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江洋大盗》青铜杜鹃

4、第 4 章

　　??
　　意识回拢时，发现自己站在汪洋大海。
　　海很平静，与天一样蓝。他喜欢此色，伫眙中央，如归生命之始。
　　然这平静，随一声兽吼，刹那圮毁殆尽。
　　巨大兽音，从天顶碾过，于海际滚来，在每丝每缕的空气中嘶吼。
　　瞬时，海腥内混进残暴，咸涩内杂进凶狂，无边蓝幕中，腾起骇人的魔兽。
　　一条黑色巨龙，在海的一方显现，霎那占去他三分之一视野。
　　它之于沧海，微尘一粒。我之于它，细沙一颗。
　　没有人，可以战胜它！
　　白玉堂如此思想时，黑龙仰高头颅，长嘶而鸣。陡然间，空中劈下万道闪电。
　　雷电雨过处，世界被镀亮如镜，细沙也难以遁形。他看见一粒小小黑沙，在龙前飞跃。他身如利箭，斗篷翩翻。
　　那是……飞天熊！
　　“喂——！飞天熊——！”
　　“你在那儿做什么？”
　　他见到他，心中刚刚一喜，又忽然一坠。冲他竭声力喊：“赶快回来！那儿危险！”
　　腾跃的身形，闻言一顿，头也不回的说：“它就是江洋大盗，我要将其斩杀！”
　　你想要杀它？做屠龙的英雄？
　　不！绝不可能！
　　心急劝道：“凡人杀不死它，不要做无谓之事！”
　　对方却越纵越高，义无反顾，“不，我一定要杀死它！找回丢失的东西！”
　　“怎么，你也丢了东西？”
　　“没错。”
　　“很重要吗？”
　　“很重要。”
　　飞天熊转过头来，“它夺走的，是我的心。”
　　“你也失了心？”
　　白玉堂愣住，震惊这偷心之人，竟也是丢心之人。不知该说他与自己同病相怜。还是该损一句，盗者被盗报应不爽？
　　好奇之下，忙追问：“它为何夺走你的心？”
　　“因为，它杀死了一个人。”
　　飞天熊垂下头，语带悲伤，“它杀死了他，我的心，也漂泊无踪了。”
　　一颗晶莹泪珠，随他话滴落，被大海承接，被海风送散。悲伤，霎时弥漫天地间。
　　原来，他不是屠龙英雄。他只是，寻爱的悲情勇士。
　　滴答。白玉堂听见自己胸膛，传来滴水声音，正是那颗眼泪落下的声音。
　　他的心在为他哭泣，但他的泪又为谁而流？
　　奸诈的，狡猾的，无赖的飞天熊，你在为谁流泪？
　　白玉堂突生出嫉妒，但更挂忧他安危。
　　于是大喊：“你还是回来吧，不要冒险啦！”
　　“危险？那有什么可怕。”
　　飞天熊晃首笑说：“无他便无心，无心自无我，无我生何欢？所以，我定要杀死它，找到心，寻回他！拼死也要做到！”
　　他说着望向他，“小耗子，你要等我啊。”
　　等你？白玉堂不明白，只品味他方才的话。飞天熊因一个人，遗失了心。那我的心？也缘于一个人吗？他猛然记起那个，消失于世间的人。他……究竟是谁？
　　那边，飞天熊说完话，高举宝剑，一飞冲天。四面都是霹雳，他的剑光也如厉电，朝着恶龙狠狠挥去！
　　黑龙胸前，顿时被劈开一道巨创，鲜血喷射如雨。痛牵起了愤，愤化成为恨，它狂摆长躯，霍的打开巨口，吐出熊熊烈焰。
　　火焰变作火蟒，一口吞下飞熊，隆隆撞击入海，铺开一张燃燃火毯。那渺小沙粒，不如一缕青烟，顷刻消失不见。
　　“飞天熊——！”
　　眼见着他埋身火原，白玉堂的胸口，也遭致一烫。那滴泪，猝然长出尖锐荆棘，扎的本就残缺的心，血肉模糊。
　　“飞天熊——！”
　　回来！
　　给我回来！
　　然回答他的，仅有烈火呼呼的鄙笑。心中的荆棘，被这笑声点着，一下燃烧，焚尽所有的血肉。
　　胸膛内，再一次空空洞洞。
　　为什么？我的心总在随你来去？
　　“飞天熊——！”
　　他高喊着，踊身闯进火原，四处翻找。然而，没有他，没有他……
　　失望，遇火灼烧，从他足下蔓裹全身，火衣猎猎。
　　绝望，入水激涌，汪洋掀起惊天巨浪，水墙滔滔。
　　他瞪视恶龙，恨言道：“你杀了他！”
　　“我要你！”
　　“拿命来偿！”
　　白玉堂擎举长刀，向着那凶手，挥出毕生最狠一招。恶龙重创的胸腹，又添一道伤口，立时癫狂戾叫，朝着前方疾腾而去，欲将这不知好歹的小人，拍碎为泥。
　　便在此时，一束细小黑影，携一道炙烈白光，从龙身后方窜出，霎那已登风悬在空顶。
　　他说：“畜生，休想伤他！”
　　“给我受死吧！”
　　白玉堂刚望见一张飞扬斗篷，那白光已从龙首，一剑切至洋面。大海被劈作两半，恶畜也给一切为二，再无力施威逞虐，痛苦的发出最后一声惨叫。
　　嘶鸣中，龙体炸为碎块。如铁骨肉，似钢皮甲，挟着流火化作陨石漫天，叱叱砸射海洋。
　　白玉堂迎着火石，却不躲不避。他一双眼幕中所盛载的，独有一条影子，飞天熊缓缓降落的样子。
　　“熊头，你没有死？！”
　　屠龙勇士踏浪走来，迎向对面人眼内的惊喜，“我说过的，让你等我，自然不会死。”
　　“哈哈哈，好样的！果然猫有九条命呐！”
　　莫名说出个“猫”字，白玉堂懵住了自己。觉得这个字，既陌生又熟悉。好像自己本该那样喊他，却又无从寻忆。
　　迷惘中，听飞天熊道：“耗儿爷，大魔王已被干翻，我就要离去，你可愿意同行？”
　　“与你同行？”
　　“对，跟我回去。”
　　面具遮住他的脸，却无法掩藏他的目光，陨火在天地肆虐，但他眼底收进的，唯有自己。
　　“嗯，回去吧。”
　　“我们一起！”
　　白玉堂爽快笑答。
　　不必去问来处在哪？也不需去求终点何在？与你一起，应该是唯一的答案。
　　回应他的话，飞天熊伸臂搂来，他腰上便是一紧。接着，身体蓦地腾空，大海越来越远，青空越来越近。他被他携着，翱翔于天。
　　他们穿越云层，掠过山峰，览遍世景，最后降落在一个屋顶。
　　白玉堂看看底下，问：“诶？咱们现在何处？”
　　“开封府屋顶。”
　　“来这儿干嘛？”
　　“离房间近，方便回去。”
　　白玉堂凝思，却不得其解。不过不打紧，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摸向眼前面具，咧牙笑道：“嘿嘿，最后一宝，在这里啦。”
　　“白爷，你可想清楚了？”
　　飞天熊一把捞住鼠爪警告，“莫忘了三宝寓意。”
　　五爷鼠牙闪闪，邪笑道：“爷爷只管吃，不管账。你要找我买单，看我肯否掏钱。”
　　被反将一军，飞天熊哈哈一笑，“你这无良鼠辈，居然想强取豪夺。”
　　“怎莫，熊头怕啦？”
　　飞天熊放开他手，说：“何惧之有，任君撷取。”
　　于是，白玉堂的手，摘下了秘密最后的面纱。
　　不是陌生的脸。
　　而是熟悉的颜。
　　他眉目中的光，永恒不熄。他唇畔的笑，万世不落。全部植在他灵魂深处，无需费想，勿需苦思，只要看见，便可拾回所有，记起一切。
　　白玉堂的眼角，忽而水光潋滟。
　　“你不是飞天熊。”
　　“你是偷心猫。”
　　“你是，”
　　“展昭。”
　　“展昭”这名字，倏地摇身一变，化作彤红一颗心脏，鼓动在他胸膛。血流澎湃，血脉鲜壮，贯通四肢百骸，连接起真实与虚幻。
　　终于，世间迎回了出走的人，他重获了遗失的心脏，是同一种幸运。
　　他的手臂，如支张的脉搏，揽住对面人的脖子，串起彼此的呼吸。
　　吻是如此甜蜜，却又带着一丝苦涩。
　　等等，为什么……是苦的？
　　呜哇，真的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