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映无声》鱿鱼会飞

23、 夜半昭兰苑

　　皇帝传完膳，再等尚膳监的众人睡下，时辰已然到了戌时六刻。

　　轻舟从厨房偷拿了一碟果饼，一只烧鸡，提上食盒便溜出门了。

　　刚走几步，斜月微缀，巍峨宫墙旁，远远便看到桃乐独自在夹道来回徘徊。

　　“桃乐姐姐，你真够准时的啊！”轻舟拍着对方的肩膀调侃道。

　　桃乐则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她见轻舟来了，连忙把她拽到夹道里，低声道：“还不是你非得约到戌时三刻。你怎么这么慢？”

　　轻舟夹着食盒笑道：“我是看顾掌司房里的灯熄了才出来的。你看，我这不是还给梁娘娘找吃的了嘛！”

　　桃乐垂眸道：“好吧！不过……我可是为了承王才做这些事的！你别忘了，到时候你回了承王府，你得把我做的这些事情告诉王爷！”

　　轻舟微微一笑，点头道：“好。好。我绝对会告诉王爷，桃乐姐姐为他所牺牲的一切。”

　　月上柳梢，两人猫着腰，直跨月华门而出，一路直达冷宫附近。

　　颓垣残壁，朱漆凋零。一阵冷风吹过，冷的两人直打哆嗦。

　　“伯昭啊，前面就是昭兰苑了，不如……我们把食盒放在这儿就回去吧……”桃乐颤抖道。

　　此刻，白日里辉煌的皇城已然被黑漆漆的暗夜包裹，轻舟抬眸，见四下无人，她幽幽笑道：“桃乐姐姐莫不是怕了吧？你忘了王爷说的话啦，朗朗乾坤，焉能有鬼乎？”

　　“可是……我听说，这宫里头关了无数的失宠废妃，老死宫女……我怕……这里……恐怕……有不干净的东西呢！”

　　轻舟看对方犹豫的模样，不觉道：“既然如此……不如你就留在此处，等我放下食盒，再回来寻你。”

　　不等对方同意，轻舟便一溜烟跑到了昭兰苑门口。

　　一时间，阴风阵阵，两盏红澄澄的纸灯随风发出“刺啦啦”的响声。

　　而昭兰苑门口的两个守门侍卫一见来人，马上拔刀制止道：“冷宫禁地，外人擅入！”

　　轻舟嘻嘻一笑，提起食盒幽幽道：“两位大哥！我不是什么外人，我是尚膳监的帮厨王伯昭，您看，我是来给冷宫的娘娘们送吃食的！”

　　说罢，轻舟心一横，从袖中摸了半天才摸出十两银子，向那两人谄媚道：“这几两银子，就留着两位大哥打酒喝……”

　　两个守门侍卫见到银子，立刻喜上眉梢，马上接过银钱，不耐烦道：“好吧。好吧！可是……要快进快出啊！”

　　轻舟提起食盒，进来了才知道，这昭兰苑并不是单独关押梁美人的居所。

　　黑漆漆的庭院里，十几个疯妇游荡在轻舟左右，她们发出“嘻嘻哈哈”地笑声，争相在轻舟面前卖弄姿色，以企得到轻舟手里的食物。

　　可是夜色太黑，轻舟根本辨不清到底哪个才是应暄的母亲，梁美人。

　　轻舟有些气急，她擦着脑门的急汗，无奈地丢下食盒。没成想，食盒刚扔到地上，疯妇们为争这一碟果饼，一只烤鸡便如饿虎扑食，大打出手。

　　顿时，疯妇们早已乱做一团。

　　正在轻舟懊恼之时，她忽然发现，昭兰苑西廊夹道里有一丝亮晶晶的影子。

　　轻舟的心“突突”跳跃着，她慢慢抬起步子，壮着胆子向那枚影子靠近。

　　夹道尽头，有一盏微弱的宫灯。而宫灯摇曳之中，夹道里，似乎有一位身材高大的影子。

　　轻舟使劲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只见那魅影头戴三山飞凤帽，身着一身淡鹅黄，腰束丝绦，脚蹬翠缕金靴。

　　那个影子，不是灌江二郎神君的打扮吗？

　　轻舟心下大吃一惊，寂寂冷宫中，这魅影，到底是人，是鬼，还是神？

　　这时，轻舟身后响起了桃乐凄厉的尖叫声，“啊！啊！”

　　轻舟回眸一看，只见桃乐早已晕死在庭院中央。

　　北风呼啸而过，无数枯枝烂叶随风而去，吹在轻舟脑门上，只让她觉得脑袋发涨。

　　待到轻舟回望夹道之时，逼仄夹道中，早已漆黑一片，而灌江二郎神君的影子也随那盏宫灯消失不见。

　　轻舟本不信鬼神之说，可刚刚所见，并非幻境，她擦着冷汗，急忙抽出火折子，慢慢走近夹道。

　　有了火折子，轻舟的心渐渐平复下来。细长夹道尽头，似乎缩着一团黑影。

　　那是一个蓬头历齿，面目狰狞的中年女子。破衣裳上沾满了经年累月的泥尘和污垢，她举着一尊破败的二郎神君像，哆哆嗦嗦地缩在墙角。

　　对方见轻舟慢慢靠近自己，她的瞳孔渐渐放大，似乎满是惊恐和疑惑。

　　突然，她兀自跳起，她将那张如同鬼魅的脸贴到轻舟面前。轻舟“哎呦！”一声，摔在地上，火折子也不知滚到了何处……

　　轻舟屏住呼吸，她只想快点找到火折子，她的心从未跳的这样快，她的腿也不自觉地抖动。

　　这时，昭兰苑守卫见轻舟和桃乐两人许久未归，便在门口轻轻呼唤。

　　“哎！你们没事儿吧？”

　　轻舟的嗓子干干的，心口似有一块巨石，压的她喘息不动。可此刻，她的内心仍是理智当先。她掰起哆哆嗦嗦的双腿，扶着墙角，用尽全力方才勉强站起。

　　回忆刚刚所见所闻，仿若梦境。轻舟下意识掐了掐自己的脸颊，艰难开口：

　　“我……我们没事……”

　　说罢，她慢慢来到桃乐身旁，使劲将对方摇晃醒。

　　这时，门口的两个守卫已然站在庭院之中。一时间，漆黑的庭院中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他们其中一个挠头笑道：“没事儿就好！我们忘了告诉你了，这昭兰苑啊，到了午夜就闹鬼，刚刚我听到你们哇哇大叫，我还以为你们碰上鬼了呢！”

　　轻舟搀扶起桃乐，不动声色道：“有劳两位大哥关心了，刚刚我不过是看到了几只大老鼠。对了！那老鼠得有两三尺那么长，太吓人了！”

　　轻舟边说边向两个比划，好像刚才她见到的真的只是老鼠。

　　两人挠头面面相觑，思忖道：“这里什么时候竟有大老鼠了？”

　　轻舟悄悄拉过桃乐，见桃乐仍是满眼迷惘。她不由暗自懊恼，一时心中又暗自后悔。

　　昭兰苑，深宫禁地，外人擅入，肯定是有其中道理的。她不该莽撞。

　　她搀起桃乐，苦笑道：“两位大哥，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就不打搅两位大哥守卫了……”

　　说罢，她幽幽转身，就待离去。这时，门后响起滴滴嗒嗒的声音。轻舟自小耳力过人，她竖起耳朵，只听那阵细微之声如滚珠落地，无知无觉间，慢慢滚到不为世人所知的角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