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南星诺

15、写信

　　家长会周五下午一点半如期举行。

　　早上上完课，班上有的同学甚至没吃早饭，就去接家长了。

　　顾菲菲洗完碗，对着云月歉意开口：“云月，抱歉啦，我妈来得太早了，就不跟你一起回教室了。”

　　云月点了点头，走回班级里，她跟班主任请假了，班主任并未多加苛责她。云月想拿些书回宿舍做题，反正自己也没有人来开家长会。
　　在门口等着也没什么意思。

　　那天打完电话之后，云道明又在晚上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阿月，父亲，这周日公司可能有些事情，但会尽量来帮你开家长会的。】
　　她没有回复。

　　回教室拿了些书，走下楼，楼梯口处，碰到了方茉莉。
　　还有江寂。
　　云月率先问好：“阿姨好。”

　　“哎，你好啊，小云同学，你这是拿卷子要去接父母啊？江寂，你还不好好地向人家学习。”方茉莉看了看江寂，语气打趣。

　　云月低眉：“没，阿姨，我回宿舍做题。”
　　她的声音与往常来买水果并没有什么异样，都是那般的沉稳且平淡。

　　江寂一愣，想起那天楼梯间她的崩溃，他看着自家妈妈，赶忙开口：“妈，赶紧准备去开家长会了。”

　　方茉莉通过小姑娘的话，还有自家儿子的反应，也察觉出来了不对。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冷处理，方茉莉笑望着云月：“那我跟江寂先走了。”
　　“嗯，阿姨再见。”

　　望着云月踽踽而行，方茉莉感叹：“这小姑娘的父母也太不像话了，家长会这样的日子都不来。”

　　“那我爸，不也是这样的吗？”江寂没忍住开口说了一句。
　　十五六岁的年纪再怎么早熟，内核也还是个小孩子。
　　父亲一声不说，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只留下，他和妈妈年复一年地守着这水果店，不清楚那个男人还会不会回来。

　　江寂蓦地察觉到了自己刚刚的冲动，“抱歉。”

　　自己和云月不也是一样的吗？
　　也不是被人所抛弃了。

　　方茉莉一下听出来了儿子内心的埋怨，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老公去了哪里？
　　但绝对不是他人所说的那般——自家老公出轨了。
　　可是却无法挺直腰杆的，给自家孩子一个解释，也无法给江寂一个有父亲的童年。

　　江寂是渴望父亲的陪伴的。
　　方茉莉一直都知道。

　　家长会开始之前，江寂拿了一张纸出来，他默默地一个人再次去了报告厅的天台。
　　天台上一如既往的只有他一个人。

　　江寂拿着带好了一堆纸，抽出一本书丢在地上，倚着墙，长腿向前屈膝，纸垫在腿上，玩弄着笔。

　　其实他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跟云月说。
　　只是云月不想知道，或者说害怕知道，那天听到她家庭情况的人是谁。
　　而今日，他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诉说着他的抱歉。
　　笔在纸上唰唰地写着他这几天打好的腹稿。

　　你好，陌生人。
　　我是那天不小心偷听到你说话的人，我们内心或许都有着相同的经历，所以我们不约而同地来到了那个自以为偏僻的地方。

　　十分不好意思，那天听到了你的呜咽声，我便想下来安慰，没想到还让你感到不适。
　　这些天我一直在默默地担心你，怕你担忧我泄露秘密，又忧虑你无法解开这心结。

　　我希望我能是你的挚友，为你分担这些忧愁，给你分享生活中的趣事。而与此同时，我又觉得我们之间并不亲近，似乎无理由去询问这一切。
　　我害怕冒犯到你，所以不敢当面来找你。

　　我希望你的难过只是一时兴起，从那天片面的话中，我不能推测出全貌，也无法以智者的身份给你答案。
　　但我想通过这封信告诉你。

　　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有人会在乎你，不论变成什么样，我都想和你成为朋友。
　　看到你开心，我会关注你是否真的开心；看到你每天嘻嘻哈哈的，我会期盼你一直开心。

　　同时你在我和众人的心中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孩。
　　你本身是光，却仍旧努力。

　　看你每天沉浸于题海，虚心求问于各人，反复沉思于错题，真诚耐心对他人……
　　或许说到这儿，你都会自我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这么好？
　　但我想告诉你一个答案——你真的很好。

　　你未来的人生应该成为天上的月亮，高悬地看着众人。
　　哪怕有星云，哪怕也有乌云，但人们第一眼看到的都是你。
　　或许你现在正经历着我所不知道的难处，但是请你相信——Everythings is OK.

　　云月是最好的，
　　所以有关于你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好的。

　　最后最后，我这个陌生的胆小鬼，甚至不敢告诉你名字的人。

　　但是，我以我的性命发誓——我不会泄露那天的话。
　　还有，希望把我一辈子的好运都给你。

　　很抱歉，今天才给你送来信件，因为今天才放假，让你白白担心了这么久。
　　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偷听者的道歉信》

　　江寂写完了第一封信，看着这些还有些凌乱的字迹，他又誊抄了一遍，外加修改了一遍。

　　反复修改了三遍，最近看着那一张空卷的自己，连他自己都笑了。

　　“江寂，你做什么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写情书呢，誊抄那么多遍。”他忍不住自己打趣。

　　他蓦地愣了一下，随即那楼下躁动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根本不敢深入思考的内心。

　　底下的人声鼎沸，看来是开完家长会了。

　　江寂找到方茉莉，家长走了差不多了，方茉莉看着自家儿子收完了作业。

　　二人走出学校。

　　方茉莉忍不住夸赞：“我家儿子可真厉害呢，你们班主任还有各科老师一直在夸你，还有些家长一直问我，你在上什么补习班……”

　　方茉莉说了一大堆，江寂等自家母亲说得差不多了，开口：“额，妈，等会儿坐公交车到站的时候，我先下站，要去买些书。”

　　“那要不要妈妈陪你？难得跟你出来。”

　　江寂摇头：“妈，不用了，我自己还想在自习室里呆一会儿。”

　　方茉莉点头。

　　江寂与方茉莉一起乘坐公交车，他提前两个站下车，嘱托了妈妈下一站下车，自己便走了出去。

　　走进到一家打字店，“老板，你能帮我打印一下吗？”

　　“唉，好好好，行行行。”老板追剧的界面按下了暂停，来到江寂那里，目光掠过他打印纸。
　　“唉，你这手写体就挺好的，为什么还要打印？”
　　江寂面不改色：“打印体更好看。”

　　“你这孩子真谦虚。”老板不多说，把纸放进去扫描仪里，等待扫描文字的间隙，难免又闲聊了几句。

　　脸上八卦之色毕露：“你这小孩子追女孩还打印情书？把你手写的拿去送人，还更有诚意。”

　　“我最近追的那一部剧男主角直接懒得写情书，找人代写之后，被女主角发现，这样都追到女主角了……”

　　江寂忍不住了：“叔叔。”
　　他的声音有些急。

　　老板一懵：“咋啦，我当年还是追到过我老婆的，有什么说得不对吗？情书这种东西还是写的比打印的更有诚意。”

　　“我这不是情书。”江寂解释。

　　沉默了几秒。
　　老板没反驳，看着少年红了的耳朵。
　　他懂，他懂。

　　打印的速度很快，毕竟才两张纸，只是用了扫描仪价格贵了点。
　　“四块。”

　　江寂接过了纸张，仔细核对了一下，没有什么问题，他拿出零钱给了老板。

　　打印店附近有一家书店，江寂了进去，去到贩卖书信包装那里。
　　云月应该是喜欢蓝色吧，那么多蓝色的衣服。
　　天蓝、水蓝、墨蓝、淡蓝……

　　视线停留在那一个蓝色的信封，上面有一轮月亮，还有着乌云，乌云遮挡不了月亮的光辉。
　　还是那么的耀眼。

　　江寂骨骼分明的手拿起这一信封，连带着手中的笔与便利贴一起去了前台。

　　付完款。

　　江寂装好了信封，他看着一旁空闲着的服务员，“你好，姐姐，能帮我写几个字吗？”

　　“嗯？”
　　“我有一封信，想让你帮我写几个字，在这便利贴上。”
　　服务员拿了过来，“可以，你念我写吧！”

　　“就在便利贴上写——对不起三个字就行。”

　　“啊。”服务员有些诧异，“就是这么三个字，既然要道歉，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写？”

　　“我怕她知道。”江寂笑着解释。
　　更怕她有压力。

　　“能再帮我写一个——云月收吗？”
　　服务员也猜测到了什么，很快地答应：“可以啊。”

　　那时候得江寂，只想以胆小鬼的身份道歉。
　　甚至，不管云月后面知不知晓这封信来自何方？

　　他只想告诉她。
　　她很好很好。

　　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论她有鲜为人知的一面。
　　在他的心里，
　　仍宛若天上的月亮。

---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打印店真的是越来越高级了，扫描文字打印。
但价格是两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