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7.格桑花，潘朵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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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莫奈在我身边，或许早就跳起来指着我破口大骂：矫情、寡断、没劲、不好玩。喜欢便喜欢，动心便动心，怎就那么难？
老爸是教西方文学史的。这个没什么实用性的专业给了他一生改不掉的性格标签：浪漫而不切实际。
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老爸那可是满腹的好故事啊。打小，那些西方神话传说和童话就是我最好的睡前催眠剂。
而我最喜欢的故事是潘朵拉的魔盒。
想想一个女孩儿六七岁大的时候就告诫自己绝不能像埃庇米修斯那么愚蠢，会是怎样的诡异？
可这就是我，这就是郑好。
命运把我和小西凑在一条太容易让情感萌动的风景大道上。它会不会只是潘朵拉的美丽假象？它值不值得我颠覆自己原本宁静的生活？它会不会来的剧烈消湮的也迅速？即便它纯真纯粹，当有一天直面现实又会不会不堪一击？
小西拉着我在金色夕阳中漫步下山。我不知道他都想了些什么，反正我脑子里是一通噼里啪啦的胡思乱想。
“皮皮，我想我喜欢……”
“哇，结古寺对不对？”我截断他的话，没头没脑的抢白：“这座寺院真像寺院。小西，那小喇嘛说结古寺是萨迦派寺院，我不太懂啊，给我讲讲呗。”
他叹了口气，说：“好。”而后真的给我普及起藏传佛教主要教派的相关知识。
我只是随口乱问，没想到他能侃侃而谈。什么宁玛派、噶当派、萨迦派、噶举派、格鲁派……后来他又谈到文成公主、格萨尔王，简直就是一直立行走的藏地文化大辞典。
“藏地无人不知格萨尔。”这是小西对格萨尔王一生辉煌最后的总结归纳。
我对小西的崇拜顿时有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滔滔那个滔滔。
两天后，小西和我并肩站在绵延到天尽头的巴格玛尼墙一端。
他仍牵着我的手。
这几天不论去哪儿，小西总牵着我的手。或许怕我再缩回壳里，他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也没有急于说开存于我俩之间的暧昧。如此，我的不安渐渐消散，也爱上了把满手心的汗蹭在他手上的感觉。这类轻度亲密比较适合我。要知道跟章豫东那妖人在一起，最多的也就是拉拉手，过年过节过生日偶尔会有礼节式的吻。莫奈做如此结论：章豫东若不是不举，就必是外面有人。于是我更想不明白那妖人干嘛在我身边阴魂不散。
“这座经墙是国家一级文物。你能想象它从来不需要有人看护，而依靠藏民虔诚的信仰就足以令它丝毫无人物损坏痕迹吗？”听得出小西心里有些激荡。“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一句话？”
“啊？”濩清涟而不妖兄说的话多了，我可不知道是哪句。
“内心的道德力高于一切。”
听起来很耳熟，似乎是在木格措我问小西营地的东西会不会丢时小西说的。
“啊。”我恍然悟了。
之后我们再无话。只沿着绵长的石经墙缓缓漫步。三百多年来，从第一块玛尼石刻在这里堆砌到如今，这面墙承载了太厚重的藏地文化和历史。我们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扰了前人魂魄。
走到尽头再折返回来，天已昏暗。
我说：“你去车里等我，我有点事儿。”
小西有些诧异，可还是远远走开。
我转身面对巴格玛尼墙，从口袋里拿出纸笔匆匆画着。然后小心叠好，把它塞进石缝深处。
上车后，小西取笑我：“看梁朝伟在吴哥窟的废墟上掩埋心事，总觉得小资至极。今儿皮皮比梁朝伟小资。”
我一撇嘴。“谁还能比王家卫小资。快开车，我饿了！”
“遵命。”
勒巴沟本不是小西计划的目的地之一。我听说那里有文成公主石刻，便央求小西带我去看。
他一开始不同意。“皮皮，越往西走你想看的越多，这样下去那一天才能到樟木？”
“樟木？”
小西打开一张地图，指着318国道的尽头说：“樟木是此行的终点。”
我的心在听到终点这两个字时蓦地一紧。“啊，等到了樟木我的流浪生涯就结束了。”
他听了后没再说什么，开车带我去了勒巴沟。
站在石刻前，某念头忽然从心头窜出：一个女人，再美丽再尊贵些，也不过被后人刻在冷冰冰山岩上。她的爱恨仇嗔呢？谁人记得？
我又回头看小西。不知为什么，特别想暴打他一顿。
这人浑然不知我的暴力思想，指着镜头嚷嚷：“扭回去，像刚才那样。皮皮，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侧面很，呃，上镜。”
离开玉树、石渠，小西明显加快了行程。当我们重归318时，便一路向西疾驰而去再没有偏离过它。
再次停下安营扎寨，是为一个叫然乌的地方。
初到，天空阴沉沉的，大地一片青灰。压根想不到我会在这里收获生命里最甜蜜的瞬间。也想不到我会在这里破功，释放自己蠢蠢欲动的欲望让它在长满格桑花的然乌湖边自由自在奔跑。
正如莫奈说的，湿度、温度适宜，水到渠成。
然乌湖是个神秘莫测的美人。为了看她隐藏在群山深处的容颜，我们只能撑船逆流而上。
小西说要在这里住三四天，又说然乌湖上游很冷很冷。我就带上了自己所有的衣服。
然后，悲剧发生了。跳下船时我的手不知怎么一滑，那包衣服就扑通跌进水中。小西大喊“不要管了”的同时，我扑通跳下去想去捞回来。结果是多么悲催可想而知。
小西拎着湿淋淋的我来到瓦村（湖岸边的村落）找了户人家烤火。
“真不知道水下那么滑的。”我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事，低头喃喃的解释。然乌湖真是个冰美人。我跌进去顶多十几秒钟就被小西捞出来，那股寒意却早已刺进骨髓。
围着火堆，我仍瑟瑟发抖，想必嘴唇都青紫了。
小西面色很难看，不理会我的解释转身离开。
等回来时，他丢过来一件衣服。“把你的湿衣服脱下来换上这个。”
我一看，是件藏式长裙。略有些旧，可浓丽的色彩仍是咄咄逼人。衣服上还有隐隐的藏香味儿。搞不好又是他从村长家讨来的。
于是，情势逼人之下，郑好又穿裙子了！
这衣服穿的我一头火。穿完走出屋子，小西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只有向导冲着我呵呵直乐嘴里嘀嘀咕咕。他说的什么我琢磨许久才明白过来。
敢情这件衣服是村长家媳妇的嫁衣？！
坐在大石头上跟向导闲聊时我见到了衣服的原主人。向导给我讲了这里匪夷所思的风俗。
村长有三个儿子，老大在家中，老二老三都在林芝工作。但他们家只娶这一个媳妇，这媳妇是三兄弟的妻子。
按照他们的说法，如此可以让一个家庭的财富集中起来，还能避免分家削弱家族财富。
我朝那三个男人的老婆看去。她有了身孕，仍在院落里劈柴火。我心里暗暗琢磨，你说她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哪个兄弟的么？想想又觉得羡慕，一妻多夫很幸福吧？在这生产力极低的藏地，女人的地位是很高滴。
“跟我一起的那男的去哪儿了？”我比划着问向导。
向导也比划着回答我。
怎么小西跟他交流完全不费力，而我就要连猜带琢磨呢？
“哦。”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他去拍照了。”
午后忽然阳光大好。
我倚在一棵矮树旁，在素描本上描绘眼前几乎静止的迷人仙境。
如果有风，那它定是停下了脚步，生怕扰了湖中清修的仙人。如果有云，那它定是撩开了面纱，因为天上神灵想要一探这里的风景。如果有涟漪，那它定是屏住了呼吸，不忍在如镜的湖面生起褶皱。
阳光晒得我意识昏沉。于是用素描本遮住脸，倚树歇息。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我知道，那是小西蹑手蹑脚走来的声响。藏在素描本下的唇微微抿起，眼睛也渐渐睁大。他定是想忽然吓我一跳，我可不会让他得逞。
谁知小西并没有掀去素描本，他似是蹲在我的面前，只轻轻唤我：“皮皮，皮皮。”
我心念一动，素描本滑落下去。怎知，这一眼竟看到了漫长流浪途中最瑰丽的绮色。
小西双手捧了满满一捧花瓣。比花瓣更夺目的是他脸上微微泛红的色泽。我从不知男子的面庞可以如此妩媚羞涩。
“送你。”他黑亮的眸子盯着我，眸光澄净如然乌湖无波的水面。
我只能伸出手，接过他送我的芬芳。
“这是……”
“难以想像。”小西指着山的背面说：“跟我来。”
花瓣随着我们狂奔而去的身影散落风中。
在我暗自为它们惋惜时，就如同一个刚刚丢失一颗钻石的人发现自己掉进满是钻石的矿脉中那般狂喜。
怎知道，山坡的南面，天神在然乌湖边铺就了一张长满格桑花的地毯。红的粉的紫的白的格桑花争相怒放。
小西体能比我好，跑在我的前面。只是他不知为何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皮皮……”
我完全没有料到他会停住脚步，一头扎进他怀中。此时正是下坡，任小西身材高大也禁不住这股力量的冲撞。我们一同跌倒朝山下滚去。我吓坏了，惊声尖叫。直到停止翻滚仍在惊声尖叫。
小西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终于忍无可忍。“别叫了。你这女人胆子也太小了。”
我紧咬住嘴唇，努力呼吸试图平息胸口急促的颤动。刚开始，还看得到远处白皑的雪峰和小西的脸庞。渐渐地，就只看到他眼瞳中的自己：混沌、彷徨、期待、无助、渴望。
我想我定然需要某种‘什么’。却难以名状。
小西显然比我更懂得‘什么’为何物。
他的唇毫不迟疑的落下来。微凉、湿润，静静贴在我的唇上。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当它重启之时汹涌澎湃瞬时将我可怜仅存的理智席卷。
这是个浅尝辄止的吻。
或许是然乌湖太纯净，或许我们还有些陌生，或许小西还在等待着什么。
“你该闭上眼。”他懊恼的说。
我趁小西恍惚之际一个翻身压在他身上。在他惊喜的灼灼注视下女王般命令：“你才该闭上眼。”
小西很乖，闭上眼任我笨拙的啃咬唇瓣。这是场笨蛋和初学者的游戏，我们玩的不亦乐乎，玩到脸颊上沾了彼此的口水。
身上藏式长裙的襟口松动许多。小西的手理所当然探进去，又理所当然覆在我起伏不平的胸口上。我顿时浑身僵硬，像脱线的木偶。
“这不公平。”
“嗯，我也觉得不太公平。”濩清涟而不妖兄一本正经的点头，爪子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该把手拿开。”
“或许，”他蹙眉思忖片刻，展颜一笑：“你也把手伸到我怀里。这样就公平了。”说罢，他手指不知怎地摩挲了几下，引得我心底生出一股陌生汹涌的躁动。
我怕了。双手紧紧攥着身旁的格桑花，不知如何是好。
“皮皮。”小西把将浑身僵硬的我推开。“我有些后怕。”
我抱着双膝像看怪物似的看他。“你怕？你怕什么？”什么世道？明明被吃豆腐的人是我好不好。
他侧躺在长满格桑花的草地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我认真而又理所当然地说：“如果那天我的同伴没有生病，如果不是他告诉我有个人寻找旅伴，如果不是你没有碰到合适的人，如果恰好你身上带的钱不够合租汽车的费用，如果我不是一个能省则省的人。小西岂不是遇不到皮皮了？”
这些话听起来很纠结，跟表白有相当大的差距。可毕竟是我生平的第一次被人表白，内心还是很哈皮的。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07.格桑花，潘朵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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