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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老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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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围着的人纷纷好奇,但终究还是不熟的陌生人,带着几分刚刚认识的羞涩,开玩笑般的开口试探叶安找的是何许人也?从京都跑到沛县来找人,还是在高三!这可真是在枯燥无聊的高三里的稀罕事,吃瓜的冲动纷纷刺激着这群学疯了的高三牲。
究竟找什么人能从京都追到了这个小县城?不过可见人是真的很重要,寻常也没人,不,应该没有任何一个家庭因为一个可笑的找人的原因在高三这个关键点上跨省转学。
不过任由其他人如何追问都没有撬开叶安的嘴。连一旁闭着眼听他们说话的孟一响也忍不住好奇。
“找人?找谁啊?你从京都大老远来找人,那人应该对你挺重要的吧。”孟一晌终于忍不住抬头问,眼底的探究一闪而过,只剩下纯净与好奇的看着叶安。
“嗯,重要。”叶安一锤定音坚定的说,说完便停顿了,对视的那一刻,眼睛里也流露出些许温柔,注视着孟一晌的眼睛,耳尖却悄无声息的染上绯色,似乎只是在看他,又似乎在思考。
孟一晌被他看的有些脸热,耳根也背叛主人似的蔓延上几分姝色,但倔强的性子和犟种精神让他就这么也直直的盯着叶安,等待着他意犹未尽的话语。
“我的心脏。”叶安看着他浅棕色的眸子,眼中笑意更甚,开口抛出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后,便不再开口了。
孟一晌注视着他含笑的眼眸,以及坚定的话语,突然怔怔的有点不知所措。原以为天上清冷的月光遥不可及,蓦然垂首恍觉已经被温柔的洒落清辉满怀。
正好这是上课铃响了。其他人纷纷回到座位。
悠扬的歌声响起,是前面同学用白板放的。
“不是吧,语文课。无语了,又是一节睡觉课。”孟一晌听着歌也缓过神来,看了眼课程表,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很自然的向对叶安抱怨说。
“不喜欢语文课?”叶安自然注视着孟一晌的一举一动,不经意间瞟了眼被孟一晌揉乱的头发,浓密的黑色带着些许自来卷,手指微微动了下,轻声问到。
“不是不喜欢,是很烦。你新来,你不知道他有多烦人。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完的,我先简单给你说一两句,他是个暴躁的小老头,五十多岁,马上退休了,在咱们学校外面有个书店,天天给学生推销他书店的书......”
“他不喜欢教语文,他想学刑侦,高考滑档了,他不是本地人,是我们隔壁县某届高考状元,当然都是他自己说的,我们也不知道真假。”
“而且他教的不好,我这辈子的语文改错都是在他课上做的。有一次他把曹操的龟虽寿和短歌行混一起背,自己还没有发现。还有好多类似的事。他还大男子主义,不准别人反驳他……”
孟一晌巴拉巴拉一大堆才反应过来讪笑道:“我是不是话太多了啊?而且这样背后讲老师好像不是很好......”他眼皮低垂,微微低头,眸子虚虚的盯着地面某处,看似是不经意的问题,唯有看似放松的攥拳的手,其间内嵌进掌心的指甲明白他的紧张。
叶安从始至终只是看着他倾听,直到听见孟一晌发问,心中有些讶异,转念之间,刚刚蠢蠢欲动的手也终于落在孟一晌的头上。
“怎么会?你很开朗健谈,只是给我科普一下未来的授课老师罢了。”
孟一晌心中惊异于叶安放于自己头顶的手和颠倒黑白的回答,但心中却涌入一股暖流,为常年积寒的躯干注入几分鲜活。
他忍不住蹭了蹭叶安的手心,脸上的笑意却在抬头的那一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感动。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叶安说:“叶安,你真是个很好的人啊。”心里却补充道:可惜我不是一个很好的人,也许你人生里唯一的败笔就是......我。想着想着心中又有些失笑,想那么多干嘛,未来啊......
那些想法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孟一晌刚说完便抬头看了看时间,上课五分钟了啊,老师也没来。
孟一晌很尽责的收起表情,喊了一句:“语文课代表呢?找语文老师了吗?”
其他人看孟一晌说话开始七嘴八舌的回答。
“去了,估计没来呢,他不是总这样吗?”
“感觉有他没他都无所谓,一会来了肯定让我们自己讲。”
“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课不都是我们班补觉的课吗?”
“要不再放首歌?反正他没来。”讨论到最后有人又兴致勃勃的提议,毕竟无聊的高中生活里一首歌都是那么来之不易。
“好了,安静,放歌的点掉吧,不然一会来了他又发脾气。自习一会吧,估计马上就来了。”孟一晌头疼的看了一眼混乱的班级喊。
“哦。”其他人稀稀拉拉的答道,把歌曲关掉,开始自习。
孟一晌看着眼里满是欣赏他的同桌,心中的小人一下子神气的站了起来,虽然心里还有一肚子话想要跟同桌分享。
但是看了一眼前方的监控摄像头,以及安静的班内环境,作为班干确实不能钓鱼执法,毕竟要起带头作用。
不然老许看见非得气死,于是他叹了口气,眼珠一转,便偷偷的传了张纸条。
“同桌,不想自习,想和你聊天。”纸条像上次叶安传过来那样直接塞到叶安的手心,只是离开时手指似无意般不安分的划过叶安的手心。
叶安拿到纸条抿了一下唇,感到手心的触感,直直的看向孟一晌。
孟一晌俏皮的笑着冲叶安挑衅般的wink后又眨了眨眼睛,无辜的做口型道:怎么啦?然后指了指监控。
叶安挑了挑眉,冲孟一晌摇了摇头,便扭过头提笔写道:“想聊什么?”
孟一晌刚拿到纸条想打开看看写了什么的时候,一个女生捂着眼走进来,坐在自己位子上掩着面,班里的人仿佛习以为常,女生旁边的人也开始熟练的递纸巾。
“同桌,借过下,一会再聊。”孟一晌快速起身,拍了一下叶安对胳膊说。
“嗯。”叶安也听话的起身让位,看孟一晌下座位去了那个女生身旁。
“张瑜怎么了?老头又骂你了!”孟一晌轻轻戳了戳那女生的胳膊声音温和的问。
“彧哥……不是期末考我们班没考好吗?他……唉,我都习惯了,我这辈子都自尊马上都在他那被搓磨完。”张瑜抽噎着叹气说。
其他同学虽然在自习,但也都悄摸摸关注着这边的情况。一听这话都怒了。
“什么意思啊,我们没考好,是我们有错,他来我们班发脾气啊。总骂你们几个算什么事啊。天天骂哭我们班女生。”
“就是啊,我真无了个大语。我们没考好他心里没点数吗?”
“对啊?考前光让背文言文结果一句都没考到。”
“我没事,我都习惯了,他一会骂完其他课代表就过来了,你们说这些让他听见,又要发脾气的。”张瑜看着大家义愤群英,有些失笑安慰道。
“什么,我们怕他啊,他就是倚老卖老!”
“什么状元,一个县状元,天天厉害的不行。”
“彧哥……”张瑜看着大家有吵闹起来,只能求助孟一晌。
“好了,安静。”孟一晌闭了闭眼说道。
班里静默了一瞬,又七嘴八舌的喊:“彧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孟一晌看了看班里,摆摆手示意大家停下说:“我会想办法的。现在安静,等他来。”
他从自己抽屉抽了几张纸巾给张瑜,说:“别伤心了,要是实在在干不下去,来找我,我去找老许一哭二闹三上吊,让他给你把职务卸掉。”张瑜听着孟一响俏皮的话,一下子被逗乐了,谢过坐好便调整情绪,孟一晌也回到自己位子上。
“同桌……”孟一晌站在叶安身前喊。
叶安一直未发表一句言论,反而一直观察着孟一晌,正好孟一晌回来看向他,打量的视线被逮了个正着。他回避了一下孟一晌的视线,只起身让孟一晌进去。
孟一晌在位子上坐好,因为班里安静的气氛,也没说话,只是迫不及待的把刚刚的小纸条打开,写了字后又传给叶安。
“聊什么都可以,不过同桌,你怎么那么喜欢看我啊,我有那么好看吗?还不到两节课被我逮到多少次了。”
叶安看了写:“很可爱......”其余的未写完,但在心里补充完整了,像银喉长尾山雀似的,胖墩墩,雪白的,小团子。
孟一晌看了纸条,压了压唇角的笑意,心想:他夸我诶!但是拧巴的性子在这时作怪,毫不犹豫的提笔写:“我才不可爱,超凶。”画了个简笔画小狮子张着嘴要咬人的表情。
还没等叶安纸条传过来,另一个语文课代表就进了门,那个语文课代表眼眶也红红的,后面跟了一个穿着黑色条纹衬衫西装裤和皮鞋的男人,看上去五十多岁。
只听下面切了一声,孟一晌却恍惚间听见了一句:“道貌岸然。”
果然,他一进门便开始嚷嚷:“听歌听的挺愉快啊,都不知道学习学吗?我都不想骂你们,不要逼着老师骂你们,说过多少次了,我没来就自习!”
“你们班乱成什么样子了,上次期末考考成那样还好意思玩,你看看隔壁四班,人家考的比你好,还没你们班乱,都是一个老师教的怎么差成这样。”
“你们不要恬不知耻,厚着个脸皮,我都不想骂你们,你们跟岛国后裔一样!你们课文都背会吗?我抽查一下。一个暑假够你们背了吧……孟一晌!背一下子路冉有公西华侍坐。”
孟一晌听他在上面哔哔赖赖,听到点名慢吞吞的起身:“从开头背?”因为这小老头有时候不按套路出牌,还是提前问一下为好。
“是不是不会背,不会背就给我上后面站着去!”这小老头像没听见孟一晌的问题,自顾自的说话。
“我说是不是从开头背?”孟一晌有重复了一遍。
“不会背?你同桌来背下,哦?还是个新学生……”
“呦,我同桌刚来,您可别为难人家,老许让我照顾他呢,我可没说我不会背。子路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孟一晌阴阳怪气的说完便开始背书。完完整整背完后他才开口。
“背的也就那样吧。坐下吧。我相信肯定有好多人不会背,今天就查到这,明天我继续查。现在上课!”他坐在讲台前的椅子上说。
“起立!”
“老师好!”全体起立喊。
“怎么还有人坐在那里?不给老师面子吗?懂不懂尊师重道?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小老头又絮絮叨叨。
孟一晌环视一圈,发现不是有人没起立,是有个脚受伤的同学站不了,半曲着腿比别人矮一些。
听到小老头这话,不得不站直了,疼得呲牙咧嘴的。孟一晌看到皱了皱眉,当然叶安也注意到了同样皱了皱眉。
小老头看到这一幕才算满意,笑眯眯地说:“好了,都坐下吧。”
同学们刚坐下,他突然又叫了一嗓子:“上课!”
同学们又不得不起立喊老师好。那个腿受伤的同学脸色发白,但是为了不给其他人拖后腿,只能站直。
可偏偏这时候老头好似忘了让他们坐下这回事,就是不开口,和他们面对面干瞪眼。
半晌才说:“这才像样,刚刚像什么样子,没有一点少年人的朝气,还不站起来……”
巴拉巴拉又说一堆,孟一晌一直观察着那个脚受伤的同学,发现他脸上尽是虚汗,摇摇晃晃马上要站不住倒地了,但小老头还在巴拉巴拉的说,没有一点让他们坐下的样子。
孟一晌呵了一声,气笑了,他直接拉过板凳双手交叉坐下。叶安被吸引过去,停下了背后画符的手。
全班都被他拉板凳的声音惊住,朝他这里看。
小老头也看过来生气的吼道:“孟一晌!你什么意思?不要以为是学习委员就可以无法无天!”
“老师,众所周知,我和刘梦脚受伤了,站不了多久,啊对,刘梦你也赶紧坐下。”孟一晌顿了顿赶紧招呼刘梦坐下。
“刚刚,第一次起立我们半站被您说没站起来,然后我们站直了。但是不好意思啊老师,我脚太疼了,您又一直没有让我们坐下的意思。”孟一晌耸了耸肩,叹气道。
“我没办法啊,疼得受不了,只好坐下了。老师您不介意吧,毕竟我脚受伤了,您再怎么着,也不能和病号过不去啊,是不是?”孟一晌笑着说,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直直的看着小老头。看起来挺乖的样貌冷下脸真有些唬人的意味。
刘梦听孟一响喊他名字也终于坚持不住,解脱般地想往椅子上坐。
不过刚刚两次起立,把椅子推的太往后了,幸好同桌扶了一把才没摔在地上。刘海已经被汗打湿,一副虚脱的样子。
坐在位子上缓半天才将将缓过来。听到孟一晌这番话忍不住笑了下。
“你,你!你刚刚背课文的时候怎么什么事都没有?现在才有事?”小老头气愤的问。
“有事,怎么没事?刚刚就有事,不信你问问我们班同学,我脚早就受伤了,刚刚背完课文差点站不起来,都靠我同桌扶一把才站起来。不信你问问同桌和我们班同学。”孟一晌笑着说。
“是吧,同学们?”孟一晌喊。
“是,怎么不是,多亏叶安扶一把。谁不知道学委脚受伤。”其他同学笑着却异口同声。
“是吧,同桌?”孟一晌笑了笑拉了拉叶安的手问。
叶安觉得此刻这个恣意的少年郎满眼都是自己的身影,含笑的眸子,微勾的手指,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有羽毛在心间划过。
似南美洲亚马逊河流煽动翅膀的蝴蝶,一切好像都没有变,但是一切都已经悄然改变。
千言万语,千头万绪都化成一句坚定的“是。”
是在肯定孟一晌的问题,也是在肯定命运安排好的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