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渚秋

1、第 1 章

　　赵浅坐在中巴车上，戴着耳机听着音乐，看着窗外漫山遍野的金黄色油菜花，春风像顽皮的孩子，把遍地的油菜花卷起像金色浪潮。
　　车上人不多，座位还没坐满，后排座位上的一位村里的老大爷认出了她，和她攀谈起来。
　　“是浅浅吧，我差点没认出来，是从市里回来吧？”
　　赵浅扯下耳塞，回过头来点了点头，“嗯，王大爷，您是从城里回来，不住儿子家了？”
　　王大爷“嗯”了一声，脸上有些许不快，赵浅猜他是在儿子家里住得不愉快。
　　一会儿，王大爷道：“你爸还没回家？有好些年都没看见他了。”
　　赵浅一怔，随即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阴郁，低头再也没有出声，王大爷说得是她的继父。
　　快到家了，她站起来从头顶的行李架上取下一个小行李箱，准备下车，中巴车驶进镇上的汽车站，赵浅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下车，她慢悠悠地拖着行李箱，穿过一条街，街边新开了一家超市，她记得春节回来时还没有这一家超市，这条街只有几家杂货店。
　　路上碰见了几个熟人，村里的刘婶和她的小孙女，老远看见她就咧开嘴笑，“是浅浅回来了，哎呦，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她的四岁的小孙女则扯着赵浅的衣服摸来摸去，刘婶打了小女孩一下，“别弄脏了浅浅阿姨的衣服。”
　　“没事的，刘婶，别打她。”赵浅忙道。
　　赵浅的穿着打扮在这小镇上非常亮眼，里面穿一套针织绿色套裙，外罩一件米白色风衣，脚穿一双米白色细高跟皮鞋，披着一头栗色大波浪头发，肤白貌美，气质高雅，活脱脱一个大城市来的美女。
　　和刘婶寒暄了几句，道了别，她拉着行李箱走过了一座小桥，前面没多远就是她的家了。她这次从市里工作的公司专门请假回来是给她的母亲过生日，她的母亲身体也不太好，常年患有旧疾，经常要去医院住一阵子。
　　赵浅走进了街边的蛋糕店，热情的老板娘接待了她，她选了一款最贵的生日蛋糕，做蛋糕的师傅很快便做好了，包装好递给她。
　　她走出蛋糕店，抬头看了看天，天空被厚重的云层覆盖，灰蒙蒙一片，好像快要下雨了。
　　她家住在一条小河边，小河边上有成排的柳树，过了桥拐进一条小路走五十米就是她的家，家里是几间大瓦房，在旁边几栋小洋房的衬托下显得有点寒碜，街坊邻居有时候在她的家人面前说话都带着讥讽的意味，她时常想，自己一定要多挣钱，让母亲住上几层的小洋房，让那些瞧不上她们家的人看看。
　　赵浅拉着行李箱拐进一条小路，远远地她看见了小弟郑晖在门前的塔子里拍着蓝球，小弟是她的母亲赵玉和继父郑水生所生，郑晖抬头忽然看见了姐姐，高兴地叫起来，球滚下了石阶也不去捡，朝里屋喊道：“姐回来了，妈，哥。”
　　赵浅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她的目光扫过屋后的一棵核桃树，这几年突然窜出老高，变得枝肥叶大，树枝上还挂满了绿色的小果子。
　　老妈和哥郑胜走了出来，郑胜是继父和前妻所生，和赵浅并不是亲兄妹。
　　她丢下行李箱三两步跑上台阶，和老妈拥在一起，郑胜则走下台阶帮她把行李箱提进了屋。
　　母女俩有说不完的话，虽说只有几个月没见面，仿佛是很多年没见面了。
　　“浅浅呀，在外面有没有好好吃饭，你都瘦了。”
　　“我们公司伙食很好的，你放心了。”
　　“女孩子家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听到没有。”
　　“知道了，放心好了，我都这么大了，又不是没成年。”
　　赵浅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厨房把蛋糕放进餐桌上，餐桌上摆满了刚做好的菜，中间空着正好放下生日蛋糕。
　　郑胜兄弟俩走进来，赵浅叫了声“哥”，郑胜点点头道：“都到齐了，就开饭吧。”他打开电饭煲给每个人盛了一碗饭。
　　赵浅打量了一下他，他皮肤黝黑，好像比上次回来还要黑一点，五官还是挺端正，黑色的卫衣上好像还有白色的油漆，郑胜是一个室内装修工，高中毕业后就没上学了，因为家境不好，考上了大学也没去上，要挣钱负责弟妹的学费。
　　他似是感觉到赵浅的目光，有点害羞地对她笑了笑，递给她一碗饭。
　　赵浅接过碗，感激地说：“哥，你一个人照顾家里，辛苦了！”
　　郑胜笑笑，“都是一家人，应该的，不辛苦。”他打开生日蛋糕的包装，点上了五支蜡烛。赵浅对母亲说：“妈，生日快乐！快许个愿吧。”
　　母亲赵玉坐在桌旁看了看身边的三个子女，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她的眼角虽然已爬上了细纹，但皮肤白皙，五官清秀，显得风韵犹存，她闭上眼，许了一个愿望，然后一口气吹灭了五支蜡烛。
　　今天是她的五十大寿，看着面前孝顺的孩子，她由衷地感觉幸福，郑胜是她的继子，十多年前，她的前夫出轨后抛弃了她和女儿，两年后经人介绍她带着年仅十岁的赵浅嫁给他的父亲郑水生时，郑胜也才十二岁，当时的郑胜，由于母亲的离开，性格非常的暴戾孤僻。赵玉对待他像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他冰封的心才慢慢融化，慢慢接纳了这位继母。
　　一家人在饭桌上边吃边聊，其乐融融。
　　“要是爸今天回来了就好了。”小弟郑晖突然说道，他边啃着鸡腿边瞄了一眼赵玉。
　　三个人的脸色顿时微变，气氛一下子降至冰点，赵浅瞪了一眼郑晖，“你爸不回来不是更好，老是和妈吵架，还打妈妈。”
　　郑晖一下子闭了嘴，闷声不响地吃着饭，他今年十岁，还在上小学，他隐约地记得小时候父亲有时会打母亲，但对自己还是很宠爱的。
　　赵浅见他不太开心，扯开了话题，“郑晖，我给你带了礼物，等一下拿给你。”
　　郑晖一下子喜笑颜开，“姐姐，是什么礼物？”
　　“你猜猜看是什么？”赵浅故弄弦虚。
　　“难道是好吃的？”
　　赵浅笑道：“就知道吃，是名牌运动鞋，妈和哥也有份。”说着，她放下碗筷，打开旁边的行李箱，取出了三双运动鞋。
　　郑晖急不可待地放下碗筷，打开鞋子的包装试鞋，不大不小刚刚好，他穿着新鞋子开心地在外面跑了一圈才进来，再也舍不得脱下来。
　　郑胜看了一眼赵浅，扯开唇角，“我也有份？浅浅，你才刚参加工作，哪有什么钱，还买这买那的，发了工资给自己存一点，就怕突然有急需用钱的时候，女孩子身上还是要有点钱的。”
　　赵浅感激地看着郑胜，咧开嘴一笑，“放心好了，我会给自己存一点的，等以后存够了钱，我要把这旧房子拆了，盖一栋五层的小洋房。”
　　郑胜看着明目皓齿、笑靥如花的并无血缘关系的妹妹，心中一暖，“盖房子是男人的事，我会努力挣钱，五年内，我一定会让你们住上小洋楼，就不要羡慕别人家的了。”
　　赵浅看着豪气万丈的郑胜，对他俏皮一笑，举了举拳头道：“哥，加油！”
　　赵玉含笑给赵浅夹了一个鸡腿，“快吃饭，菜都凉了！”
　　一顿饭在快乐和谐的气氛下结束，赵浅抢着收拾碗筷，母亲让她歇着去，赵浅瞪着她道：“妈，今天你是大寿星，这些家务活就让我来吧，你歇着去吧。”
　　赵浅在厨房洗碗，郑胜就把洗好的碗用干抹布擦干放进橱柜。赵浅随口问道：“哥，你现在还在跟着向师傅搞室内装修吗？辛苦吗？”
　　郑胜勾了勾唇，这个妹妹现在知道关心他了，“嗯，还好了，就是再辛苦也得干，为了家人，男人就得努力赚钱。”
　　赵浅内心一阵跌宕起伏，鼻子有点发酸，想起他为了自己和弟弟放弃了学业，高中毕业后就跟着向师傅学室内装修，赚得钱全给了姐弟俩上学。
　　翌日早晨，赵浅得回市内上班。赵玉早早起床给女儿做早餐，包了她爱吃的猪肉韭菜馅水饺，吃过早餐，赵玉又絮絮叨叨地交待了女儿一大堆注意事项，无非就是吃饭和安全问题。
　　郑胜把她的小行李箱绑在摩托车后座，中间给她留了坐的位置，递给她一个头盔，赵浅坐上去后，犹豫了一下，没有抱着他的腰，只是扯住他的衣角，摩托车平稳地行驶在小路上，一会儿右拐进入大马路。
　　到了汽车站，郑胜把行李箱拿下来送到一辆等客的车上，然后下车，深深看了一眼赵浅，“快上车吧，在外遇到什么困难随时打电话给我。”
　　赵浅点点头，把头盔还给他，上了车，车子缓缓开动了，她坐在窗户边，向外一望，看见他还呆呆站在原地望着渐渐远去的中巴车，赵浅把手伸出窗外，朝他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