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势滔天》兔里子

4、祭品

　　“第七件了。”成历走在路上，看着身旁擦肩而过的男人，他的肩膀上垂下来一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你说这祭祀到底需要哪几种动物？”成历凑到滔天旁边，“你看，从生肖来说，并没有狐狸，从珍贵程度来讲，大部分又颇是常见。这些动物到底是个什么选择标准？”

　　“古人传下来的规矩，谁解释的清楚？”滔天在第十次试图甩掉成历失败后自暴自弃地放弃了挣扎，任由成历像个苍蝇一般在自己身后嗡嗡嗡嗡。

　　“等我一下。”成历扭过头，突然看见了什么，对滔天丢下一句话就走开了。

　　滔天瞥了他一眼，毅然决然地继续往村东头走去。

　　道路看着不长走起来却还是比想象的长了许多，滔天站在写着村名的巨大石碑之前，抬眼从下往上开始扫视。

　　之前站在楼上远看还没有注意，虽说是万年前的村落，但石头却意外地十分平整光滑，滔天伸手摸过去，指腹细细地一寸寸磨挲着一旁颜色古旧的侧石，有些莫名的眷恋意味。大理石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而上，让他瑟缩了一下。

　　明明感受了万年最深刻的寒冷，却被这普普通通的石头的清凉触感刺激地哆嗦一下，滔天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定了定神在石头前盘腿坐下，手心出现一丝红色的血线，顺着石头之间的缝隙钻了进去。

　　出于不知名的原因，除了狩猎队，从来没有村民主动靠近村东，所以滔天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小动作被人发现。

　　“这里，是入口？”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突兀地出现，滔天一头冷汗地猛地睁眼，顿了一下吸了一口气，呼吸声中有几次急促的顿停，他强迫自己压下呼吸的频率，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男人。

　　成历无辜地眨眨眼：“我吓到你了？”手里捏着一条红色布条。

　　“没有。”只是看到了一些东西。

　　滔天准备起身，却猝不及防被成历按着又坐在了地上。成历伸手拢过滔天的头发，手指蹭过颜色苍白而细软的后颈，惹得滔天又缩了下脖子。

　　“这是······那棵姻缘树上挂的丝绸？”滔天看着垂到自己胸口的颜色古旧的红色布条，越看越眼熟，最后终于想起来成历和自己分开时一旁有个姻缘庙，庙边有棵姻缘树挂满了这种布条。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转头去看成历，却被一把按住脑袋将脸摆正，“别动，要束歪了。”

　　“你这是把哪个姑娘的祈愿条扯下来了？！”

　　“哎呀别生气嘛，你看这颜色这么旧，想必这位姑娘已经获得了个好姻缘，定是已为人妇，这布条使命已完，你不用愧疚。”成历手法麻利地给滔天挽好头发，后退两步满意地点点头。

　　滔天一脸怒气地转头，却收获了成历的一个轻佻的口哨：“你这张脸没了遮挡，上了街必定惹来全村姑娘的嫉妒。”

　　滔天伸手想要扯下发带，最终还是放下了手。

　　算了，等离开时再挂回去吧。

　　成历看了一眼石碑，抬脚跟上滔天，看着马尾在滔天腰背处晃荡，思绪有些跑偏。

　　他没有骗滔天，那当真是很好看的。过长的额发被束到两边，露出的脸庞白的几近苍白，眼里带着怒气，嘴唇紧抿，睫毛被阳光扫下的光映出几缕棕色，抬眼时在成历眼里甚至有些勾人的意味。

　　滔天在前面走着，急促地吸了几口气，微微闭了闭眼。

　　金色的，巨大的两团火光。

　　石碑之下有巨大的空间，只是一片的漆黑，看不清楚内容，正当血丝往前继续探索时，突然间撞上了什么冰凉的东西，像是铁的质感。

　　只一瞬间，空中突然呼地燃烧起两团火焰，明明是暖色的火焰，却仿佛有着致命的寒冷。

　　就像是地狱下万年的寒冰。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距离祭祀前，老人特意让小团子抱了两套衣服过来，白底金纹，祭祀服的样子。

　　“你说要我们穿这个衣服，是不是要把我们扔到中间的大祭坛当祭品啊？”成历饶有兴趣地看着滔天麻利地换好衣服，欣赏地用眼神在滔天身上耍了一圈流氓。

　　“我倒是看你很期待的样子。”滔天转过身，目光在成历身上挑剔地转了一圈：

　　“你这长溜溜的一条儿，怕是躺不进祭坛。”

　　“我若是小上十岁，说不定就能够躺进祭坛里，胸口插着刀，身下流着血，不只是我的，还有九种动物的血，长老围成一圈看着我的死亡——”

　　滔天手猛地一颤，他直直看向成历，对方弯着眼角笑得眉眼弯弯，一身的素色白衣也抵不住他的纨绔气质。

　　“——神明是不是喜欢这种祭祀？”

　　“神明不喜活祭。”

　　“你怎么会知道呢？你我又不是神明。”成历耸一耸肩。

　　“若是那祭祀当真拿童男童女活祭，你当真不管？”成历话锋一转，转头却发现滔天已经自顾自出了门。

　　意料之外的，祭坛入口就是村口的石碑，只见几个汉子移开石碑，下面的洞口静静地散发着寒气，丝丝缕缕地蔓延而上。洞口狭窄，人们穿着统一的衣服，安安静静地一个接一个走了下去。

　　不对。

　　滔天困惑地皱了皱眉头，在洞穴里走着，手悄悄地摸上一旁的石壁。

　　“好奇怪，为什么没有苔藓？”成历低声凑到滔天耳边，“这个祭坛不应该存在很久了吗？”

　　滔天不适地缩了缩脖子，自从头发被扎起来，脖子暴露在外，成历这类似登徒子般喜欢在耳边说话的毛病就让他很不适应。

　　温热的气息扫过来，惹得脖子上汗毛倒竖，麻麻痒痒的。

　　“像是新修的一样。”

　　弯弯曲曲的路走得滔天有些迷糊，好不容易到了尽头，他站在洞口，看着面前悬浮在半空的祭坛被白金的光幕笼罩，周围是缓慢流动的水幕。

　　伴随着小声的惊叹，人群一一穿过水幕，滔天瞥了一眼站在祭坛中央的老人，随着人群站成整齐的队列。

　　谁也没注意的，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了成历身后，下半张脸被布料遮住，一双眉眼笼罩在阴影里。

　　“十二，等主祭品出来，你就上去抢人。”成历低声开口。

　　“是。”十二垂下头，寡言少语的样子，默默地移开身体，继续神不知鬼不觉地向祭坛靠近。

　　老人用权杖敲一敲地面，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启预礼——！”

　　“贡一——”

　　祭坛一阵轰鸣，机关的咔嗒声仿佛从大地深处而来，其中一方的分祭坛向主祭坛收拢而来。

　　祭坛上是几只死兔子，兔子身下是小片的血池，分祭坛和主祭坛彻底卡合的一刻，血池里的血开始流向中间的凹槽，顺着纹路向主坛汇聚。

　　成历看着祭坛上的兔子，微微皱了皱眉。

　　尸体呢？

　　“贡二——”

　　接下来是狐狸，狼，老虎……

　　待到分祭坛全部汇拢在主祭坛周围，大祭司向后退了几步，看着中央的祭坛开口；

　　“主贡——！”话音刚落，主坛轰鸣起来，石板向两侧滑开，有什么东西升了上来。

　　“那是······蛟吗？”成历有些不可置信。

　　白色的巨蛟被困在金色的笼子之中，不时发出低声的怒吼，但却显得气力不足，仔细看去，才发现那巨蛟的身体中穿刺着无数细不可察的细线限制着它的活动，细线流动着银色的光华，泛着盈盈的微光。

　　“是水银。”滔天开口，脸色有些古怪。

　　“居然不是活人？”成历问出了滔天的心声。

　　水银被古人视为死亡的金属，他们认为这就是为什么水银会失去金属坚硬的特性反而拥有液体的特征。因而也时常将水银灌注进入死者的体内。

　　巨蛟金色的竖瞳在人群之中扫过去，虽然极度虚弱却还带着极具压迫感的威严，它目光所及之处，几乎让人想要跪下顶礼膜拜。成历却仿佛不受什么影响似的，浑不在意地对上那双金色的巨瞳，突然凑近滔天的耳边问他：

　　“你说那位天河的神明，是否也是这般威严的眼睛？”

　　滔天突然偏头定定地望向成历的眼睛，成历有些愣神，滔天黑色的瞳仁被火光映得明亮，仿佛一团鬼火幽幽燃烧，又像是漆黑的湖水，偏生收尽了世间烟火般亮得分外璀璨。半晌滔天偏过头笑了一声。

　　“也许吧。”

　　成历藏在袍袖之下的手微微蜷了一下，虚虚地拢成拳状，又慢慢放松下来。

　　“祭品已经准备完毕，今日是预礼，明日请大家准时到达祭坛之下。“老人穿着纷繁复杂的衣服，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在祭坛之前，展开袍袖向下方的信徒微微低了低头。

　　人群集体伸出右手抵在心口，安安静静地开始向外退去。

　　滔天跟在人潮的后面，快出洞口时他突然回头看了一眼，白金的光随着人群离去慢慢暗淡下来，巨蛟的身影也慢慢没入黑暗之中，只有金色的瞳孔燃着火光，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滔天。

　　“原来是你啊。”滔天看着巨蛟，喃喃道。

　　血丝探进石碑的时候，他猝不及防对上的双眼。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