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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皇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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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皇子
林北驰刚刚步出皇宫,就被等在官道路口的顾宴堵个正着。他不似那帮没脑子的瞎凑热闹,挤下楼时,见刺客散去,楼下已然水泄不通,便拉着沈池阁混入食客中。被禁军原地盘问片晌放了,未曾进宫。
他拉着林北驰钻入从侯府叫来的马车,他们两人出门一贯不坐车,这一瞅便是猎奇之火熊熊燃烧。等不及回府,路上便要兴师问罪来了。
果然,车架刚刚起步,顾小侯爷便迫不及待地抛出炸弹:“说,何时色迷心窍的?”
林北驰:“……”怎地都跟樊二一根筋?就算本朝民风开化,男子与男子之间谈情说爱不稀罕,但也并不十分普遍。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往沟里跑偏?
林北驰容貌十成十地肖似其父,身上的硬朗爷们气息亦不逞多让。是以,虽形容出众,但自己不甚在乎,除了哥哥们打趣之外,亦无外人有胆量调侃,儿时零星有嘴欠的也早就被他打服了。实话实说,宋昱的确风华俊逸颜姿绝色,但因此便屡遭非议,着实委屈。
且,别扭,他心里别扭。
明明性子冷清又迷糊的一个,今日又加了条得理不饶人,哪里有以色迷人的自觉,林北驰一时思绪飞驰,走神了。
半晌无声,顾宴以为他默认。小侯爷一撩袖子,恨声道:“果然,我就说我不曾看错。那小公子来府时,一脸如丧考妣似的关切,没猫腻才怪。你连我都瞒,良心何在?”
“如丧考妣???”这打的是什么比方?经史典籍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继勒令顾宴不准提武道曾得王妃何曦指点之后,林北驰又替侯爷府的先生恨铁不成钢。
不过,不知被哪个字眼取悦了,小王爷咽下揶揄,轻飘飘道:“什么小公子,人家比你年长。”
“年长?不会吧,看着不像。不过,好似比我还高点儿。”顾宴一个激灵,回神不忿道:“王爷甭打岔,谁跟你讨论孰大孰小来着,我是问你们两人到底有何相干?”顾小侯爷滴流圆的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林北驰眼眸,心道:怪不得今日反常,敢情是来堵人。请他赴宴完全是借口幌子,简直重色轻友,忒不讲究。
都称“王爷”了,看来孩子是真介怀上了。林北驰挑帘,瞥了一眼官道外即将没入天边的皇城高墙,悠悠道:“小宴,他是陛下流落在外的皇子。”
“陛下什么陛下,我跟你说话呢,你拿陛下……”顾宴顺口溜达一串后,方才意识到林北驰刚刚云淡风轻地撂出了一道怎样石破天惊的密辛。小侯爷顿时结巴,“皇,皇子,你说那人是……你有证据,你你你确认?”
虽说深知林北驰这些年在军中历练的愈发沉稳练达,这种事断没有信口开河的必要。可,可……这也端得过于匪夷所思了些。谁不知当今圣上襄顺帝从一个病弱庶子生生被谢家扶上位,这些年来说句不好听的,身家性命朝堂后宫,都死死地捏在谢岚谢飞卿这兄妹二人手中。偌大一个私生子,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
确认与否,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凡事,若未起疑,完全不起猜忌的心思,自然风平浪静。上一世,宋昱以为是襄顺帝过于顺从的性子令谢家放松了警惕,而他在科举入仕前又深居简出安分守己,无可露怯之处。今生方知,尚有太子一份助力。
可一旦捕风捉影到了寸许马脚,其实,宋昱的身世并经不起钩深索引。
武陵观一趟过后,困惑的种子埋于心底。林北驰也是后续方才遣人按图索骥,近日刚得了回报。如论千真万确,倒也算不上,毕竟当事人未曾亲证,多多少少尚存余地。
可若是按这条思路顺藤摸瓜,那么一切便都顺理成章,说得通了。私生皇子的身份,若要折腾些动静出来,是得先寻些靠谱的助力。不得不说,宋公子算无遗策,深谋远虑。从远赴北疆起,一切都是顺势而为,恰好赶上而已,待到身份揭开的那一日,谁也说不出个不妥来。
可林北驰心中不妥,不妥极了。
按理说,横空出了个巨大麻烦立在谢家对面,镇北王府该是最乐见其成的。将来若是真的形成两足鼎立之势,只要那人非残暴昏庸,站队在所难免。林北驰亦说服自己,稍安勿躁,静观其变。但心底没来由禁不住烦乱,寝食难安。
不该如此,今日观宋昱文质冷静中蕴着杀伐果断,禁军眼皮子底下折腾出这么大动静来照旧面不改色深藏不露。他忌惮揣测之余,难掩意外与欣赏。对弈,棋逢对手方才值当,他不该自乱阵脚。
林北驰沉默许久,顾小侯爷坐不住了,“到底如何,你倒是说啊。”
“八九不离十。”林北驰笃定道。
其他杂七杂八的,算他胡思乱想,但核心——宋昱身份这一条他必须即时阐明。说破天去,镇北王府乃至平宁侯府与谢家再不共戴天亦为私仇,除非查证灭门行径与太子有所关联。否则,林家是大丰的臣子,忠君这一条,越不过去。但宋昱横空出世,哪怕尚不成气候,至少未来存在变数,当年也无人预料得到最终坐上龙椅的会是襄顺帝。
真到那一日,林北驰不敢保自己不会站队。夺嫡非同小可,事关全族兴衰,他不能让顾宴在糊里糊涂中上道。
“……”顾宴张大了嘴巴,短暂失声,只剩呼哧呼哧地喘气。
林北驰拍他肩膀,无奈道:“福祸未定,稍安勿躁,急什么。”
顾小侯爷喘够了,眼珠子一转,蓦地“嘿嘿”两声,美得跟偷了仙桃的猴子,趴到林北驰耳边小声道:“怎么会是福祸不定,简直就是老天爷开眼啊。”
作为早早袭爵,于风雨飘摇中撑起侯府一片天的世家独子,顾宴年纪小,表面嘻嘻哈哈颇为不羁,实际内里早慧,看得通透又直白。他压低语调,确保只有他二人能够听到:“与储君母家势不两立,是条死胡同,即便太子当下急欲摆脱外戚压制,但那是有节制有底线的。除非彻底反了,否则早晚遭清算。但灭门杀亲之仇,就算是黄泉死路咱们也得闯。如今,居然开了道生门,你说是不是天无绝人之路,否极泰来?”
顾宴坐直身子,眨着星星眼,兀自欣然道:“别说,这小皇子一眼看起来便气度不凡,再瞧长得还怪好看的。不是怪好看,是风姿翩然我见犹怜。这可不是我说的,你就瞧今日那呜呜泱泱等着瞧探花的队伍,光是凭一张脸将来便能拥趸无数,我得想办法先行套套近乎去。”
小侯爷乐不可支地比划着,错过了镇北王眼中满是不乐意的冷光。
琼林宴前日傍晚,宋昱行至倚红楼斜对过的书肆。这里是他与汪顺约定的见面场所,紧挨着倚红楼,又是京城学子必逛之所,两人出现在这里均不突兀。汪顺禀了几桩要事,匆匆离去。近些日子,东厂督公高禄不知是不是得了谢岚指示,低调称病,许多杂务都交由汪顺处理。这对宋昱来说,是件好事。重生而来,最为便捷之处便在于,何人可用可信未卜先知,颇为省心。
他错开时辰,又在书肆中闲逛片刻。翻来覆去,当红的画本子还是那几册不痛不痒的公子佳人,连凤姑姑都读烦了。与前世动辄轰动京城的什么《风流公主俏探花》、《帝王空虚深宫会情郎》之类的比,着实寡淡了不少。看来,他作为帝王,自以为循规蹈矩了一辈子,倒是为民间文学繁荣,贡献了不小的力量。宋昱苦笑两声,合上书册,摇头离开。
肩上虽为轻伤,未动骨,但伤了筋,不宜远距离步行。宋昱雇了马车而来,等在街巷拐角处。原路返回,即至京郊府宅,已日落西山。凤姑姑等在大门口,远远瞥到宋昱车架,迎了上来。打发了车夫,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
“不是说过,不必等我,姑姑总是不听。”宋昱无奈笑嗔。
凤姑姑表情凝重,拖住宋昱衣袖。
宋昱:“有事?”
凤姑姑摇头,随即,又点头。
宋昱错愕,“姑姑有话直说。”
姑姑愁眉苦脸:“少爷,府中有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