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人》越夏挽秋

6、宋斯野，你在吗？

　　放学回家，又从家里原路返回，这条路相当于走了两遍，什么都没有，宋贤又想到，这个年纪的小孩儿闹矛盾都不敢让大人知道，所以肯定会选人少僻静的地方。

　　宋贤错开村道，往村边的山道上跑去，山道上都是泥，路窄，路面凹凸不平，加之又下了雨，更是又湿又滑，宋贤一路跑着，没跑两步就要滑一次，但是他不敢停，脑海里又想起宋斯野脑袋裹着纱布浸着血，毫无生气趴在宋继安背上的样子，雨越下越大，时间过了这么久，他不敢想宋斯野怎么样了。

　　“哎呦！”

　　沉浸在自己想象中的宋贤和迎面而来的人慌乱的撞到一起，宋贤一屁股坐到地上，还是穿单裤的季节，雨水冰凉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宋贤打了个冷颤，抬眼才看清对面的人没有打伞，浑身都打湿了，背着书包，看样子也是一个小学生，因为冲力的惯性也坐倒在地上，声音就是他发出来的，大概是撞痛了。

　　那小孩儿看见宋贤，急忙爬起来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喊：“王小鹏，他哥来了，他哥来了，快跑。”

　　宋贤一下子反应过来：王小鹏？宋斯野！

　　宋贤脑子里的弦都绷紧了，顾不上掉在地上的伞，急忙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前跑。

　　不一会儿，从河滩那边陆续跑出来几个小学生，个个都背着书包，带头的个子要大些，应该就是那个叫王小鹏的，看到宋贤立马带着其他几个抓着树根儿往地坎上爬，错过了宋贤那条路往回跑，全然都是一幅落汤鸡模样。

　　宋贤眼下顾不得他们，他要先找到宋斯野！

　　再往前就是村儿里灌稻田的的河沟，因为前几天出了几天大太阳，水位下降，所以边儿上已经出现了干沙和河滩，宋贤不得不说，这真是个欺负人的好地方。

　　河滩没啥遮挡物，一眼就能看遍两岸，宋贤的目光急切的搜索着宋斯野的身影，没有……

　　怎么会没有？刚刚王小鹏他们明明就是从这里跑出去的，那宋斯野呢？

　　宋贤心里的焦躁逐渐放大，雨越下越大，雨水颗颗分明的砸在身上，带着晚秋的冰凉，但是宋贤已经感觉不到冷了，甚至浑身火热，只有心里那一点地方是冷的。洗的干干净净的白色球鞋已经覆满泥土，鞋垫里都是水，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叽咕叽咕’的水声。

　　“宋斯野！”宋贤开始喊，哗哗的雨声把他的声音压得很小“宋斯野，你在哪儿？说话！”

　　明明已经很大声了，宋贤还是怕宋斯野听不到，一边沿着河滩跑一边喊：“宋斯野！你在哪儿？”

　　“宋斯野！啊！……”宋贤的声音带了些控制不住的颤音。

　　突然，宋贤的目光定住一个地方，宋斯野的书包！那个画着绿色小恐龙的蓝色书包，此刻正躺在离河沟不远的鹅卵石缝里，宋贤急忙跑过去拿起书包，里面的书肯定是打湿了，顾不得着这些，宋贤又继续寻找宋斯野的身影。

　　都没有，都没有……

　　唯一还没有看彻底的地方就是田坎边的蓄水池，那是村儿里搭伙修建起来蓄水，防止干旱的水池，有一米五高，唯一还没有看的就只有蓄水池！

　　宋贤不再犹豫，几个跨步冲到水池边……

　　看到宋斯野的那一刻，宋贤感觉旋转的天地都安静下来了……

　　水池里的宋斯野正双手死死抓住池边凸起的砖头，防止自己被水面淹过口鼻，眼睛已经开始打瞌，看起来快要坚持不住了，叫人已经来不及了，宋贤急忙趴在水池边，一只手抓住池堰，一只手抓住宋斯野的手腕摇晃：“宋斯野！醒醒，我来了，宋斯野！”

　　宋斯野唇角微颤，连腿儿都有些软，脸上顺着下巴流下来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如果自己来晚了，宋斯野怎么办？他会怎么样？会死吗？会像爷爷奶奶一样永远消失吗？

　　手腕处传来的摇晃和宋贤的激烈的喊声让宋斯野稍微清醒了一些，睁开眼睛看到是宋贤后微微放松了手上的抓力，轻轻的叫了一声：“哥”

　　宋贤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力气这么大过，他一条腿卡住池堰，放任两只手拼命的握住宋斯野的手臂往上拉，长时间的抓力已经使宋斯野失力，再没有力气往上怕，只能靠宋贤的拉力，宋贤最后一下使出全身力气，把宋斯野拉出水池，同时自己也因为惯性往后仰倒，脑袋重重的磕在地上，产生了短暂的视线模糊。

　　躺在地上看着天上飘斜而下的雨滴，宋贤笑了，他手里还握着宋斯野的手，手里传来丝丝温度，宋贤使劲捏了一下，轻轻问了一声：“宋斯野，你在吗？”

　　宋斯野此刻已经有些迷糊了，耳边只有哗啦啦的雨声，还有……宋贤的那句‘宋斯野，你在吗？’

　　“在”这是宋斯野睡着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宋妈妈和王叔是在宋贤背着宋斯野去捡掉在路上的伞的时候找过来的，宋妈妈看到俩个浑身泥泞不堪，浇头贯尾的孩子，眼眶里的泪花直打转，她没有责怪宋贤或者宋斯野，她太了解她的孩子了。

　　王叔接过宋贤背上的宋斯野，宋妈妈过去捡起那个孤零零被扔到地上的书包，宋贤手里握着那把已经沾满泥土的雨伞，沉默的跟在后面。

　　村医生很快就来了家里，确定了宋斯野只是感冒加上脱力产生的暂时性昏迷，在场是人才跟着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引起了学校还有村里的重视，校长和老师轮番过来探望，尤其是三年级的班主任，一直都在自责自己没有及早发现并阻止事情发生，村儿里也来了些人，包括王小鹏的父母，满堂的人围着宋斯野的床坐着，东问一句西问一句，尤其是王小鹏的妈，三句里俩句都是‘小孩子打闹’‘王小鹏还小’之类为自家孩子开脱的话，听的宋贤不厌其烦。

　　只可惜醒来的宋斯野一言不发，不管那些人怎么说怎么问，他都靠着床头坐着不说话，宋贤只好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个一清二楚，说到宋斯野在蓄水池里差点淹死时还加重了语气，眼睛恶狠狠的盯着王小鹏的父母，王小鹏他妈大概是从来没见过平时乖巧懂事的宋贤露出过这种眼神，心虚的别开眼。

　　宋斯野按照医生的要求请了两天假在家休息，宋爸爸也知道了这件事，专门给王叔和学校里打了电话，王叔去接电话的时候跟宋爸爸说了好久，这两天宋贤都没有看到王小鹏那几个人，问了同学也说没有来上课，王叔来家里看望宋斯野时叫宋妈妈和宋贤放心，学校会严肃处理。

　　宋斯野的书已经被淋湿透了，好多地方的字都冲烂或者看不清，宋妈妈拿出来烤的时候很小心，生怕弄得更坏，但烤干以后残缺还是很大，教材三年一换，宋贤之前用的和现在的内容有些区别不适用，最后还是班主任老师不知道去哪儿找了一套就近的教材给宋斯野用。

　　书包是宋斯野在宋贤去上学的时候自己洗的，宋妈妈想帮忙都没帮上，宋斯野坚持要自己洗，拿着洗衣粉把书包上的小恐龙搓得干干净净的，宋贤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书包已经挂在门口的晾衣杆上了。

　　学校老师和王叔他们带着王小鹏父母又来了一次，这次带着王小鹏一伙那几个人一起来的，几个小孩儿低着头站在宋斯野面前，一个一个挨着给宋斯野道歉，明明就是些几岁的孩子，心里却住着恶魔的种子，怎么能说教育不重要呢？之后王小鹏和父母也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堆好话。

　　宋斯野还是没说话，甚至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收回去了，宋妈妈见状只好出面说教了几句，叫几个孩子不要再欺负人，便叫他们回去了，不要打扰宋斯野休息。

　　宋斯野返校的第一天，王小鹏他们几个就在一周一次校会上念了保证书，校长也借机把这件事儿的厉害之处讲得明明白白，刚好又给学生们上了一课。宋爸爸宋妈妈都不是揪着事儿不放的人，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后来宋贤追问宋斯野那天发生的事情经过，宋斯野始终没有开口。

　　一切又回归了正轨，宋贤也如愿以班级第一的成绩升到了初中，宋贤很开心，因为平时去镇上的机会很少，镇上可比村儿里有趣得多，欣喜雀跃的心情持续了一整个暑假，反观宋斯野就不一样了，离开学越近，他脾气越发古怪，本来话就不多，现在更加沉默寡言了,经常宋贤跟他说话也不理人，转身就走。

　　小学和初中是同一天报名，不同的是宋斯野报完名就可以回家，但是宋贤就要在学校整理宿舍、分班，要周五放学才会回来，俩人又不同路，一大早宋贤就准备出门了，宋斯野帮着他把住宿行李搬到路边，因为第一天去学校带的东西多，宋妈妈也脱不开身送他，所以只能坐赶集的面包车，好在李灿跟宋贤一起，还能有个伴。

　　开学的喜悦让宋贤开心的嘴角都在上扬，完全没注意到宋斯野闷闷不乐的心情，临上车了还笑嘻嘻摸着宋斯野的脑袋笑道：“宋斯野！”

　　宋斯野抬起头看他，仿佛在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宋贤一手指向山口，像个蓄势待飞的鸟儿：“我要走出去了！现在是镇上，以后还要去大城市！”

　　宋斯野悄悄翻了个白眼，他不知道那外面有什么好的，他七岁之前都在宋贤现在所说的大城市，他就没觉得有什么好的，房子很大，人也很多，但是都没有一个宋贤让人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