让自己看着白橙。
　　白橙悄悄抬眼看了一下，对方还在看着自己，赶紧收回了目光，身子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高欣悦在给自己打了一轮又一轮的气后，深吸一口气，然后伸手捧住白橙的脸，把她的脸抬起，让她与自己对视。
　　白橙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她脑子很乱，完全不知道现在该干嘛。
　　“那个，橙子，那件事.....我答应了！”说完，高欣悦还是羞涩的扭过了脸。
　　“？”白橙愣在那，她的思绪已经被高欣悦刚才的一连串动作弄断线了。
　　高欣悦咬了咬牙，“就是，那个，做你，女朋友。”
　　这句话瞬间让白橙的思维上线了，无数想法蜂拥而至：她不是说不喜欢我吗？她是为了安慰我才假装答应的吗？她也许真的喜欢我？她是在表白我？可是刚刚为什么要拒绝啊？为什么啊？为什么！
　　白橙一声不吭，低垂着脑袋。
　　她有点想哭了，本来刚刚被拒绝了以后，她还是能忍到回家一个人的时候再哭的，可是现在她真的绷不住了。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随着泪水的滴落而又变得清晰。
　　高欣悦双手环抱住了她的头，让她的头贴在了自己身前，“对不起，橙子。我刚刚真的不是在拒绝你，我只是想说对不起，再给我一点时间准备，我应该和父母出柜后才能坦坦荡荡的和你做恋人的。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我喜欢你，喜欢就是喜欢，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是坦坦荡荡的，而且，出柜这种事如果太突然的话，可能后果会很严重，所以还是应该循序渐进的。还有，之前都是我不好，我不是有意要和你冷战的，只是那时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与你的关系。后来等我发现自己也喜欢上你的时候，我们已经是在冷战状态了，我不知道该怎么主动跟你聊天，重新找回话题.......就是.....对不起......我知道那段时间你常常在难过，我....对不起.....我也挺想能回到我们一开始还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的时候的。”
　　“43天。”白橙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被风无意间吹来的。
　　“嗯？”
　　“最长，我们43天没说过一句话，后来就不去记了。”
　　高欣悦抿紧了唇，牙齿咬着下唇。
　　她知道自己对白橙的喜欢一定比不上白橙对她的，橙子..........
　　“对不起....”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没有对不起。”当初在感受到对方的疏远后，白橙就自觉的保持了距离，也不再去主动和高欣悦聊天。有的时候高欣悦和她说话时，她都会很高兴，但一般就短短几句话，她也怕自己说多了会惹对方心烦，在对话结束后，短暂的幸福感落空，巨大的失落感重新席卷而来。
　　她会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多说几句，是不是她们已经没有话可以聊了。
　　甚至，在人前她都不敢提到高欣悦的名字，即使没人知道她喜欢高欣悦，但她还是会心虚。
　　在那段苦涩的日子里，她尝试过许多次的放弃，毫无疑问都失败了。
　　下定的各种决心，脑海中演示的各种在放弃后坦然找她恢复朋友关系的画面，都被高欣悦的一些不经意间的眼神，某天突然穿出的新打扮等等给打败了。
　　还记得她还发过一条微博：
　　不管我们最后生疏成什么样，至少，相逢一场，不要辜负我们的认识。我会在每个所隔山海的日子里祝福你的，而且，不会打扰你。你是全世界最好的过客，愿你的前路灿若星河。
　　那条微博发的第二天，高欣悦穿了一身新的连衣裙到学校，她一下子就又双叒叕的沦陷了。
　　白橙调整了一下心情，“你刚刚说答应？”
　　她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已经紧紧拧住了裙子。
　　“嗯，还有，”高欣悦提高了音量，“白橙同学！你还愿意接受我做你的女朋友嘛？”
　　“小点声！”白橙低声喊道。
　　果然，在听到“女朋友”三个字时，周围人的八卦心瞬间被唤醒，然后瞬间传遍了整车的同学，大家都好奇的扒着椅子看她们这里。
　　白橙羞得恨不得钻到车底。
　　高欣悦则是满眼含笑：她怎么这么可爱？
　　其实高欣悦的心里也是十分羞涩与紧张，她们现在可是当着全班人的面！
　　“愿意嘛？”高欣悦催促着问了一句，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在颤抖着。
　　而车上的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和“哦~”声也传了过来。
　　“我c！女同竟在我身边！”
　　“怪不得高欣悦对所有男生的表白都拒绝了！原来她喜欢的是女生！”
　　“不行了！她们太配了！我要磕死！”
　　“orange！快点答应啊！”
　　当然，也有之前表白高欣悦被拒的正满脸妒忌的盯着她们。
　　有个暗恋着白橙，但一直不敢表白的男生也提心吊胆的看着白橙，生怕她会答应。
　　白橙伸手偷偷锤了一下高欣悦的腿，那是她对被全班知道这件事羞恼的表现。
　　“我愿意。”她压低了声音，气息不匀。
　　高欣悦笑意盈盈的看着她，白橙的脸至脖颈处已经粉得令人想要咬上一口。
　　“那个，我还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所以.......”高欣悦没把话说完，而是伸手捧住了白橙的脸。
　　白橙愣愣的看着她，看着高欣悦的脸越凑越近，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炽热而又甜蜜。
　　最终，四唇在轻微碰撞中贴合在一起。
　　车上的同学都识趣的移开了视线，一时间，有人吃糖有人哀伤。
　　两个人都是初吻，没有任何经验，所以只是浅尝辄止，再加上边上有那么多人，两人都不是厚脸皮的人，一下子便收了回来。
　　回神体味了一下，可能对这个吻没有多大的感受，有的只是互相的紧张与颤抖。
　　两人各自调整了一下，稍微过了一会，高欣悦率先开口说：“刚刚那个，是给你的押金。”
　　说完，高欣悦就半扭过头，眼睛拼命的眨着，想要摆出一副自然的姿态，但紧紧攥住的双手就像是一个人在强忍着激动一般。
　　白橙抿了抿唇，然后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
　　她第一次明目张胆的用贪婪的目光看着高欣悦的侧颜，视线从她长长的睫毛，漂亮的眼眸，晶莹的鼻子，透嫩的肌肤以及刚刚浅尝过的红唇上流连而过。
　　所幸，我们没有错过彼此。
　　白橙扬起了头，眨了眨眼看向窗外。
　　窗外，夕阳正落，橙光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