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子安》叶子安

7、春风里

　　日子在一天天过去，偶尔嬉笑，偶尔低潮，大部分时间不痛不痒地说着话，叶子安觉得这样很好，生活本来就是波澜不惊平淡无奇的，而那个不再打开的邮箱，像一个神秘的糖果盒子，也让她自欺欺人地心存着幻想。
　　只是最近很难找到宁萍萍，她忙碌地奔波在约见众多朋友的路上，或者是热切地侃侃而谈巧笑倩兮的约会上。身为考碗族的宁萍萍似乎转移了阵地，将只身投奔公门的热忱转变为找寻公门内如意郎君的激情，开始实施考碗、嫁碗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战略战术。

　　和宁萍萍单枪匹马不同，法院里的大叔大婶开始争相为这四个年轻人牵线搭桥。最受欢迎的是秦浩淼和张剑峰，几乎日均一约，那些见面的女孩大都家里非富即贵，车辆房屋等动产不动产若干，只是这约并非单纯的会面，女孩家里基本出动父母等大家长，对着秦浩淼或是张剑峰一顿询问，问题涉及面颇广涵盖祖籍八字、父母工作、姊妹兄弟数量等等等，而他俩到底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只能一一如实招来，偶尔用眼睛余光瞥上女孩两眼，心中着实凉上半截，幸好他俩还没有学会用富或者贵来替代对美丑的甄别能力。于是乎，大都是见过面后便没有下文，严重挫伤了帮忙撮合的大叔大婶的积极性。
　　看着秦浩淼和张剑峰如此受人关注，刘家明开始小心眼地抱怨，为什么他俩这么讨女孩子喜欢？
　　哈哈哈，子安觉得刘家明真是傻乎乎地可爱，家明先生，难道你愿意乖乖坐着任人发问，还要对着一个不那么可爱的有钱小姐？子安嘴上这么说，可是心里知道，眼前的这位小衙内先生，岂是大家随随便便敢介绍的？那些横亘在感情面前的门当户对在任何一个时代虽然都是隐而不露的，但却实实在在存在足以绊死不知好歹的勇往直前者。
　　于是，刘家明便安分守己地眼巴巴看着秦浩淼和张剑峰奔波在各大约会中，然后回头听秦浩淼绘声绘色地描绘见面的女孩瘦弱或是肥胖而她的母亲又是如何目光炯炯言语犀利，只是张剑峰在这种时刻突然娘儿们起来，躲躲闪闪不肯多说一个字，让大家忍不住猜测起来这小子是不是对上了眼闷声不吭一猛子扎进了情海。

　　倒是叶子安不动声色地行动着。在某次跟随徐副庭长下基层指导工作后的饭局上，认识了区法院副院长的太太，两人投缘得很，一来二往以姐妹相称，太太自然着急子安这么多年沉迷书海荒废了大好青春年华，叶子安也颇为识大体，既然姐姐如此着急，自己也跟着着急起来，否则不足以体现姐姐的良苦用心，然后便在姐姐的极力鼓吹下扭扭捏捏地去见了一位被吹捧地天花乱坠的小哥，并且在见过面后赢得了小哥诸多赞誉，把小哥的母亲大人和副院长夫人乐得心花怒放，以为冥冥中成全了一对璧人。
　　这位小哥年轻时也算是愤青一个，诗词歌赋针砭时弊，那些经过语言加工润色后裹着军大衣骑着小破车上街头淘打口碟的英勇故事，那篇用纯英文写就的探讨爱伦坡推理小说中丝丝相扣的侦探情节的毕业论文，那些字里行间明显带着大卫芬奇的电影痕迹的具有一般人想象不到的邪念的原创小说，那些在与最好的朋友合伙失败闹到拆地板分家后一个人喝到烂醉如泥跑去法华寺门口大哭的伤心往事，一件件系数倾倒开来，而叶子安则成为一个伟大的精神垃圾桶。对比自己单调枯燥埋头厚厚书本终日追求奖学金荣誉证书的乏味生活，这些或悲壮或不堪的青春仿佛电影小说中的情节一般扣人心弦，让叶子安以崇拜的心情聆听着，于是，当那样一条“你很让我心动”的短消息发来的时候，叶子安心中免不得小小地骚动了一把。只是当她如期赶赴愤青小哥的约会而见面时闻到他身上的阵阵酒味以及愤青小哥借着酒劲试图一把搂着子安又被她奋力推开慌张间将愤青小哥急急塞入出租车的时候，叶子安突然觉察到原来这个男人早已经破碎不堪，那些动人情节早已经将他年轻时光鲜亮丽的棱角打磨光滑，早已经让他成为一个既不甘心被现实冲散青春梦想又不敢跳出来大喊改变的困顿男人。
　　自此，叶子安不再理会愤青小哥，也委婉妥帖地转告了副院长太太，让副院长太太吃惊不已。毕竟，那些在旁人看起来如此般配的年轻男女，或许多多少少都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往，而这些过往足以阻止他们再次奋不顾身地去热爱。

　　哦哟，子安，这很正常啊。当叶子安将她和愤青小哥的故事告诉宁萍萍的时候，宁萍萍开始感慨叶子安的大惊小怪，叶子安只好感慨宁萍萍的见多识广。
　　男人都这样的啊，说对你心动不过是骗小姑娘的伎俩，你千万别上当啊。宁萍萍口若悬河开来，动手动脚更是正常啊，哪个男人不好色，大多数有贼心没贼胆，这不就是借酒壮胆嘛。我遇到的男人比这坏多了，还骗过我钱。
　　叶子安感到虽然和宁萍萍同样年纪，但自己明显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而宁萍萍靠着这几年单枪匹马走过好几个城市换了好几份工作越发地领悟了人情冷暖男欢女爱，这些是法学教科书中从未谈及的。
　　子安，要是你实在无聊，想找个人陪着，我倒可以帮你介绍一个哦。所谓朋友，就是在你无须言明的时候实实在在知道你需要什么，宁萍萍在这一刻恰如其分地扮演着朋友的角色。
　　可是，这句话着实让叶子安听起来像是沙漠中饥渴的旅人般需要绿洲憩息，生活中已经有太多太多身不由己的事情，如果连感情都只是寂寞时美丽的摆设的话，那真是大悲哀。
　　猛然间，子安想到苏离开的时候对她说，安安，去找一个好男人，让他陪着你照顾你。然后，自己眼睁睁看着苏走进登机口，不哭不闹不拉扯，眼睁睁看着飞机把苏带走，乖乖地坐机场六线回学校，几乎狼狈地回到家乡。这一段并没有比那些欲擒故纵欲迎还拒的感情桥段来得更动人，也没有比慰藉人心自我麻痹的感情骗局来得更具吸引力，却如同实足的的当头棒喝，让正值青春年少热情洋溢自以为在适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遇见最美好的人的叶子安惊醒，能把感情当做沉闷到令人窒息的生活的摆设也未尝不是一种掩耳盗铃式的幸福。
　　然后，有这样一个男人出现在子安的生活中。
　　这个男人就是梁叨叨，姓梁，可真名不是叨叨，只是子安觉得他说话语速太快，絮絮叨叨几乎要咬到舌头，便“叨叨”、“叨叨”地叫开了。
　　按照宁萍萍的说法，梁叨叨既是摄影师又是厨师还是个小木匠，有意思着呢。子安并不知道宁萍萍和梁叨叨是什么关系，朋友或者网友？只是在临睡前鬼使神差地加了梁叨叨的□□号，然后劈头盖脑地发问“听说你是个有意思的人？”
　　很久以后，叶子安才意识到，梁叨叨出现的时候，正是她人生中最辗转反侧的一段，于是任由他大刀阔斧地给她的生活劈开了一个缺口，也给生命敲开了一个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