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痕》忽然夕时

60、Part 59.

　　光怪陆离的灯光在地面上斑驳舞动着。

　　随着玻璃门被推开，嘈杂声瞬间在耳边放大。那扇门就像是将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分离开来，一面是清寂，一面是繁扰。

　　宋翊展低垂着眸子，穿过熙攘跳动的人群，熟捻地朝着吧台角落的座位走了过去。

　　一杯黑方被推到了宋翊展的面前。

　　他头也没抬，伸手顺过了杯子，举起，在灯下一边转着手腕，一边看着斑驳的光线透过酒所折射出的丝丝缕缕，即便一口都还没有喝，眼神也开始变得迷离。

　　清透的声音从他左上方传来，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

　　“又要感谢队长来光顾我们的生意了。”

　　宋翊展仿佛充耳不闻，放下手臂，将手中的酒杯送入口。

　　“之前没有发现，边大心理师是个经商的好苗子。”宋翊展勾了勾嘴角，将烈酒咽下，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边煜寒终于清笑出声，双臂撑在吧台上，“承蒙队长夸奖，所以今天——有什么问题要咨询？”

　　宋翊展默不作声。幽深的双眸像是一片黑色陷阱，而他，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愈是挣扎，愈是万劫不复。

　　“我不知道，我现在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宋翊展幽幽开口。

　　“什么选择？”边煜寒微微弯下身体，顺势向他靠近了些许。

　　“就是…所有。”

　　“嗯——具体说说？比如，对你来说比较重要的事情。”

　　“比如…”宋翊展一脸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我不知道怎么处理两个人的关系。

　　边煜寒似乎是了然一笑，“你是指，哪两个人？”

　　周边依旧响着噪杂的音乐，那个晃着酒杯的男孩，他的眼里掺杂了太多情绪。纠结，矛盾，挣扎…如果边煜寒没有看错的话，在这些情绪之外，还有隐藏在他眼底的，彷徨的执念和爱意。

　　但他自己根本就没有意识到…

　　“我和…阮纪舒。”

　　阮纪舒的名字，在他犹豫了很久之后，才若有若无地一笔带过。

　　撒谎。边煜寒轻轻勾唇。

　　“你是说，你不知道怎么处理和阮纪舒的关系？”边煜寒故意重复了一遍，实则是在仔细观察着宋翊展表情的破绽。

　　果然，他犹豫了，而且又端起酒喝了一口。

　　“那你觉得，你们之间的问题是什么？”

　　“我…”他犹豫了半晌，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眼底的彷徨和迷茫明显扩散开来。

　　“那我来猜一猜，”边煜寒用手指轻轻叩了叩吧台，“你会觉得面对她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觉得没有办法和她坦然相处。面对她的请求，你不好拒绝，但也不会发自内心想为她去做。而身为她的男朋友，这个身份让你感到压力和疲惫，所以自然而然，你会开始有意无意地躲开能和她接触的机会，宁愿一个人待着，也不想陪她去做一些她希望去做的事情。而这种情绪，也会折射到其他人身上，会让你误认为是你自己不善于社交，所以这段时间你开始避免多人的社交活动，甚至乐队活动也很少参与了，对吗？”

　　宋翊展的双眸渐渐变得震惊。

　　“所以——你开始怀疑，你所有的选择都是错误的。”

　　宋翊展张了张嘴，瞳孔像是经历了一场余震，“你…”

　　边煜寒笑着垂眸，给宋翊展的酒杯里加了几块冰，“看队长的表情，我可以理解为我猜对了吗？”

　　“所以…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宋翊展有些急迫地将酒杯推向一旁，身体向边煜寒探了过去。

　　“很简单——”边煜寒眨了眨眼，目光意味深长，“因为问题根本不是出在你和阮纪舒这里。”

　　“什么？”

　　“其实你不如说，那两个人的关系，是你和——南诗，对吧？”

　　瞳孔骤缩，男孩的手不自觉地开始了微弱不易察觉的颤抖。

　　“队长，听我一句劝，”边煜寒收起旁边的酒杯，“不要在不对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了，你喜欢的，根本就不是阮纪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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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南诗上楼之后，陆以安一直没有离开。

　　对于她临走时问的那几个问题，他自然是明白她的疑惑。祁云烈冒充他的身份，本身就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协定，可在当时那种紧急的情况下，就算是他，也要用祁云烈的学生证去调查监控。

　　还有她提到没有去看云浠这件事，对于他来说更是无关紧要的，毕竟，祁云浠只是祁云烈的妹妹，对于陆以安来说，他俩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情感纽带。

　　而他真正在意的，是那通电话——那通祁云烈代替他给南诗打的电话。

　　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呢…

　　陆以安虽然刚刚嘴上说着是他打的，可这话根本经不起深挖，幸好她看起来没有怀疑，如果她聊起当时电话里说的事，他未必能圆得回来。

　　虽然松了一口气，但他心里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让他觉得憋屈，也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上楼和南诗聊聊。

　　至于聊什么，就随机应变吧…

　　陆以安锁好车门，从兜里掏出手机划拉了几下，一边在心里夸赞自己的聪明机智，一边哼着小曲走向电梯间。

　　楼上，南诗刚刚洗完澡，浴室还弥漫着雾气。

　　她一边擦着正在滴水的头发，一边走到厨房拉开了冰箱门。冰箱里没什么东西，搬来的这几天还没顾得上去超市买。

　　想着楼下就有个便利超市，她从沙发上拽起那件灰色厚卫衣套上，将背后的帽子拉到头上，准备出门。

　　可谁料到一开门，就看到了一张放大的面孔，正举着手臂做出一副要敲门的样子，一脸震惊地站在门口。

　　两人一时间面面相觑，隔着一道门槛僵在了原地。

　　“陆、陆以安？你…你怎么在门口？”

　　“哦！我、我…”陆以安眼睛咕噜噜一转，计上心头，收回手臂有些手忙脚乱，“我刚发现我家钥匙没有带，所以…来这里借住一下。”

　　“什么？”女孩一脸不可置信，“借…住？”

　　陆以安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清了清嗓子以掩饰自己说错话的尴尬，“哦，我是说…先在这里待一会，开锁师傅这会儿比较忙，没时间去。”

　　他说着，就要绕开南诗往屋里挤。

　　南诗见状，忍不住偷偷勾唇。这家伙，说起谎话来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陆以安进了门直奔冰箱，还没等他拉开冰箱门，南诗就好整以暇地靠在门边，一脸悠闲地看着那个因说了谎话而动作毛毛躁躁的男孩。

　　“这是你的房子，你要来的话我当然不能阻止，”她忍住笑意，神情认真，“不过，你得和我一起下楼买点吃的。”

　　“嘭”地一声，冰箱门被陆以安一个猛力拉开——果然，空空如也。

　　“喂，你冰箱怎么这么空？”他瞪大眼睛。

　　南诗翻了个白眼，无奈道，“这不是你的冰箱吗？”

　　“你都住进来好几天了，不是吗？”陆以安“以眼还眼”。

　　“我这不是…都没来得及在家吃饭吗？”南诗抻了抻帽子，作出一副要走的样子，“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走了。”

　　陆以安刚想装出一副高冷样子，可看到门口已经没了南诗的身影，连忙健步如飞追了上去。

　　“等等我啊！你这家伙，腿这么短还能走这么快…”

　　“闭嘴！”

　　“哦…”

　　南诗在一列货架旁驻足。

　　“要多买点肉，你太瘦了…”陆以安一个人在前面走着，嘴里一边念念叨叨，一边从冰柜里一连拿了好几盒肉，鸡肉猪肉牛肉一样不缺，“听到了吗？”

　　没有人回应。他回头一看，这才发现南诗没有跟上来。

　　“这家伙，跑哪去了…”他下意识皱了皱眉，顺着来的路往回找去。

　　一列一列仔细看过去，终于在烘焙糕点区域看到了那个戴着卫衣帽子的瘦小身影。

　　他松了口气，嘴角忍不住轻轻上扬，“馋猫…”

　　南诗站在生日蛋糕的柜台旁，目光定格在台子中间摆着的那个公主造型的蛋糕上，眼神复杂。

　　“怎么，你想吃蛋糕吗？”

　　陆以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后，还微微弯下身，伸头凑在了她的脸颊旁，顺着她的目光一起看过去。

　　南诗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扭头，便看到了和她距离极近的一张脸。

　　她惊呼一声，连忙跳开。

　　陆以安看到她的反应，撇着嘴表示不满，“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谁让你站在我后面吓人的？”她一边用手抚顺着自己的胸口，一边对陆以安的行为进行“指责”。

　　陆以安不屑，“怎么，蛋糕吸引力那么大？”

　　“什么？”

　　“你这都已经全神贯注到目中无人了，不是吗？”他端起手臂轻笑。

　　他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在心里如是说。

　　南诗极轻地叹了口气。

　　“想吃就买啊，干嘛这么犹豫？”陆以安上前一步，看着蛋糕不解道。

　　南诗抬头看他，那一双清澈纯透的眸子灼灼地注视着她。真是生得极好的一副面孔…可此时她的眼前，却将他和另一个人重叠。

　　“怎么了…”许是被她盯得有些发毛，陆以安不自然地摸了摸脸，目光也有了一丝躲闪，“你…干嘛这么盯着我？”

　　面前的女孩眼波流转，柳眉微微挑起，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灰色的卫衣帽随着她的头轻轻摆动。

　　陆以安一头雾水地看着女孩绕过他，从架子上拿了一盒蛋挞离开。目光追随着那个瘦小的灰色背影逐渐远去，他的手依旧放在脸上忘了拿开。

　　只是他没有发现，彼时他的心跳，已经有了混乱的律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