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曼谷

28、第 28 章

　　我们先是在竹林里落了脚，接着哥哥就带着我出来了。
　　车夫已经驾着车离开，哥哥一只手牵着英俊，一只手牵着我，沿着林子里的路慢慢的走。
　　花是那么漂亮的东西，可是冷宫里只有几种，虽然哥哥总是能时不时的带一些过来，但是它们插在瓶里，很快就枯萎，我没有真正的见过很多花。现在正是春末，山花烂漫，有很多甚至长到了路中间。
　　他拉着我，实在太影响我欣赏花了，我离他几步远就要被牵回来，什么都不能靠近了看。
　　我于是故意用力甩哥哥的手。
　　他抓的就更紧。
　　我说：“快放开我，我去花的近处看看。”
　　哥哥悠闲的走着，根本不理会我的话。
　　“你最近是愈发不听我的话了。”我对他说。
　　哥哥自己笑了一声。
　　我也不跟他争了，反正他喜欢牵着就牵着吧，英俊不也是被他牵着吗，英俊就没有反抗。
　　我们走出了挺远之后，就遇到了一条溪水。
　　哥哥把英俊拴在一棵树边，我们走到溪水近处，细细的水流上撒着光辉，淙淙流过，我学着哥哥的样子坐在光滑的石头上，觉得舒服极了。
　　“如果我知道外面这么好，早就缠着你带我出来了。”
　　他看我一眼：“缠也没用。”
　　我哼一声。
　　“现在已经动不动就会冲着我哼哼了，等过上几年，你还不反了。”哥哥语调闲闲的，嘴里虽然说着我反了，脸上却一点担心的神色都没有。
　　我继续哼哼。
　　哥哥说：“当心我把你扔在荒郊野外的。”
　　“你扔了自己也不会扔了我的。”我笑着说。
　　“如果我说——我这次就是要扔掉你的呢？”
　　哥哥的神色这次很严峻了。
　　“你才不会。”
　　“怎么不会，你想想，我为什么突然把你带出来？”哥哥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阴沉的气息。
　　“就是想叫我高兴。”我尽量镇定的答。
　　“也没有别的人在这里，就只有我们——我只带了一匹马，把你扔了，我自己立刻就能骑着马跑的无影无踪。”
　　我回头看了英俊一眼，再回过头来看哥哥时，他已经放开了牵着我的手，站起身来。
　　他这是——说真的？
　　我立刻也跟着他站起来，伸出手去拉他的手。
　　哥哥把我甩开了。
　　他转过身去就大步的冲着英俊走，我跟不上他，自己慌了，大声喊：“哥哥！”
　　英俊被他解开，哥哥跳到马背上。
　　他真的是把我带出来扔了？
　　哥哥要扔了我！
　　我跑到英俊身边，拽着哥哥的衣袍，喊：“你这是怎么了？”
　　“要扔了你。”
　　我听到他的话，觉得自己的心像是从悬崖上跳下来。
　　没有办法了，我只大哭着喊：“哥哥！哥哥！”
　　他一直没声音，静了一会儿，我仰头看时，见哥哥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我。
　　我哭着说：“你不能扔了我。”
　　他仍旧不说话。
　　“你不能！你不能扔了我！”我对着哥哥用力的喊。
　　他从马上跳下来，看了我一会儿，给我擦泪。
　　我不能明白了。
　　“我哄你的。”哥哥笑着说。
　　我抬手用力的打他，一边哭一边打。
　　等我打够了，哥哥才说：“我怕咱们出去游玩的时候你自己会忘了抓紧我，万一你丢了，就会像现在一样伤心的。我骗你是为了叫你提早知道，警示你的。”
　　我又攒足了力气打了他一下。
　　哥哥被我打的后退了一步，咳了一声。
　　我慌了，扶住他问：“怎么了？”
　　他反而站好了，笑着说：“怎么又受骗？”
　　哥哥这个人，现如今不知道是跟着谁学的，坏的无药可医了。

　　夜里回住处的时候，我是被哥哥背回来的，月光很静，英俊的缰绳在我手里，我把头靠在哥哥肩上。
　　“海是什么样的？比我们看的湖要大很多吗？”我问。
　　“嗯。”
　　“那坐着船漂在海里，不就是这样？”
　　“什么这样？”哥哥的声音跟往常相比，有些微的沙哑。
　　“我们在黑夜里走，就像一个很小的船在海上漂一样。”我说。
　　哥哥的步子停下来，他问：“觉得害怕吗？”
　　“嗯。”我想了想，“但是不光是害怕，还觉得相依为命。”
　　他低低的笑了一声，接着又抬脚背着我走。
　　“你说，我们俩上辈子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你还信上辈子？”哥哥问。
　　“我自然信的，”我虔诚的说，“我们俩上辈子的时候一定是认识的。”
　　“那可不一定。”
　　“怎么不一定，”我反驳他，“你对我做了很多很多的错事，所以上苍就看不下去了，叫你这辈子照顾我。”
　　“也可能，”哥哥的声音顿了一下，“是你对我做了许多错事，所以到了现在，上苍就叫你为我伤心了——你倘若，倘若到了为我伤心的时候，也最好还能相信人会有下辈子。”
　　“为什么？”
　　“那样还有——指望，兴许我们下辈子还是能遇见的，伤心就会缓和了。”
　　“只要你不扔了我，我有什么可伤心的。”
　　“万一我有一天扔了呢？”
　　“你今天就没有，以后也不会。”
　　“未央。”
　　“嗯。”
　　“假如没有我，你会什么样？”
　　我想了想：“这个是不能假如的。”
　　“你仔细想想。”
　　我趴在哥哥的背上，有些困了，说：“那会有神仙从上面掉下来。”
　　“嗯？”
　　“天塌了，神仙不就要从上面落下来了吗？”
　　哥哥笑了一声，他的声音很低沉，我闭上眼，嘱咐他：“到了就叫醒我……”
　　我睡了。哥哥背着我。

　　我虽然喜欢竹林，但是我们统共也没有能在那里住几天，那一片山林被我和哥哥玩遍了之后，我们就离开了，去一个小镇。
　　这里距离京都不远，其实牧国的什么地方都离着京都不远。
　　我跟哥哥住的，还是一个院子，也不大，但是布置的十分精美，这里跟竹林里的那个院子一样，都像是我已经生活过十几年的地方，布置的帘子床幔，都是我喜欢的，衣柜里放着的衣裳，我穿着也正好，连膳房里送来的饭都是我平日里我最喜欢的。
　　哥哥先是领着我在园子里四处看，这里的房子建的很美，上面的花纹都有讲究，我们一边走着一边看，遇到不懂的，哥哥就给我讲。
　　还有长在水里的花，开的很好看，有好几种。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人这样心灵手巧，居然能在水上盖起亭子来，我对着哥哥赞叹：“这真是太好了！”
　　他的脸上带着很淡的笑容，没有说话。
　　我问：“是谁建的？”
　　“怎么？”
　　“他在水里建了这样美的亭子，他没事吗？”
　　“能有什么事？”
　　“他不会被水淹到吗？”
　　哥哥笑着，认真的说：“是啊，他差点没有沉下去，是被人救上来的。”
　　“那后来呢？”
　　“后来他就一边被水淹着一边建亭子，最后就把这里弄的这么好了。”
　　“他如今怎么样？”
　　“他娶妻生子了，过的很好。”
　　我放心了，转而看着柱子上雕的东西，这里的跟别的地方都不一样，别处都是花，这里却不是，我不认识，但是依稀像冷宫里柱子上的雕图，只是冷宫的都剥落了，我一直都看不清楚。
　　我问哥哥：“这里的跟冷宫的一样吗？”
　　哥哥到我近处看了一眼，说：“对。”
　　“我一直好奇，这是什么？”
　　哥哥的眼光盯在柱子上，答：“是龙凤。”
　　“龙凤我知道，书里说过，是能飞的。”我想了想，“可是，鸟也能飞，为什么不雕上鸟儿？”
　　“凤就是鸟的一种。”哥哥说。
　　我很惊讶，我以为自己已经见过所有的鸟儿了，没想到还有这一种不受我歌声的吸引。
　　“龙呢？龙是什么的一种？”
　　“它不是什么的一种，只是象征着百兽的威猛。”哥哥若有所思的望着柱子，“它们两个是一对，从远古以来，龙和凤一直都是在一起出现的。”
　　“它们是生生世世相守着吗？”
　　哥哥低头看着我：“可能是吧。”
　　“那我们两个还不是最幸运的。”我望着它们被雕刻在一处，羡慕的说，“我原本以为我们是最幸运的，能在一起一辈子。”
　　哥哥盯着我，他狭长的眸子里闪过光芒，我觉得他是在伤心。
　　我在他的目光里有些不自在，就看着哥哥的衣襟说：“你能使我变得贪心了。”
　　“嗯。”他应了一声。
　　“原本的时候想着你能好好的，不累不受伤，现在也算实现了愿望，可是，我又想着咱们能跟上面的龙凤一样活在一起，可不就是贪心吗？”
　　“愿望不算贪心，人们都有愿望的。”
　　我想了想，觉得哥哥说的是。
　　他又说：“只是，也不是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实现不了，也不要太伤心。”

　　我后来，因为他这一句话，很恨他。
　　非常恨他。

作者有话说

　　留言……留言为什么不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