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店]霜花乱》榭·九章

2、二、对答

　　“怎样才能算是最大的成功？”
　　重重宫殿回廊之间，四面开敞的庭台显得格外特别。少年王坐在上首，含着笑意问话。背景是层层叠叠的飞檐宫墙，有冬日的常青树夹杂掩映，平添一分孤远之气。
　　盘膝席地而坐的三十六个孩童经过一段时间和少年王的相处，因为感觉到少年王的温和，逐渐地在这样的情境下学会了不那么紧张。然而他们都记得家中送他们前来时的教诲，轻易并不敢开口。这一次听过问题，有些孩子低头苦思，有些便悄悄拿眼角去看旁的人的反应，一时之间并没有人开口。
　　朴胜基并没有看旁的人，他自己垂着眼帘抿紧了唇，心里面有就这样在王上面前出头表现的冲动，可是家训又告诉他不能第一个出头。他觉得这个问题简单极了，为什么还没有人说话呢？或者，自己可以冲动一次？王上，应该会喜欢勇敢的人吧。
　　“将来成为一员大将，讨伐辽东大地。”
　　一道略显清冷的声音突兀地亮了起来。众人回头看时，是一直表现得很淡漠的寒柏。都吃了一惊。
　　少年王眨了眨眼。朴胜基未及细想，转头直视着少年王扬声道：“勤奋练习武艺，将来保护殿下！”
　　他声音很亮很清，所有人都可以听出里面的认真和决心。
　　几乎所有的孩子都认同这两个人的想法。那就是他们的理想和愿望。现在有人带头说出来了，虽然心里可能后悔没有及时开口，但是他们除了点头之外，也没有别的话说。
　　朴胜基感觉那道清凉无波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一晃而过，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有点紧张的心情忽然放松了下来。他抬眼去看上首坐得端正的少年王，发现对方依然微微笑着，眼神里却透出一丝茫然。
　　——为什么，会茫然？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的时候，忽然寂静的庭台之内又迟迟疑疑地响起了一道声音，让所有的人都沉寂下来。
　　是那个洪林。
　　他说的是：“可以为了殿下，献出自己的生命。”
　　朴胜基的视线在他身上一触即转，投向那明显怔住了的少年王。那个被震动的表情不容错认，让朴胜基的脸色不自觉地暗沉下来。
　　坐在洪林身边的寒柏眼角扫到发出这样煽情的宣言的男孩有些不安地垂眸低头一副怯生生的样子，瞥了上座的人一眼，便将视线投向了天空。
　　那里并没有飞鸟。

　　他们是……健龙卫。
　　这个名号听起来意义斐然。这个国家这个时候的王年少登基，上无尊长，外有强敌，而偏偏喜好武艺，志存高远……
　　不甘心低头侍奉上国。
　　对于一个实际上没什么基础的国王来说，真是危险的思想。
　　不过这些于他……并没有意义。
　　所有的健龙卫中的孩子都知道，寒柏此人，眉目性情，与他的名字一样清冷淡薄。所有的事情在他眼里看来似乎都是一个样子，所有的人在他看来好像也都是一个样子。洪林跟他睡在一处，平日里也只见得洪林找寒柏搭话，十句里面或许会有一句回应，就已经是寒柏与洪林交好的证明了。
　　而洪林性子温柔和气，人缘在三十六个人中倒是最好的。
　　这一番御前对答，让众人先后吓掉了下巴，缘由就在于寒柏居然第一个开口，而且说的是那样豪气热血的答案；而第三个回答的洪林，居然一副好像做错了什么的样子……答案却是那样震撼那样深刻，这却让人看他的眼光立刻不同起来。
　　这样的一头一尾中，朴胜基好像被人给遗忘了。

　　为什么！
　　凭什么那个家伙就那样一句话，就盖过了自己所有的风头！
　　朴胜基双手紧握木刀，往稻草扎就的靶子上狠狠地劈下去。他觉得那个洪林的话只不过是把自己的话加工了一下变得更加动人而已，就得到了殿下的认可和注意。他恼火那个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家伙，更加恼火居然没有想到那样去说的自己。他朴胜基居然犯下了这样的错误……不可原谅！
　　可是有什么东西从那个时候起已经注定。
　　寒柏是看着那位少年王对洪林投注的关切和目光越来越多越来越深的。练习的时候，文课武课的时候，男孩子们对练的时候。他也看到了明明是众人中资质最出众最优秀的朴胜基因为不甘一次次地挑衅洪林一次次努力表现自己然而最后都只为洪林在那少年王心中添加分量推波助澜。其他的孩童有些懵懂有些还在观望。毕竟大家年纪都还小，都还有，变化的空间。
　　不过都跟他没关系。寒柏想。跟他有关系的人不在这里。
　　——虽然他不知道，心里面的那些记忆，到底代表着什么。

　　半夜的时候有觉得身边一凉。寒柏微微睁开眼睛，见是洪林悄悄爬上了床榻，小心翼翼地脱衣盖被，然后含着一种心满意足的微笑蜷身入睡。寒柏默默地看了那个笑容一会儿，转过身去，盯着墙壁发呆。
　　笑容是……快乐。
　　自己的快乐，在哪里呢。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为什么写不长……掩面。难道是因为我的思路还没整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