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预告时》昔谪

16、魇食

　　可计划终究是赶不上变化，林大小姐的踌躇满志终究还是没有找到用武之地。
　　因为在第二天，她根本没醒。
　　林沐睡之前下了命令，所以次日并没有人来打扰她，直到江肆到来，才发现原本准备好要哄人的林大小姐陷入了昏迷，更准确一点，叫做梦魇。
　　江肆紧抿唇角，脸色沉的吓人，他通知过顾妄、沈彻、苏其后，就坐在林沐床边，将昏睡的小姑娘揽入怀中。
　　他凭空拿出一条项链，是之前在时空会所拍下的那条。“星河玖澈”，没有硕大的宝石，却处处都显着精致，是她喜欢的样式。而这些天，他又在项链之上施加了许多阵法，足以在她危难之时，护她一命。
　　但项链还未送出去，她就一而再的受难……
　　昨日的情况江肆已经大致了解，其实事情很简单，起码在他看到黑玉藻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她的回归，果然，不只是单纯的回来。
　　“沐宝，沐宝，你醒过来，醒过来好不好？”江肆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怎么也压不住情深。
　　“沐宝，我不生你的气，你也别吓我了，行么？”其实他哪里是生她的气，分明是在气自己，五年之后，依旧保护不好她。魇食阵，沐宝，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
　　顾妄、沈彻、苏其都到的很快，甚至是画沙和林柒，房间内一下子堆满了人。
　　于他们而言，林沐出事，就相当于天塌了，她虽只是少主，但沉狱重血脉。林洛的血脉稀薄到都不像是林赐的孩子，她骨子里流的血只能说像极了顾云沁。反之，林沐的，才是像极了林赐。而除却他们二人，沉狱的直系血脉继承者便只剩下那位自小便没有出过沉狱的林迟了。
　　林沐的存在太关键了，她不能出事，这是于公，于私，在场的人与她也都有至少五年的交情，是亲人、爱人、朋友，她不能出事。
　　苏其在接到消息后就想要联系林赐，但沉狱没了信号，这就很可能，不只是一件小事了。他发出了传音令，只能等消息。
　　等待是一个很煎熬的过程，这一点在此时在他们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而此刻，林沐却一点也感知不到外界。她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思绪再次清楚后，就见眼前的场景满是陌生。
　　极为浓重的古风气息的街巷、屋舍和古代着装的人。而她却是一身黑色家居服，而且林沐能感觉的到，这里的人都看不到她。
　　这个地方也有一些眼熟。
　　她继续在街巷上游走，寻找出去的关键。
　　五年来，林沐见识了太多，以至于她一眼就能知道这是个阵法，而且是个不简单的阵法。
　　不过这还是林沐第一次在睡梦中被拉入阵中的，觉都不让人好好睡了，真特么不爽。
　　林·十分不爽·大佬·沐面无表情的走在这不知多少年前的街道上，不经意般观察着两边的建筑。
　　或许是太不经意了，林大佬就在这不经意间，见到了一个熟人……
　　苏其的消息终是传了出去，而此时，他也收到了两则消息，当然，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是好消息1:林迟也陷入了昏迷。
　　不是好消息2:这姐弟二人都是陷入了魇食阵，与江肆的猜测相同。
　　但知道的人都知道，魇食阵，只有入阵之人可解，而且此阵一开，除非破阵或入阵者全部死亡才会接纳其他人入阵。简单一点总结便是，活着出来或死在里面，都只能靠林沐和林迟自己。
　　其他人，任何人，都帮不上任何忙。
　　江肆的眸光一寸寸变暗，然后不知与顾妄说了些什么，便离开了林沐的房间。
　　他不可能再让他的宝贝孤身一人了。
　　至于林迟的事情，江肆压根不知道，苏其不至于告诉他这些。也可以说，江肆连林迟这个人的存在都不知道。
　　林沐遇到的这个熟人正是林迟，她这个快18岁的傻弟弟。
　　傻弟弟穿了一身黑色运动服，估计是又准备去狱塔找刺激。这年头快成年的小孩儿都这么叛逆了么？
　　林迟与林沐有三分像，尤其是眉眼间，仿佛蕴含着一股不容侵犯的、神圣的感觉。
　　他的长相很是精致，周身的气息也很干净，可这干净之中却也掺杂着一股戾气。就是，这位十七岁的少年，正处于懵懂与罪恶之间。
　　明明他有太多不懂的东西，可对于世界的未知却仍旧阻止不了他凝聚戾气。他躁而不郁，戾而不丧。或许他并不讨厌这个世界，只是在骨子里就浸着躁气、不耐。
　　与心思杂乱的世人不同，小阿迟的暴戾，就仅仅只是因为脾气差，而且还是天生的。
　　“姐姐~”要说林大少爷有什么害怕的人，林沐绝对占一个。这位姐姐简直就是十二岁小林迟的噩梦，十七岁林小迟的偶像。
　　林大少爷表示，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回想那段被林沐血虐的日子了，重点是，那段时间里，一向宠他的林赐也对他视若无睹……
　　林迟在面对林沐的时候，总是很乖。小魔王收起了棱刺，向这个为数不多的亲人用自己稚嫩又有些笨拙的方法展示温柔。而林沐最受不了的，就是他撒娇。
　　“嗯。”林沐忽然有点烦。她自己一个人怎样都无所谓，游游荡荡，终归能找到出去的方法，而且，她也想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现在小祖宗来了，得快点了。
　　林迟巴巴的跟在林沐身边，少年长身玉立，眉眼清逸，冷白的肤色仿佛为他添了些疏离。
　　“姐姐，这是哪儿啊？”清澈的少年音被刻意软化，就有一种很苏的感觉。
　　所以说啊，少年感永不过时。
　　“魇食阵。”林沐对周旁环境的观察更为仔细，但是遗憾的是，她什么都没有发现。
　　看来，是“走马观花”式的魇食阵了。
　　“走马观花”顾名思义，就是他们要在阵中观遍阵主所要让他们看的场景，方可进入阵心，才会有破阵的机会。
　　“跟我来。”林沐领着林迟直接去了城中最高的一处建筑——烽火楼。
　　硝烟起，烽火燃，万军至，护江山。
　　都说登高望远，这里的事业的确很好，可以看到整座城的景观。这是一座很繁华的城池，官员赤诚、商市繁茂、百姓安乐。
　　而打碎这份和平的，正是当时的朝廷。朝廷派下的钦差进了这座林沐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城池。
　　许是因为阵法的原因，外来人的脸部都是空白的，没有五官。因为站的远，也听不见谈话。不过可能站近了也听不见，毕竟这是阵法，一切都由阵主的意识决定，与现实世界大不相同。
　　林沐和林迟只能看出，城中无论官吏或是百姓都对这些从帝王身边来的人尊敬无比，殊不知，这些人，是来为夺命阎罗递刀的。
　　故事的进程忽然快了些，不再是普通百姓的生活，而是直抵关键。比如上一秒还是迎钦差的宴席，下一秒就是敌袭。
　　而被众人崇敬的钦差，却是亲自让手下人为敌国的军队打开了城门。守备军中了软筋散，亲眼看着自己的家园被侵略、生命被收割，甚至，他们连登上烽火台点燃那缕烽火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刻，林沐忽然想做点什么，可是，明明她离烽火台那么近，她却什么也碰不到。林迟也陷入了沉默，这个故事太沉重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原本繁闹的城池在一夕之间陷入了无尽的黑暗。烧杀抢掠，手无寸铁的妇孺也不被放过。
　　和猜测中的一样，屠城。
　　在这一刻，人命好像特别不值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切生灵皆被屠戮，就连打开了城门的钦差及其手下，也死在了敌军的屠刀之下。
　　他们站在这座城池最高的建筑之上，看着事情按照既定的轨迹发展，看着这座繁华的古城池在一夜之间覆灭，却没有在无尽的历史长河中留下哪怕一丝的痕迹。
　　“阿迟，准备好。”
　　“嗯。”
　　林沐看到敌军首领模样的人双手捧着黑玉藻走到了离烽火楼不远的城墙之上，他没有五官，却能让人感觉到他的虔诚。而他的手下与他的身后同他一起行跪拜之礼。
　　黑玉藻，果然，这才是他们入阵的原因。或许也可以说，这个阵法也是黑玉藻的一部分。
　　侵略者都撤出了城，城中开始燃起大火。林沐、林迟明明没有动，却也是在眨眼间便移到了城外，可即使在城外，他们依旧看不到这座城的名字。在林沐眼中，整座城池在一刹之间化为了灰烬，只有黑玉藻完好无损，甚至它的黑色更加浓郁。
　　林沐第一次觉得黑色有些碍眼、有些讨厌。
　　她想，这场大火当年一定烧了许久，燃尽了侥幸活下的人和已经没了生息的尸体,燃尽了所有屋舍，燃尽了城中人的喜乐、信仰，燃尽了所有生的希望，只余下，满地的灰烬......
　　城池消失后，刺目的白光闪过，林沐、林迟面前的场景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比如说，他们周身萦绕了许多愁怨之气。
　　这些愁怨之气并不是纯粹的黑色雾气，它其中还掺杂了些血红，平添妖异。
　　愁怨中夹着血气，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林沐伸手，扣住林迟的手腕，而在这陌生的环境之中，林迟眸中满满的好奇。
　　此时他们所处的环境很是糟糕，各种哀嚎都在耳边喧闹，刺耳又聒噪。
　　“阁下，还不现身么？”林沐的音色本就有一些冷，这句话，更是说的毫无感情，但言语清脆，在这群鬼哭狼嚎里更是悦耳到了极点。
　　几乎是林沐话音刚落，便有一个人影在黑雾中若隐若现，下一瞬，便凝聚为了实体。
　　那人身着绯红色官袍，周身拢着一股书卷气，面貌也是慈眉善目的。这张脸林沐见过，在刚刚的幻境之中。
　　这是，那座无名之城的父母官。
　　林沐拽着林迟的手更紧了些，她说，“阁下此番，所为何事？”指的是将她与林迟拉入阵中。
　　“姑娘莫急。”那人面目慈祥，声音也极具亲和力，是很容易就让人放下戒心去亲近的一类人物。
　　但林沐、林迟都没有放下哪怕是一点的防备。
　　他们在等他的下文，可却等来了另一个人。
　　林沐真的吓到了，在看到江肆的那一刻。林迟完全是懵的，他只觉得突然出现个人有点奇怪，而且，这个人看他姐的眼神更奇怪。
　　林沐看着自家男朋友凭空出现，还抚了抚西装上的袖扣，怎么说呢，一个如此简单的动作被他这么一做，就让人觉得，骚的不行。
　　江肆用了一个特殊的渠道进来，来的那一瞬还想着和自家女朋友孤男寡女闯个阵，以后回想起来也是件浪漫的事。却没想到，他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自家女朋友拽着个别的男人，而且在看到他之后也没有任何要松手的意思。
　　江肆的脸色很难看，他觉得自己快气死了。
　　而那位本应是主导者的不知多少年前的官员也因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而怔愣了一瞬。
　　他看向江肆，问“这位公子，汝从何处来？”
　　江肆走到林沐身边，幼稚的与她隔了一个人的距离，他说:“沐宝，过来。”
　　林沐乖乖的走了过去，拉着林迟一起。
　　她本来是想给他俩互相介绍一下的，但又想到这么旁若无人，哦不，应该算是鬼，聊自己的不太礼貌，而且，阿肆吃醋的样子真是太好玩了。此时的林大小姐已经完全忘了要哄自家男朋友这件事。不仅如此，她还坏心思的给了林迟一个眼神，让他不准说话，又面向江肆说话“回答人家的问题。”
　　江肆委屈，他家沐宝不仅不松开别的男人的手，不仅和别的男人眉目传情，还凶他。
　　“我从我该来的地方来。”江肆看着林沐，目光直勾勾的，活脱脱再看一个套上裙子就不认人的渣女。哦，沐宝不爱穿裙子。
　　他的语气有点冲，还有点欠，欠揍的欠。林沐觉得，那只“鬼”大人此刻还能保持慈祥真的太不容易了。
　　林沐还没感慨完，就又听见了自家男朋友幽怨的话语，“沐宝，你松开他。”
　　林迟已经猜到这个男人的身份了，他姐念了五年的男朋友。他，林小迟，并没有承认但必须承认的未来姐夫。
　　林小迟不爽，不过他乐衷于陪自家姐姐演戏让这位所谓的姐夫更不爽。
　　“这么好看的小弟弟我为什么要松开？”这句话林沐其实没太过脑子，话出口才察觉有点过了。但是，早哄晚哄都是哄，林大小姐会在一个外鬼和一直崇拜自己的弟弟面前掉份儿的哄人么？
　　不可能的好不好。
　　林大小姐强迫自己不去关注自家那位应该、大概、可能、也许、差不多快被自己气死的男朋友。
　　男朋友真的没想到自己是来找气受的，他在两件丢人的事之间选了一件不那么丢人的。当然，是他自认为不那么丢人的。
　　他牵起自家女朋友的手，与另一边仅仅扣住手腕不同，江肆直接来了个十指相扣，行为极其的优秀。优秀与幼稚的成分完全成正比。
　　“既然三位认识，那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我们认识你是否要帮你的忙，这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吧？”心情不好的江小肆开启无差别伤害模式。
　　林迟也没想到他姐看上的人是个这样式的，这么的……幼稚。
　　林小迟（os）:比我这个未成年还幼稚。
　　对，差一个月成年也是未成年。林小迟可以为了diss这位他姐喜欢的男的而暂时接受自己还没成年的这个事实。
　　林沐也没有想到自己弟弟会有内心戏这么多的一天。
　　鬼大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了。他的眉目之间染上愁绪。
　　还好，林大小姐做了一次调节剂。“我们先听一听大人完整的故事再下定夺。”
　　前因后果都没了解完呢，帮啥忙。
　　林沐三人皆没有错过，鬼大人那一瞬之间暴涨的戾气。哪怕眨眼间既逝，也依旧是无比的真实。
　　他又恢复了那般慈祥的样子，就像幻境中的他一样，是一个难得的、全心为民的好官。他总是用这样的目光来看着他的城民，看着他们富足的生活，看着这座安稳的城池。
　　直到那一天，侵略者来临，百姓死于屠刀下，城池燃于他人手，他的所有一切。包括生命都在那一天消逝。
　　他很可怜，也很可悲。

作者有话说

　　停更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