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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童琳雪近道上千佛,蒋共白长街遭毒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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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琳雪睁开眼,闭上,再睁开,如此三次,终于接受了一个事实——她重生了。
重生在浴佛节当天赶去千佛寺为母亲上香祈福的路上,那一年她十二岁。
身旁的青衣女子叫惜缘,粉衣女子叫惜盼,是童琳雪年少时的丫头,后来战乱渐渐失散了。
惜缘举着帕子和扇子给童琳雪扇风,惜盼端了一杯蜂蜜水给她解渴。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惜缘笑眯眯地看着童琳雪询问。
惜盼从篓子里挑出一根红线,手指翻动,不一会儿就翻出一朵花儿,她低头,也跟着附和,问:“是啊,姑娘,你是不是中暑了?要不今日千佛寺就不去了?”
童琳雪看了眼马车顶铺盖的锦缎,看了眼惜盼手心已经快成型的同心结,笑着说:“今日是一年一度的浴佛节,若是错过,就要等一年,岂不是磨人?况且母亲身体最近愈发不好了,吃了多少药也不见效,如今去千佛寺不过是碰碰运气。”
说到这里难免想起曾经失去双亲后颠沛流离的日子,顿时洒下泪来。
惜缘惜盼俱吓了一跳,纷纷放下手上的事宜,上前劝解。特别是惜缘,将童琳雪小巧的身子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肩膀哄劝道:“姑娘休哭,夫人终究会好的。”
童琳雪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将重生前的委屈尽数哭了出来。
忽然听得门帘外赵伯的声音。
“姑娘,瞧着车堵的,怕是到了晚上,我们也赶不上千佛寺了。更别提上第一柱香了!”
童琳雪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天色,只见太阳选在东方天空,时候已经不早了。
“赵伯,你看如何是好?”
“姑娘,莫如我们走长街吧。”
话音刚落,就遭到了惜缘惜盼的联合反对。
童琳雪却不像前世纠结顾盼,只是一点头,说:“赵伯,去长街。”
这一世,她不想再像上辈子一般处处受人牵制,做事犹豫不决,因此在战乱中受尽苦楚。这一世,她的人生,她要做主!
只是话音刚落,就忽然想起上辈子自己最终再三犹豫,仍旧去了长街,却没给娘亲上到第一炷香。却在回来路上遇到了蒋共白。
想起蒋共白,童琳雪的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她感谢他为自己的死报了仇,另一方面,她实在不能接受一个杀人如麻的人。
但是无论如何,这辈子,她只希望家人平安,自己快乐安康,在这乱世能有方寸之地,这样的要求,听起来简单,但是,乱世人命如蝼蚁,并不容易实现,但是她有金手指——重生。
童琳雪在心里发誓,这辈子一定要抱好蒋共白的金大腿,以保平安。
扬州城里有两条大街,一条御街,供贵族享用,一条长街,凭贱民差使,一般贵族是绝不肯自降身份去走长街的,但是,童琳雪一向是个剑走偏锋的人。
她身边的丫鬟仆人虽然惊讶,也见怪不怪了。
马车飞快驶在长街上,踩过满街的污秽。
长街的百姓俱是大惊,纷纷指着飞快的马车观看,“快看,是贵人用的马车!”
众人看完之后,哄的笑开。
蒋共白正在药铺的门口帮忙卸货,见到此情此景,头也不抬。
只有闲散人有时间观望如此奇景,他不是,不配也没有资格看这些。
他一心数着卸下的货物到了几袋:1、2、3····54。
一共300袋药材,他要在一个时辰内将它们卸完。已经过去一炷香时间,还有246袋要卸货。
蒋共白低头,哼哧哼哧卸着货,像一头老水牛一样。
车轮滚滚,终于在太阳完全升起来的时候行至千佛寺脚下。
剩下的一千八百级台阶,需要一步步走上去。
“姑娘,快换下软底的绣鞋吧。”惜缘找出一双绣藕粉色荷花的硬底绣鞋,惜盼忙蹲身替她换上。
童琳雪推开惜缘的搀扶,跳下马车,望着高阶上的佛香袅袅跃跃欲试。
重生第一步,她要替娘亲烧上第一支香。
青石板,俏佳人,连晨风都变得温柔。
一路上无论童琳雪走快走慢,惜缘惜盼都紧紧跟在左右。
这就是童父为她精心挑选的丫头,不仅捻动针,提得起笔,连武功也有几分,只可惜是花拳绣腿,在安平世道尚且能保平安,到了战乱时代就不够看了。
紧赶慢赶,好歹赶上了第一炷香。
佛堂上佛香袅袅,佛祖个个宝象端庄。
童琳雪在佛前认真祷告,悉心祈祷,
“万望观世音菩萨,保佑阿母身体安康,平安喜乐!”
童琳雪郑重磕下三个响头,将脑袋都磕红了才作罢。
只期盼佛祖能感受到她的真诚,保佑童母身体安康。
惜缘和惜盼在旁边看得心疼,特别是惜盼,都拧着帕子,擦眼泪星子,说:“姑娘何苦?别把头磕破了!”
童琳雪笑了笑说:“这会子头磕破了有什么要紧,只盼娘亲身体康健,就比什么仙丹妙药,灵丹菩萨都要好了!”
惜缘听得噗嗤一声笑了,长长的指甲点在童琳雪额头上,说:“姑娘这是长大了!小嘴里吐出来一套一套的。”
惜缘一时没注意,将她戳疼了,童琳雪吸着细气,抱怨道:“惜缘,你弄疼我了!”
惜缘忙满口道歉,神天菩萨地乱喊。
惜盼在童琳雪额头上吹起,说:“我的乖乖,可别叫我们家姑娘的花容月貌遭泥陷。”
主仆三人有说有笑,一路走到佛堂外,就见不远处架着个摇签解签的桌子,桌前坐着一位青年僧人。那僧人盘腿而坐,闭着双眼,似乎在领悟很高深的佛法似的。
童琳雪走上前去,第一支签求母亲身体康健,得了“贵人相助”的批语。
童琳雪抿唇一笑,向师傅递上签问:“请师傅解签。”
那和尚闭目捻过签来,并不睁眼,只在指尖捻了捻,就说:“是死里逃生的命格。”
童琳雪一喜,心里总算有了片刻安定,想着自己何尝不是死里逃生,于是伸手去摇第二支签,随着“咚咚咚”几声,一支签“吧嗒”一声掉落在地。
惜盼伸手取了签,交到和尚手中,这次和尚捻了捻,忽然“咦”了一声,就睁开眼来,冲着童琳雪上下打量起来,忽然问:“你是何人?怎么抽了这支签?”
惜缘捂嘴“呀”了一声,问:“是好还是不好?”
童琳雪在心里替自己捏了一把汗,唯恐这和尚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或者戳中了自己的心事,却见那和尚复又闭上眼,说:“不可说也。”
惜盼气得骂道:“你这秃头,怎么吊人胃口?”
那和尚只是不言,童琳雪倒是松了口气,忙说:“不可放肆。”
主仆三人这才转身下山而去。
那和尚在此之际才睁开眼来,叹息一声说:“多少年没人抽到这签了!竟然是有凤来仪的命格!”
话音刚落,竟然消失在原地,一时不知到哪里去了。
御街飘香,长街却常年嘈杂不堪。
卖糖葫芦,卖炊饼的到处都是。
惜缘惜盼都是自小生在长街的,自然听了这些叫卖声,就勾起了心里的馋虫来。
惜盼尚且忍耐得住,惜缘却早已经口水长流,按耐不住了。两个人一个比童琳雪长三岁,一个长一岁,自然也是好玩好吃的年纪。
童琳雪自己多活了一辈子,自然不爱吃这些,她心里正忧心另一件事。
于是顺口对赵伯道:“赵伯,停车吧,惜盼姐姐下去买两串糖葫芦回来。”
惜缘冲着惜盼挤挤眼,努嘴催促她下去。
童琳雪也作出一脸期待的神色将惜盼看着,惜盼不过犹豫片刻,就从了,下车去买糖葫芦。
惜缘迫不及待掀开车帘子往外瞧,就见街上叫卖不绝,十分热闹。
“姑娘,你看卖糖人的!那是卖绿豆糕的····”
伴随着惜缘一惊一乍的叫唤声,童琳雪捕捉到一声痛呼,她立即展眼望去,就见一名少年正被数名大汉按在地上痛打。
仔细看去,那少年浑身上下都沾满了血,想来被打得不轻。
惜缘顺着童琳雪的目光看过去,立即捂住了嘴巴,说:“姑娘,我们别看了。”
童琳雪一时间神色复杂,坚定地摇摇头说:“不,我们要管一管这闲事。”
不等惜缘反应,童琳雪已经跳下马车,一步步走到了少年面前。
惜缘紧随其后,见状大喊一声:“住手!怎可在此打人,污了我们姑娘的眼!”
那群大汉果然停下手来,朝童琳雪和她身后的马车打量一眼,其中一个大汉冷笑一声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是贵族,也没道理来管这档子闲事。”
童琳雪看了几近昏迷的少年一眼,而后直视大汉,问:“他欠你多少钱?”
那大汉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忽然笑着说:“小娘子难道是想替这小子还钱?不多,不多,十两···黄金!”
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挣扎着道:“是五十两纹银。”
原来是那挨打的少年。只见少年话音未落,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童琳雪眉头一皱,虽然知道这是往后的杀人狂魔,但是见他受到如此毒打,童琳雪仍觉得不忍,想起自家爹爹常说,没有谁天生就会长成谁,一切都是缘法。
她蹲下身来,看着少年,也就是蒋共白说:“你能站起来吗?”
蒋共白睁开被血糊了的眼睛,尽量去看清楚,可看到的不过是一线阳光,和阳光里一团温热的光,那光仿佛一弯月牙儿,温暖而明亮。
他闭上眼,再次睁开,隐约看到光圈里一双明亮的眼眸,正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他想说自己没事,刚开口,就咯出一口血。
童琳雪掏出帕子擦拭他脸上的血迹,不一会儿,一张帕子就都染得鲜红。
惜缘开始同那些地痞流氓谈判,最终以八十两纹银成交。
一听说多了三十两,蒋共白挣扎着起身要争执,童琳雪立即按住他的一只手,说:“爹爹常说,君子不立于危墙,区区三十两,就让他们贪去好了。”
蒋共白闻言,只觉口中苦涩难行,果然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吗?三十两供平常人家几年的花费,怎么说的上区区?
虽然如此想,蒋共白仍然撑着身子,向童琳雪道谢:“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只是我阿妈尚在生病中,不能久留,来日必定结草衔环。”
童琳雪忙还了一礼,说:“不必深谢,不过是举手之劳。”
说完对着惜缘使了个眼色,惜缘立即从钱袋里掏钱,童琳雪嫌她抠抠搜搜的模样不大好看,索性将钱袋子一把夺过,递到蒋共白手中,说:“一点心意,给你阿妈治病,不成敬意。”
蒋共白原本打算拒绝,可是一想到阿妈躺在病床上,等着人去救,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忍羞将钱袋收下。
这时惜盼举着三串糖葫芦,领着叼着一串糖葫芦的赵伯走过来,这可解了童琳雪燃眉之急。
“赵伯,烦请你扶他回家去。”
蒋共白正要摆手,只是瞧见童琳雪坚持的神色,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惧了这小小女童,只是忽然就不想违逆她的任何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