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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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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可升任运营副总裁。
但新的一年开始,公司的状况却越来越差了,无论营销侧的联合会员,或产品端的改革,都没办法改变数据下滑的颓势。
销售额和用户数都掉落了50%。
老陆有点心灰意冷,同时开始考虑,是不是得换个方向了,彼时,元宇宙的风从太平洋一端刮过来。
Andy建议裁员,勒紧裤腰带,熬过冬天再从长计议。
老陆不置可否,他乐观地寄希望于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能再融来一轮钱,维持住300人的团队。
但当年7月,“双减”政策正式出台,对教育相关的参与各方——学校、教师、家庭、学生、校外培训机构等作出各种各样的“建议”和规定,其中一条是任何跟“教育”相关的机构都不得上市。
彻底灭了陆时正再融一轮资的美梦。
当年7月,股票市场一片惨绿,投资人叫苦不迭,教育行业哀鸿遍野。
公司不得不裁员,缩减规模,降低支出,以待后续。
而高管里面,第一个走的是Andy。
公司规模缩减,Andy的管理半径越来越小,原来管理运营部50人,现在只剩8个,他每天也不正经到办公室办公了,窝在自己停在办公室前面的豪车里,有事儿就手机上安排安排。
对于老陆新的想法和提出的新方向,他也提不起半点兴趣参与。
这样颓废的日子,过了没多久。
老陆觉得是时候分手了。
Andy走的那天,大家相约吃顿散伙饭。安远因为玩山地车摔了一跤,摔到了肋骨,没去参加。
宁可在饭局上魂不守舍,既舍不得Andy,也有点担心安远。
Andy埋头一阵猛喝。
“说得好听,要做一辈子教育,要为这一代孩子多做些事,多研发些好课。他转头就想换个方向。不融资,不上市,就不能自己造血,一直干下去吗?”
“创业又不是做慈善,你不能对他有过多期待。”
“就算是吧,那也不能不调研不推演,马上要团队转型做元宇宙啊!做事还有逻辑吗?”
宁可词穷。
Andy对她而言是她遇到过的最棒的领导了,他对工作要求高,但也对下属充满关怀。他理性,思辨,是那种“一分钟就能看透问题本质”的人。对下属也足够大方,从不吝啬,奖惩分明。在生活里又是个特别不拘束,不装逼的人,跟大家厮混在一起,打成一片。
是领导,也像师长,像朋友。
裁员后,一部分人在安远带领下做原来App的运营和活动,虽然人少了,但他始终坚持内容创新,做互动课。
还有一部分人在老李带领下着手做元宇宙概念下年轻人的社交产品——老陆不喜欢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是他作为一个连续创业者,不得不保有的自觉。
安远全权负责原有App的一切事宜,他和宁可彻底成了上下级关系。
宁可除了负责新媒体,渠道运营,活动策划,商务谈判,还要负责她之前从未接触过的App内容运营。
她只能硬着头皮上。
她从没怀疑过自己的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但要汇报给安远,她不敢撒开了干。
她怕暴露自己的短板在安远面前,也怕出什么纰漏,给他带来麻烦。
但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有天,安远一脸严肃地找到宁可说:“我找你说点事儿。”
自从安远成了她领导后,她就很怕他“说事儿”,就像上学那会儿被班主任叫大名,听到就会菊花一紧。
“Cici说不想做内容运营,想转做产品经理。”
Cici是内容运营专员,公司裁员和组织架构重新调整后,她因为过往出色表现而被留下,但跟之前不同的是,她虽然跟着安远做内容创新项目,但职级上是宁可的下属。
“哦 ,能转吗?”宁可傻傻地问。
安远没说话,只是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她。
“你有事儿说事儿。看毛啊!”
“你真的觉得是想转岗这么简单?”
“啊,不然呢?”
“宁可,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的?”
在面对你的时候啊!宁可心里情不自禁地回了一句!
但脑子也在飞速运转。
“哦,原来是不想被我带啊,被我这个没做过内容运营的外行带,她觉得憋屈吧。但是怕直说会得罪我,就拐弯抹角地说自己想转岗。”
“你脑子正常了啊!”
“那你怎么回的呢?”宁可双手抱臂,往后靠了靠椅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安远。
“转岗是不可能的,但我会跟你的领导——宁可,聊聊。我这么回的。”
特地强调了,Cici现在的领导是宁可!
“行,那就聊呗!”宁可努努嘴,她也搞不清楚安远的立场,她心里没底,Cici是他招的,过往是他带的……
这应该怎么聊。
“这段时间你上手内容运营,的确是费心费力,动作很快,超乎我预期。对几个新划归你手下的运营同学,心态很开放。宁可,你成长了很多。”
“如果Cici还要闹,就请她离开吧。挑肥拣瘦的下属很难带出来。”
安远的评价出乎宁可的意料。
这段时间的战战兢兢总算有个好结果。
宁可整个人放松下来。
“公司接下来往哪走?我接下来该走该留,自己都迷茫得很。”她开始说心里话。
“小公司有小公司的活法。既然我们不能再像前几年那么热闹了,不如回归本心,想想值得做的是什么,值得坚持的是什么。最起码我们给孩子们做的那些课是长期有价值的。考虑自己的去留也是一样,想想自己看重的是什么,每天上班的动力是什么?”安远公事公办地回复。
前段时间,他这段话说给不少人听过。
但最后一个问题,他可以问任何人,不该问宁可。
“你没有立场问这个问题,安远。”随着一波接一波的裁员完成,宁可在内心无数次设想过,如果哪天他们其中一个不在了,她会怎么样?
仅仅是设想一下,心都会揪起来疼,眼泪都会止不住地流出来。
“我每天上班的动力,就是能看到你。”宁可鼓起勇气,哽咽着说,“我想过,如果你不在了会怎么样,会很难。”
“但是,我也想过,或许可以一别两宽,我不用再受折磨。”
“一别两宽?一别两宽……这不是自欺欺人嘛。”安远回她,眼里泛着光。
随着整个行业覆灭,公司的员工裁了一茬又一茬,压缩了绝大部分的业务。最后剩下的二十来个核心员工,刚开始还忙活过一阵交接事宜,但那之后,就彻底没什么活儿干了。
而安远除了交代给宁可内容运营的活儿外又把产品运营的活儿交给了她——像是在安排“后事”。
他也要走了。
道理跟Andy的离开是一样的——能力溢出,守着个摇摇欲坠的看不到未来的公司,是浪费他们的时间。
果然,不久后,安远在外出休年假的时候,跟老陆提了散伙的事儿,理由是公司没有他能贡献力量的地方了,他对新的项目也没兴趣。
“分手”是没有勇气当面提的,这很符合安远的性格。
“我们终是要说再见了。”宁可微信上给他留言后,躲到公司附近那个他们常谈工作的咖啡馆。
一坐下,就泣不成声了。
不是午休时间的咖啡馆,空无一人。
咖啡小哥很贴心地给她送了一盒纸巾,就若无其事地假装忙活儿去了。
“我在Mcoffee哭成个傻逼了。”宁可继续给安远留言。
半小时过去后,安远发来一条消息。
“你点一杯他们家的蓝山尝尝,尝完我告诉你为什么。”
宁可收敛起哭得满是鼻涕的脸,管理了下表情,跟小哥说要一杯蓝山。
“今天没有蓝山。”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就这么不凑巧吗?都是坏事儿。
宁可越想越觉得难受。
“今天没有蓝山。”
“那太可惜了!那是他们家最难喝的咖啡!”
“噗哈哈哈……”宁可被安远的促狭鬼把戏逗得破涕为笑。
这个时候还要捉弄宁可,因为他也不想面对悲伤的告别。
宁可就是被他鬼马的性格和不按常理出牌的恶趣味吸引的吧。
过去,现在,未来他们都会各自在自己的生活里,无论开心或不开心,履行着该尽的责任和义务。
曾经他们能做的最大的出格的事儿,就是工作时的默契,团建时的撒欢儿,以及借酒醉之名说的那些告白。
如果不在一起工作了,不是同事了,他们没有任何理由见面、聊天、谈心。
他们会彻底变成平行线。
……
宁可没在酒店继续等下去,回忆完这5年的点点滴滴,她已经给这段感情一个去处了。
安远坐在自己车里,看着宁可打开车门,上车,开出停车场……
其实他看到宁可的信息就立刻开车到酒店楼下了,他疯狂想念宁可,他也想见她一面,好好爱她。
但他终究没有下车也没有回消息。
她会埋怨或伤心,但至少,我们都不会陷入爱情。安远想。
宁可没有离开公司,她想陪老陆一起守着,也是帮安远守着。真到了迫不得已散伙的那天,再散吧!
她进出已经空旷到说话能听到回声的公司,面无表情地应付着一切,偶尔会怀念起以前热闹得有如菜市场一般的办公室:产品经理和程序员在撕逼;豆米在跟新入职的帅小伙讲荤段子;Andy在吆喝说大家加个班,晚上宵夜他请;宋俊为了给妈妈团做个活动,跟在宁可屁股后面,宁可老师长,宁可老师短地磨了好一阵子,赵瑞晟穿透力强又有魔性的笑声跟宁可一毛一样,所以经常分不清,她俩是谁笑了。
可是最想念的人还是安远啊!
他总是不经意地出现在宁可的脑子里、梦里。
可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