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雁来栖》十日十月

13、似草非草

　　威严不容人质疑的声音传入唐如色的耳中，那是自己的父亲不带一丝感情的说着冰冷的句子，唐如色刚跨出厅门的身形也不由得一僵。她回宋家会落个什么下场，这是任何人都能想到的，她以为她逃了出来，没想到最后却被自己的父亲亲手又推了回去，夜凉如水，乍起的风一点点灌进她的心里。
　　回到曾经住了十八年的屋里，一切的摆设既熟悉又陌生。随手拿起柜子上的药书，这一翻便是欲罢不能，书中有批着红字的注释，有她小时候为内容苦恼的痕迹，烛灯下，唐如色任自己的心境回到小时候，烛泪一点点滑下聚集在灯盏里，直到烧成了灰，天边已露出了鱼肚白。
　　门外下人走来走去的动静慢慢变大，对于他们来说，新的一天已经开始，忙碌地各尽其职，为唐家人准备着早膳，烧着热水，打扫着积了一夜的灰尘。
　　“你听说了吗，老爷要把小姐交给宋家，任其处置！”手中的活不断却耽误不了婢女们互相交换这宅子里的消息。
　　“真的嘛？那小姐她岂不是...太可怜了！”
　　“咱们大少爷还可怜呢！这么有本事的大少爷应最有资格继承门主之位，出了这么个事，大少爷得背负着多少人的嘲笑啊，说不定连...”
　　“呦！你又发花痴了...”
　　有的话唐如色本不想听，可练武之人的听力自是不同于一般人，婢女们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可有的还是传进了她的耳里。看了一夜的书被唐如色捏在手里，她知道父亲不是不爱她，只是和哥哥一比，和那门主之位一比，她就是那可以舍弃的东西。她是不是冤枉的已经不重要了，父亲将她送还给宋家，为的也只是堵攸攸之口。
　　唐如色站了起来，想活下去的决心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她不是怕死，只是不想成为别人的踏脚石！主意一旦打定，当务之急便是思考着该如何逃出去。
　　唐如色匆匆换上衣服，用惯的匕首别在靴里，小柜中的瓶瓶罐罐一律装在怀中。她不肯定宋家人是否今天就能抵达她家，她知道夜里是她逃跑的最佳时间，但她已经不能再等一夜了，所以她只有趁着下人交班换岗的清晨赌一下。
　　滴答滴答——鲜血顺着唐如色的手臂滴落了一地，此刻她脸色白得跟张纸似的，但她仍旧咬牙向着后院跑去，十米开外，唐家的守卫紧紧跟着不敢轻举妄动。他们自是知一般的迷药奈何不了唐如色，他们在等，在等唐老爷一声令下，一头大象都能十秒内迷倒的“熏”早已准备好了。
　　“你这个孽障！竟然还想要逃！”万众期待的，唐老爷终于现了身：“你乖乖过来，否则别怪我不念父女之情！”
　　随着唐老爷话落，十来名弓箭手一字排开。
　　失血过多让唐如色有一丝晕眩，她不想开口，只是坚定地摇摇头。
　　“你...放箭！就是拖着你的尸体，我也要给你送还给宋家！”唐老爷做了几番挣扎，最后他一闭眼，冲着身后摆了摆手。
　　唐如色紧捂住嘴，心中如烧起了一把火，堵在喉间又吞不下去。只见她用另一只手反手一弹，三枚黑色药丸摔在了弓箭手跟前，轰的一声，黄色的烟遮住了眼前众人的视线。
　　“是霹雳弹...小心！”
　　“啊...烟进眼里了...”
　　“不是霹雳弹，是“黄狼”！”那边手忙脚乱，众人都以为是火药而紧急卧倒，半天却只有滚滚不断的黄烟，呛得人眼泪鼻涕直流。
　　一阵风乍起，吹散了围着人群的黄烟，唐老爷子手握一柄黑色大铁扇，望着对面的唐如色，脸上闪过各种表情：“不是“黄狼”，是“海市蜃楼”！”
　　他的小女儿无疑是出色的，有的时候甚至比唐如日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逃跑，用黄狼也只能拖延时间，但用海市蜃楼却能麻痹在场人的神经，有了空隙就有了逃跑的机会，她手上能用的药物不多，却很谨慎地使用每一个能用到的东西。
　　唐如色也隔着淡淡的烟看着自己的父亲，印象中一直是英俊威严的父亲何时竟让皱纹爬满了脸，父亲脸上有一丝动摇，看见那丝动摇，自暴自弃任凭父亲处置的想法在唐如色脑海也一闪而过。
　　犹豫也只是转瞬即逝，唐老爷紧了紧手中的武器，拿捏着亲自上前的时机。
　　唐如色苦笑了一声，调转了一下视线，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雁回，救我！”
　　随着那声音落下，顺着矮房的顶上，咚咚咚滚下来一人，唐家守卫吓了一跳，竟不约而同让出一条道来，那东西一直滚到中间，直到撞上旁边的石桌才停了下来，众人这才看清，扶着腰哎呦哎呦直叫的是一名白衣公子。
　　原来雁回不放心，一早拉着凤岚来唐家打探唐如色消息，刚爬上围墙，就看见十多名守卫向后院跑去，嘴里还喊着“小姐逃跑了！”，凤岚带着雁回跟在后面，可能是守卫全部注意都集中前面的唐如色身上，他们看了半天竟没能发现趴在屋顶的外人。
　　唐老爷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他没想到竟还有外人闯了进来，他心思百转千回，暗暗思忖雁回的立场。唐老爷不着痕迹的一弹指，一枚双指长的银针夹在了手中。
　　手起针飞，雁回还站在原地揉着脑袋的，那根银针冲着他罩面就飞了过来，唐如色尖叫提醒，但雁回根本来不及反应。
　　锵——银针撞上剑身，弹到了地上，凤岚护在雁回身前，长剑横在胸前。
　　“凤岚！”雁回这才看见那枚银针，他有些后怕地紧紧抓着凤岚的手臂。
　　唐老爷改打量凤岚：“唐门之事凤公子还是别插手的好！”
　　“这...”凤岚明白那唐老爷说的句句在理，插手别人家的私事，实属江湖的忌讳。他多少有些动摇，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虎毒还不食子了！我们给唐如色送回来不是让你来害她的！”雁回躲在凤岚身后叫嚣。
　　唐老爷脸色一沉，也不跟他们枉费口舌了，手腕一翻，除了唐如色没人注意到他五指染上了紫色，下一刻，唐老爷化掌成勾袭了过来。
　　凤岚带着雁回向后跳去，唐如色此时却冲了过来，只见她一个翻身，跳到了石桌右侧的花圃中间，单手一挑，等到她跳到雁回身侧时，手中已多了一株蓝草。
　　那草共有4瓣，皆成羽形，茎上有细细的钩刺，颜色却是妖冶的蓝，似花非花，似草非草。唐如色摘下两瓣递给雁回和凤岚，自己也塞了一瓣在嘴中：“吃了它！”
　　凤岚有些犹豫，最后还是依言吞了下去。雁回见唐如色吃了更是不担心了，他知道这里是唐门，使毒的行家，他当唐如色给他们的是什么避毒的草药了，他嚼了嚼，却是无味：“这是什么？”
　　“断魂草！”
　　“噗...咳咳...什么草？”雁回捶着自己的心口，想把刚刚吞下的草给吐出来。
　　断魂草并不是什么见血封口的毒草，却是一种极强的慢性毒，以断魂草为主配出来的“傀儡”会慢慢切断人的疼痛感官，培养死士、暗卫的，大都跟唐门买过“傀儡”，而这断魂草虽毒，却也同时排斥其他的毒，保证中断魂者一个时辰内百毒不侵。
　　显然唐如色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用的极妙。
　　唐如色又从怀中取了一根银针插在自己耳后，上一刻唐如色还因失血过多双腿打晃，这一刻她已经稳稳地挺直了背脊，她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看了一眼生她养她的唐家，抛下一句“我们走！”就踩着矮树借力，翻上了房顶，凤岚紧跟抓着雁回一起跳了上去。
　　唐家侍卫手忙脚乱，唐老爷却摆了摆手，最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