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个病小鬼》今年

2、应选

　　时值晌午，晴好的天空突然阴沉下来。
　　草儿不悦的抬头看天，又看看排在队伍前面的人，还好还好，还有几个就轮到她，应该赶得及在下雨前入府。
　　“你太老……你太小……你这长相实在……太难看。还有你，一个寡妇怎么也跑来凑热闹？这不是胡闹嘛？走走走，你们几个都走。……”古府总管古福不停的剔除不合条件的人选，不到盏茶功夫很快就轮到了草儿前面那位娇滴滴的小姐。
　　排了一个上午，草儿早已对站她前面的这个娇小姐有了相当的认识。长得不差，可惜态度傲慢。之前她好心跟她搭话，她居然理都不理。
　　“江大小姐，您也来啦！?快，快请进！”古福一见这位娇小姐，便满脸堆笑的迎过来，拱手请她进府，连身家盘问都省了。
　　“古总管，你就这样让我通过初选？”娇小姐叹了口气，黛眉若蹙，“能不能不让我通过初选啊？”
　　“江大小姐言笑了，如果您都不能通过初选的话，只怕这招亲会上就没人了。江大小姐，里边请。”
　　“唉！”江大小姐叹着气耷拉着头满脸无奈的往里走去，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
　　啧，装完傲慢又装清高？要是真不想通过初选，又何必来应选？草儿不屑的瞄了一眼款步而去的江大小姐，走到古福面前。
　　古府门口设有一案，古福和另外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年轻妇人端坐案后。见她过来，古福微微抬起头来看她一眼，随即低下头去，“姑娘可以走了。”
　　嘎！？就这样？这是啥意思？眉头越皱越紧，低垂的拳头也越握越紧……
　　“下一个！”古福越过她冲着后面喊。
　　“等等！”草儿大声喝问道，“我为什么不能通过初选啊？”
　　“不能通过初选自有不能通过的理由。姑娘还是请回吧。”古福头也不抬理所当然的回答。倒是他旁边的美妇人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草儿。
　　草儿双手撑在案上，倾身逼问，“我既没有成亲也没有未婚夫更不是寡妇，为什么不行？是嫌我太老？还是太小？”
　　“都不是，姑娘正值青春年华，既不老也不小。只不过，姑娘这，相貌……”古福顿了顿，正待将话说完，可草儿岂容他诋毁自己引以为傲的容貌？
　　“我相貌怎么啦？姑娘我是没有这位夫人长得好看，可好歹也比前面那位叫什么江大小姐的强吧？哼！”草儿大喝一声，高昂起头，鼻孔朝天。
　　那江大小姐面似芙蓉，唇若施脂，身量苗条，体态优美，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大家千金的华贵气质。反观夏草儿，相貌平平，身材干扁，举止粗鲁，脾气火暴，整个一乡野村姑。可她却大言不惭说自己比人家强？
　　“扑——！”美妇人刚入喉的一大口茶悉数喷出，优雅高贵的形象在瞬间破灭，唯有那双勾魂摄魄的媚眼依然轻漾着令人眩晕的盈盈笑意。
　　“七夫人，您没事吧？”古福惶恐的赶紧递上美妇人因喝茶而放置在案上的手绢，转过脸怒斥草儿，“你这不知好歹的丫头，罗嗦什么？还不给我速速离开……”
　　“古总管，咳咳，”七夫人桃雅伸手制止古福，轻咳两声顺顺气，这才温柔的对草儿笑道，“姑娘可以进去了。”
　　嘎！？这……这似乎也太戏剧化了吧？不过，这是不是表示她通过初选啦？草儿怔了怔，随即扬起笑容跑进古府。
　　“七夫人，您这是……”古福疑惑的问道。
　　“我知道你想说这姑娘长得实在太普通，可是，我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别人没有的东西，该怎么形容呢？”七夫人略微思索，轻语，“嗯，就像夏天的草，充满活力。而这，不正是我的董儿所没有的吗？”
　　言及此，笑意盈然的美眸中闪过一抹浓郁的忧伤。
　　＊＊＊ ＊＊＊ ＊＊＊
　　草儿兴冲冲的跑进古府大厅，可满室缤纷绚丽的美衣华服女子，顿时让她看傻了眼。
　　或淡雅脱俗，或丰姿绰约，或娴静端庄，或明艳逼人，……环肥燕瘦，千娇百媚，无所不包无所不含。
　　可草儿关心的不是这些女子如何貌美如何华贵，而是她们的人数。她站在高高的门槛上，踮着脚伸手点着人头。
　　“一、二、三……二十三，二十四，哎哎，别乱走啊……咦咦，数到多少啦？……”草儿懊恼的叹了口气，估计是数不清了。反正为数不少。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呵斥声：“哪个房里的丫头，跑来这儿凑热闹？还不给我退下去！”
　　回身，只见一个年约四十四、五的中年妇人满脸不悦的打量着她，眼中尽是鄙夷与厌恶。
　　草儿一惊，从门槛上歪下来，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中年妇人从鼻子中发出一声轻哼，抬脚跨进门，不再理会她。
　　丫头？她哪里像个侍候人的下人了？草儿不服气的撅撅嘴，冷哼出声，等她拿到那一万两银子，她也要做有钱的人上人。
　　“我是这古府的三夫人，现在是来知会你们，所有初选已经结束，在这里的人都有机会成为古府少夫人。现在，你们都站成排，每排站八人。”
　　三夫人高傲冷漠的吩咐着。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女子都朝着第一排的位置挤，推推扰扰，惊叫连连，片刻前的优雅高贵娴静端庄全然不知所踪。可是这些娇娇弱弱的千金小姐们又怎敌得过草儿的粗鲁野蛮？很快，她便牢牢的占据了第一排正中间的绝佳位置，正对面色不善的三夫人。
　　“你，也是来应选的？”三夫人皱起眉头，满目狐疑，继而冷着脸，低喝，“到最后一排去。”
　　“凭什么？”
　　“凭你根本就不配站在这里。”三夫人别开脸，仿佛多看她一眼便会玷污她的眼睛似的，“站到后面去，否则就离开。”
　　“你……”草儿铁青着脸忍住满心的愤怒，强迫自己走到最后一排。为了那一万两银子，她忍了！
　　可是在最后一排，最不打眼的角落里，她竟然看到了那个傲慢又虚伪的江大小姐。江大小姐也看了她一眼，冷漠中带着鄙夷。
　　草儿顿时怒火丛生，她这是招谁惹谁了？为什么每个人都拿狗眼看她？
　　就在这时，一个年过五十却依旧神采飞扬、挺拔俊朗的锦袍男人领着六个金钗华服珠光宝气的美妇人鱼贯而入。方才坐在门口的美妇人也在其列。不用猜也知道，这就是古镇首富古临川和他的六位夫人，加上厅中的三夫人，刚好凑足古老爷的三妻四妾。
　　古老爷在正位首座坐下，七夫人在他旁边的正位坐下，其余六位夫人则依次分坐两旁客座。扫视在场的四十位年轻女子，古老爷微微颔首，道：
　　“我想诸位姑娘都是看到古家的招亲告示而来的，或为名或为利或为荣华富贵，但无论在座的诸位姑娘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来应选这次的招亲，古某还是要谢过诸位姑娘的到来。……接下来的复选，将会由我和七位夫人各自选出一名理想的女子，而最终，这八名女子谁能成为古家的少夫人，将由我们八个人商议选定。几位夫人没异议吧？”
　　古老爷这话听似是询问在座的七个夫人，可实际上他却早已侧首看向邻座的七夫人。
　　七夫人淡淡一笑，看了看在座的几位夫人，又扫视一眼众少女，凝眉轻问：“这最后的人选可否让董儿自己决定？毕竟是他要娶的人，还是由他自己选定的好。”
　　“可董儿的身子……”古老爷担忧不已，可未及将顾虑说完，七夫人已经横过手臂轻轻握了握他放在桌上的手，轻启菱唇，“没关系的，这用不了多少时间，董儿没那么娇弱。我是他亲娘，心里有数的，老爷您就放心吧。”
　　淡笑如兰，媚眼如丝。年届三十，却更加风情万种，任谁也逃不出她编织的情网。
　　“就依你所言吧。”古老爷笑着应允，这样的她总能轻易的让他妥协。
　　微风轻袭，带来阵阵花香，一时间满室生香。
　　草儿皱起鼻子使劲的闻了闻，这花香竟是她从未闻过的，沉郁的桂花浓香中带点淡雅的荷花清香，细细嗅来，却又有几分秋菊的芬芳，甚至隐隐含着腊梅的素香。
　　“你。”
　　草儿正低着头皱着鼻子猛闻那股特别的花香，倏然有人走到她面前，拉住了她的手。
　　抬眸，正对上七夫人含笑的眸子，“七夫人？”
　　这时，风忽起，似有若无的特别花香扑鼻而来，未经稀释直接灌入草儿鼻翼之中。“七，七夫人，你好香。”
　　七夫人淡笑不语，拉着她走到古老爷和其他几位夫人跟前。“这是我选的女子。”
　　闻言，草儿狂喜不已。她，通过复选了？成为八个候选人之一了？这……七夫人果然慧眼啊！
　　然而，古老爷和另外六位夫人见到平凡的草儿，无不瞠目结舌，龇牙咧嘴。最终演变成成众夫人对草儿一直敌对。
　　“你会什么？……琴棋书画？”大夫人首先开口。
　　“不会。”草儿呐呐回答，从小到大她连琴是啥模样都没见过。
　　“诗词歌赋？”二夫人接着问。
　　“我会背锄禾日当午，这，算不算？”这还是她小时候浪费粮食的时候，老爹训斥她的时候念给她听的。
　　众夫人丢给她一个嘲弄的眼神。很明显，答案是否定的。
　　“那针织女红总会吧？”
　　“这个我会。”草儿欣然道，“我爹的衣服破了都是我给补的呢。”
　　三夫人轻嗤一声，冷笑道：“我说的是刺绣，比方说随手绣个‘富贵花开’、‘凤凰朝日’什么的。你会？”
　　“不会……”
　　“理财经商？”
　　“不会……”
　　……
　　众夫人你一言我一语，含讥带讽，直说得草儿耷拉着头哑口无言。
　　“你什么都不会，凭什么做古家的少夫人？”
　　“我们古家可是古镇首富，你这么个相貌平平又一无是处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嫁进来？”
　　“就是啊，你……”
　　……
　　俗话说，是可忍孰不可忍。
　　俗话又说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于是，隐忍许久的草儿终于爆发了。
　　“啊——你们够了吧？”草儿早已七窍生烟，抬头怒吼道，“你们当自己是宫里的老麽麽在给皇上选妃啊？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真是好笑，不过是找个人来冲喜罢了，会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草儿一阵暴喝，震得全场鸦雀无声，惊得众夫人目瞪口呆。而七夫人则站在一旁始终如一的淡笑不语。
　　“我现在知道你为何会选这个平凡的丫头了。”古老爷走到七夫人身边，附身在她耳边轻声笑语，“她果然是个特别的人选。”
　　正身，敛笑，肃声道：“方才已经说好各自挑选一人，其他人不得干预。这位姑娘既是小雅挑选的人，你们便无权干涉。”古老爷都这么说了，几位夫人虽有不甘，却也不再吱声。这时，古老爷接着说，“现在八位姑娘都已选定，剩下的就交给董儿自己决定吧。”
　　古老爷领着七位夫人坐回座位，待厅中其余数名女子也悉数退出之后，八个家丁抬着一张矮脚软榻进来，而榻上斜歪着一个瘦小的身子。
　　家丁将软榻轻轻放在大厅正中，随后又有丫环进来在软榻前放置了两壶檀香，这才退出去合上厅门。
　　片刻之后，花的芬芳与药草的幽香混合而成的独特气味弥漫着整个大厅。这味道，很怪异。有人已经侧过身用力的捂住胸口，强自压下胸中翻腾的恶心感。
　　透过榻前檀香的氤氲烟雾，草儿隐隐看到榻上那个瘦弱的小孩闭着眼，歪着身子斜倚枕头，从进门开始一直像死人般维持着这样的姿势。
　　七夫人关切的望了眼榻上的孩子，缓缓开口：“每个人可以跟董儿说一句话，别太长。最后谁会成为古府少夫人，就看董儿自己的心意了。你们一个一个的过去吧。”
　　话声刚落，大夫人选出来的那名女子当仁不让的走在第一。只见她大步流星，生怕别人抢在她前面似的，几步跨至榻前，蹲下身，冲着小男孩笑道，“我很温柔呢，如果董儿娶我的话，我会好好照顾你哦。”
　　小男孩维持原样，毫无回应。
　　二夫人挑选的女子紧接其后，莲步轻移，飘至榻边，矮身笑语，“董儿很可爱哟，姐姐最喜欢可爱的孩子了，董儿也喜欢会姐姐的，对不对？”
　　还是没反应。
　　第三个、第四个……连续六人下来，小男孩竟然自始至终纹丝不动。
　　第七个女子——由古老爷亲自选出的江大小姐。
　　草儿撅撅嘴，不屑的瞪着她，还说不想通过初选，都在跟她抢银子了，还一副不以为然的淡漠神情。
　　江大小姐不紧不慢的踱过去，躬身笑道：“你叫古董是吧？很好听的名字哦！……”
　　这样的名字会好听？哼，这马屁拍得还真是恬不知耻呢！草儿心里正暗自好笑，却不料眼皮一跳，惶恐顿生。
　　——那个小鬼竟然动了动眼皮！？他不是跟木头一样不会回应吗？他不是睡着了吗？为何会对那个女人的话有反应？
　　明明隔着十步的距离，又有檀香青烟缭绕，可草儿就是莫名的将小男孩细微的举动也看得一清二楚。
　　“……你长得还真是漂亮呢！连我都自叹弗如喔。”江大小姐语带嘲弄，说话间，竟伸手捏向小男孩白皙的小脸。
　　“啪！”一声脆响，小男孩抬手拍飞伸过来的魔爪，随即恢复原状。长睫毛下那双眼睛始终不曾睁开。
　　草儿记得阿朱昨晚跟她说过，这小鬼最讨厌三件事。一是提及他的名字，二是论及他的容貌，三是摸他的脸。可这江大小姐，竟然一次把这三件事都做足了。该说她愚蠢，还是该说她奸诈呢？
　　终于轮到草儿了。她三两下快速的蹦过去，一屁股坐在榻上，俯下身挡住众人的目光，然后自衣兜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芝麻糖，悄悄塞在小鬼手中，这才附耳轻语：“你要是娶我的话，以后每天都有糖可以吃哦。”
　　一，二。默数还不到三，一双乌黑浑圆的大眼睛已经倏然睁开来，愣愣的盯着她。
　　良久良久之后，小男孩微微动了动身子，将一只手藏在身侧，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指着草儿。
　　“我要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