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可以》字魁

9、九 这样算不算破碎了

　　苏小欧给我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在窗台，我看到那热气像是白色的妖孽，被火烧的龇牙咧嘴，肆意狂叫。
　　我真佩服自己的想象力。
　　或许，寂寞下的本领，让人如此孜孜不倦。
　　我对苏小欧说，我想出院。
　　“出院？”苏小欧听到我的狂人狂语，惊愕的表情炸开了花，“你在说什么傻话。”
　　“不是傻话。我不想呆在这里，我会疯掉的。”我说。
　　“疯掉也不行，万一伤口感染，后遗症什么的。”苏小欧义正严词地说道。
　　她专业的样子真像是护士，哦，不，医生。
　　“我不想你那么辛苦，再说了，伤口治疗这种小儿科的东西，你不是会吗？”我说。
　　“那是。”她两手叉腰，沾沾自喜，“有什么能难得倒我苏小欧？”
　　她咯咯笑。
　　我看着她，希望她就因为我将她的抬高，放我一马出院。
　　没想到，小家伙还挺聪明，“虽然你的表扬很受用，但是不代表你就可以出院。”
　　哎，我该怎么样，才能出院呢。
　　我忽然很想回到自己那个冰冷的家，冰冷的小屋，潮湿的环境。
　　也不愿意呆在这里，看着护士还有闲杂人等进进出出。
　　我觉得我被伤害了。
　　。。。。。。。
　　“毛顿茹，别这样。你这颗脑袋，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对你自己也是。好好地，心不要急，慢慢来，等恢复了，等好了，等没问题了，我自然会陪你出院的。”她趴在我的胸口，拍拍我 。
　　我觉得她的关怀，是一层层浸入我的胸膛的 。
　　或许我们都是孤独的孩子，孤独的到了一种境界。
　　有时候，依赖会藏于身体之内，试图像捆住野兽一般不让放出；但有时候到了一种特定的时候，怎么拉也拉不住，依赖和害怕就变成了惊恐的魔鬼，到处张牙舞爪，是的。这，就叫做不由自主，吗？
　　我的身体不禁颤抖了一下。
　　苏小欧问，你冷吗？
　　我摇摇头。
　　“苏小欧，你去躺一会儿吧。”我说。
　　她迟疑了一下，“那你需要什么，叫我哦。”
　　嗯，我点点头。
　　她躺在躺椅上，很快就睡着了。
　　苦了她了，这么不眠不休。
　　苏小欧，谢谢。
　　我能对你说的，好像就是谢谢了。
　　我在心底默默地想，我知道苏小欧是不喜欢我对她说谢谢和抱歉的，她一定会说朋友之间说这 些干什么。
　　是的，说这些干什么。
　　只是，满心满心的感动，苏小欧你给了我，我又去哪里疏通呢？
　　我悄悄地起床，走出了医院。
　　我想我是没有地方可去的。除了那个家。
　　我忘记了带钥匙。
　　当我到门口的时候我下意识地这么反应。
　　但是，转念一想，不对，我压根就没有带钥匙出门。
　　妈妈说在厨房里的钥匙，我忘记拿出来了。
　　看着颇老旧的铁门，曾几何时，想从里面出来，出不来；现在，想进去，进不去。
　　归咎在哪里，才能让自己足够明白？
　　我觉得很可笑，也很可悲。
　　我坐在冰冷的楼梯上，坐了一会儿。
　　我想念父母。
　　但好像又不是。
　　我抱抱自己，“毛顿茹，你还有自己啊，还有自己……”
　　习惯性地拍拍自己的脑袋，才发现自己的头发又脏了。
　　我的头发很容易脏，郭趣曾经嘲笑我的头发很容易起毛球，刚洗完，像是丝绸，脏了，就像是稻草。
　　楼上有人下来了。
　　我起身，走了出去。
　　然后我看到一个人正骑着脚踏车过来。
　　是简然。
　　我躲到了一颗树后面。
　　看到下楼的人是韦依。
　　她也牵出了自己的脚踏车。
　　简然一脸幸福的表情，拉过韦依的手。头靠了一下。
　　然后两个人一起骑车骑走了。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是一条简讯：
　　毛顿茹，你在哪里？！！！！！
　　是苏小欧。
　　我再一看，有好几通未接电话。
　　也是苏小欧。
　　但我竟然没听见。
　　一直一直都没有听到。
　　返回手机桌面，我看到今天是周末。
　　是啊，整整躺了一个星期，在医院里。
　　今天天气很好，他们骑车郊游。
　　我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
　　是被骗了的愤怒？不，没有愤怒。
　　是被遗弃的伤心？不，遗弃一词从何说起呢。
　　我苦思冥想了许久，才觉得自己的心情应该是很努力地进入了一个进不去的世界，然后才发现心心念念的人，事，物，全部都转移到了另一个世界 。
　　我双手捧着一路扫平的荆棘，一路努力流下的泪水，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不想去追究是什么事情，什么原因，什么背景，什么解释。
　　一切，皆是自己的心甘情愿。
　　不是吗？
　　我把手机放进口袋，最后仰头看了看自己家的窗户，和那被阳光照耀的有些刺眼的顶楼。
　　跌跌撞撞返回医院。
　　到了医院门口，我看到苏小欧像是无头苍蝇似的到处找我。
　　我唤她。
　　她越过车水马龙，冲到我面前。
　　她的喘息声很大。
　　就在人来人往的路上，她甩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转过头看她，她一把把我揽入怀里，“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说一声？！你不知道我会很担心吗？你没看到我会很着急吗？你怎么可以这么坏？！！！！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嘛！！！！”
　　她一下一下地捶打我。
　　是啊，我怎么可以这么坏。
　　简然也说我坏。
　　或许，我就是一个魔鬼。
　　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我任由她责骂，任由她捶打。
　　这样子她会舒服一点，我也会。
　　苏小欧，别对我这么好，真的。
　　我会害怕，我会崩溃的。
　　我在心里呐喊。
　　我们就在别人疑惑的目光里，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她不肯放手，而我不肯说话。
　　我只是看着远方，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眨眼。
　　我只知道，我的眼前不断浮现简然冲我大喊我让人心疼的样子……简然递给我牛奶和面包微笑的样子……简然挡在我面前勇敢又害怕而发抖的样子……简然一把抱住我的脖子大喊我是坏蛋 为什么不早点去救她的样子……简然轻声问我说你一定很难过的样子……简然抱住我说傻瓜，你的身边除了空气还有我的样子……韦依撞到我急急忙忙去学校的样子……韦依帮我捡稿子的样子……韦依说我菜煮的有妈妈的味道的样子……韦依没头没脑说我在厨房间忙活的样子很漂亮而害羞的样子……韦依问我问题的样子……韦依责备我走路小心一点的样子……韦依和我还有苏小欧一起并排坐着吃冰激凌的样子……韦依揽住我的腰尴尬地放手的样子……韦依对我说他那份承诺的样子……
　　我想起一句台词：你可以拒绝我，但你不要毁掉我的希望。
　　这句话是谁说的呢，又在哪里什么场景下说的呢。
　　我忘记了，我是个健忘的人。
　　正如同我忘记了这份比纸的厚度还要薄的美好，恍如隔世般在眼前飘过，然后从脑后移走。
　　苏小欧在我的肩膀上抽泣。
　　这一切，算不算是破碎了？
　　就像是一段音乐，戛然而止，意味深长。
　　或许，我没办法足够的聪明，我猜不透这其中的玄机。
　　该让一切过不去的过去，才是饶恕自己的好方法。
　　就算是已经破碎了。

作者有话说

　　我是一个病态的人，我喜欢把自己纠结的死去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