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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边缘梦 ...

  •   我和沈周算是青梅竹马,到什么程度,我们从小就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他的父母和我爸妈是生死之交,我们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都是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的。

      缘分这种事无从考量,也没办法深究,我和沈周之间仿佛总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相互牵引,将我们羁绊在一起,这是我们的缘分吗?我不知道。

      因为我爱了沈周十年了,但沈周好像并不爱我。

      我现在算一算,我们认识其实有二十多年了。

      这么些年里,我见过他小时候因为调皮踩烂邻居家辛苦栽种的树苗而被沈父拿皮带打的痞气,见过他因为我被无名混混欺负而为我打架的狠厉,见过他19岁和一个女生轰轰烈烈谈的那场恋爱,也见过他在酒吧里玩世不恭不可一世,和在生意场上与人谈笑风生推杯换盏。

      他在我的记忆里有很多面,无论好与不好。也是在后来某一个瞬间,我发现我记忆的三分之二都是他,关于他的记忆清晰可见,而没有他的那部分我零零散散的竟然记不太清。也就是在那一刻,我发现我不仅喜欢沈周,我还爱他。

      突然的一道尖锐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循着声音的来源走过去,沈周在厨房里忙碌,是一张盘子从流理台上掉下来,四分五碎的,索性那盘子里没乘东西,我就要俯身准备去捡,沈周低着声音说:“不用管,一会我收拾。”

      我没听,已经蹲下了身去,手还没伸过去就被沈周拽着手臂提上去,听他微沉的声音刮着脸颊:“不是说我收拾,划伤你怎么办?”

      我笑:“不过一些碎瓷片而已,哪有那么娇气。”

      他也没听,头朝客厅偏了一下,又看向我,意思是要我去客厅等着。

      我撇了撇嘴,转身又走回客厅坐到沙发上。

      沈周继续在厨房忙碌,我瞧着他的背影,流利的挺拔的,一身亚麻色的家居服,和他在生意场上杀伐决断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倒是平添了几分生活的味道。

      我突然想到我们已经28岁了,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生活,这和小时候不一样,和学生时代不一样,我真切的觉得,一年一年不断的来临,我离他越来越远了。

      这让我觉得悲哀。

      沈周做了几道江南菜,因为我比较爱吃。其实他很少下厨房,脑子里装的全是公司那些事。他24岁从英国起家,公司越做越大,到如今成为国内最年轻最优秀的ceo之一,他只用了四年的时间。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一下,沈周瞧见,淡淡问我,笑什么呢?

      我说:“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他瞥了一眼,往我的碗里夹了一个虾仁,说:“吃菜。”

      我又笑,把那个虾仁送进嘴里,漫不经心的提到:“沈叔让我跟你说你要再不找女朋友就要给你相亲。”

      这话没对他起任何波澜,他说:“吃你的饭。”

      我接着,似是不经意的问:“话说你行情这么好,你为什么不找?”

      他不吃了,放下筷子,缓慢抬起眼皮,漆黑的眼睛深不可测,淡淡问:“这话是我爸让你问的还是你想问的?”

      果然我的心思都能被他看的一清二楚。

      “这两者不一样吗?”

      “你说呢?”

      无声的夜无声的房间,静到落针可闻。

      “沈周,”我平静的唤他的名字,“你对我太好了,你总让我误会。”

      误会其实你也爱我。

      还是那一双淡漠的眸子,薄唇翕动,他问我:“你想听那个答案吗?”

      我垂下眼,摇摇头,因为我知道答案是什么。

      他接着道,“你不想是因为你害怕听到的就是你心里所想的,那如果不是呢?”

      我怔住。

      “徐秋,我们试试。”

      这话像炸弹,登时炸进了我身体里的每个部位,顺着血液流淌,碎片布满全身,我有点颤抖,也不敢相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徐秋,我不骗人。”

      “可你不爱我。”

      他似乎是无奈的笑了一声,轻轻的,“徐秋。”

      我抬眼看他。

      “那你就让我爱上你。”

      从沈周家里出来后,我的心仍然狂跳不止,圆月静挂在天上,风吹起来,缓慢的有几分凉意。

      脸上慢慢湿润,指腹附上去,我竟然掉了眼泪。

      18岁那年,我们高中毕业,沈周去英国读大学,因为我母亲身体的原因,我留在了国内。那是我们第一次离得那么远,分开那么长时间。一年后,我妈癌症去世,我沉浸在没有母亲的悲伤中,沈周从英国回来,同时带回了一个女孩。

      沈周对我说节哀,也答应我爸要好好照顾我,那天是葬礼,我就是在那天知道沈周谈了恋爱。

      各种悲伤扑面而来,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横在我心上,压着我无法呼吸,我总算在那天,知道了心如死灰是什么滋味。

      21岁,两人分手,三年的时间感情说散就散,加上沈父身体也出现了一些问题,他心理压力很大,觉得这坎好像就这样了,那段时间很消沉,是我陪着他度过来的,但我陪他度过的也不止那三年。

      我后来安慰他:“你记不记得高二那一年,你在市竞赛上发挥失常,最后只拿得了三等奖。有一天我哭了,你问我为什么哭,我说只是看电影共的情。”

      他说记得。

      我接着说:“其实不是,我就是因为你,我觉得你很优秀,你不能拿三等奖,你应该获一等奖,我很伤心。可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样,人的一生不能总是风光月霁的,总会失去些什么,才能得到什么。你虽然拿了三等奖,但你却被当时的评委看中,你说那个评委也教给了你一些学习上的道理。”

      “感情算什么,你能不能过这个坎,看你想不想过。”

      他没说话,那天是在酒吧,喧嚣的环境下,他沉默了一瞬开口,“对不起,我忘记你难过了。”

      我顿时鼻子一酸。

      我能把他所有的情绪照单全收,因为我爱他,很多时候这一点就能让我难过一晚上,因为我觉得我在面对我们之间的感情时太懦弱太卑微,这不是我,可这又是我。

      自那之后,沈周再没谈过恋爱,专心把心思放在学业上,英国大学四年本硕博连读,24岁时创立了Hapais时尚品牌,如今成为国内外高奢品牌,领域扩展更是越来越广,Hapais一度被业内最受欢迎的奢侈品公司。

      他就是这么优秀,资本、社会地位、知名度他一样不缺,商场横行这些年没有任何花边绯闻传出,他的神秘感是因此也是知了名的。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已经存在在我的生活28年,也是这样一个男人,对我说让我爱上你。

      思绪再一次飘远,我想到两年前,Hapais上市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他为此在公司忙碌了两个月,心情也是时好时坏,后来危机过去,他也因此病倒,患了急性胃炎,在医院连着打了一周多的吊瓶,那天天阴,细雨惊落,病房白的让人眼晕,我坐在房内角落的单人沙发上,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说,沈周,要不我们结婚吧。

      他是怎么答的来着?他说你别开玩笑。他表情有些阴沉,我瞬间懂了,这话题就此揭过,我们都很有默契的没再提。

      风有些急了,连着枝叶发出沙沙作响,昏黄的路灯晦暗氤氲,身体凉一截热一截,凉夜下只有长长的影子安静的躺着。

      渐渐抽回神识,一股熟悉的气息从背后传来,温热的夹着淡淡的沉木香,我的肩上多了一件黑色西装外套。我不用回头,那是他独有的气味,我对沈周的所有不能再熟悉。

      “你不用特意出来。”我说

      “我以为你走了,怎么在这里站着?”他很平静,这夜也很平静。

      我良久的不说话。

      他也沉默,站在我身旁,过了一段时间,他缓缓开口:“徐秋,你了解我,我不会说没准备的话。我说我们在一起,不是一时兴起,你也不用害怕。我知道你爱我,我是对你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

      “为什么?为什么是现在?”

      “你还记得两年前在医院你说要我们结婚的事吗?”他眼睛凝视着前方,凝视着黑夜。

      我点点头。

      “其实你说完那句话我就在思考了,我的人生没什么非要做的选择,如果有,那也就是Hapais,感情对我来说已经变的可有可无。我可以这样,你可以吗,你要一直这么下去吗?”

      你要一直这么爱我吗?倾尽所有不求回报?你也28了,就要这么陪在我身边?

      我竟然说不出话来。

      脸糊了泪水,想到有一年在沈家吃饭,沈母问我有男朋友吗,我说没有,沈母摇摇头,指着沈周说这孩子跟你一样,也不为自己的终身事考虑。我笑,接着听到沈父说,你这孩子不要老跟在沈周身后,也要为自己想一想。我轻笑着应过去,说好。

      可兜兜转转我还是想陪在他身边,我也确实是这么做的,有个朋友说我恋爱脑,我觉得不是,是我太爱沈周了,当一个人在某一天真的遇见自己很爱的人,很多选择就不由自己做主了。这是我的选择,我不后悔,因为有沈周在,我只会爱他。

      可是沈周,这个当事人,也这么问我了。

      “徐秋,我一直都知道,可我们都快30的人了,你既然不为自己想,那就只能我为你想。”

      我这才偏过头,隔着朦胧的视线,今夜的风是潮湿的,微咸的。

      “你想好了吗?”我问。

      “这是你的决定吗?”他问。

      我突然就笑了,一种不知名的情愫涌上来,迫使我张开双臂去拥抱了他,脸贴在他的胸口处,静静的听他胸腔的震动。

      暖意,由外到里。

      我说:“我会让你爱上我。”

      这是2020年,我们28岁,陌路之上充满着美好。

      后来的一切随着我预想的发展,Hapais越做越大,已经成为国内奢侈品影响力最大的品牌,沈周被知名杂志社邀请做专访,那是他第一次接受采访,专访的最后记者说想代表全国的单身女性问个问题,我当时在电视前看着这一幕,这话一出来我就知道要问什么。

      果不其然,记者问沈周是不是单身。他当时坐在纯白羊皮沙发上,一身黑色高定西装,双腿闲散交叠,一张脸英俊的不像话,气定神闲的,整个人低调又奢华,听见这问句也只是轻轻的勾了勾嘴角,视线慢慢从记者身上移到摄像机上,停了一秒。

      我突然抖了一下,觉得沈周那眼神仿佛知道我坐在电视机前正看着他,这目光透过屏幕直直的照进了我的心里,呼吸就此停跳一瞬。

      我听见他低沉促狭的朗音,“有未婚妻就不算单身吧。”

      话音一落我就能想象到时尚界甚至整个国内沸腾的声音,但我无暇顾及那么多,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只有一个,就是二十多年,我的爱此刻开花结果了。

      2021年5月,我和沈周领证,双方父母以不一样的身份见了面,两家都是肉眼可见的高兴。

      我们在英国办了婚礼,婚礼很简单,只有双方的亲朋好友。读了婚礼誓词,他微低头颈,为我带上戒指,我眼泪掉下来,就落在他手背上,他温柔的为我拭去泪水,然后捧住我的脸在全世界的见证下吻上我的唇。

      那天我毕生都难以忘怀,一个我努力后终于爱上我的人娶了我,那一刻许多往日我都抛弃掉,我只看到了远方,一对相爱的人的远方,那里阳光普照,漫山遍野都是今天。

      如果后来的我知道结局,我一定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停在这一刻。

      2022年1月20号,大寒,沈周飞往美国的飞机失事,坠落在太平洋里,机内人员全部遇险,无一人生还。

      那天我送沈周去机场,我们前一晚做了决定,等他忙完这阵,就决定要个孩子,上飞机前还吻了一下我的额头,让我等他回来,他给我买我最喜欢的苏格兰绿玫瑰。

      可我等不到了。

      我看到这则新闻时,我没哭,因为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命运会这么捉弄我。那天夜里,我重复着给沈周打电话,统共打了30多次,发了100多条信息,无一回复。

      隔三天过去,新闻彻底爆出来,业内一片唏嘘,感概沈周这种商界传奇人物如此年轻如此优秀却英年早逝。我还是没哭,我觉得那些人都是瞎子,都是傻子。

      除夕夜,我自己躺在床上,我觉得床边是有温度的,卧室内仍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沉木香,那香味太过熟悉,我狠狠一嗅。我不哭,我觉得沈周还是在我身边的,否则我怎么会闻到沉木香。

      大年初四,那夜晚比除夕夜还要热闹。鞭炮声一阵响,终于让睡了一下午的我睁开眼,窗帘遮挡的严实,整个黑漆漆的房间没有一丝光亮。我半撑起身子,恍惚间床边一阵摸索,找到手机打开屏幕,八点一刻。手指在眉心揉了揉,坐起身趿上拖鞋,走到落地窗前,窗帘拉开,夜空中的绚烂焰火瞬间明亮了整个卧室,烟花与空气的摩擦振动,夜晚的霓虹灯亮,高楼下马路牙子人群熙攘。

      临市的第一场烟火大会。

      我站在落地窗前,看这副盛景,再回头视空荡的房间,心里陡然涌起了一股巨大的悲怆,回忆刹那间汹涌而至,硬生生的在我身体上接连撕开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缝。

      我做了很多年的边缘梦,仿佛此刻才梦醒,一切消失殆尽。

      2022年1月,冬,临市大雪纷飞。

      沈周,我的爱人,永远的离开了我。

      同年3月,Hapais总裁变更为沈寻,沈周的弟弟,沈寻似乎比沈周要更有野心,将业务拓宽到了全世界20多个国家。我很欣慰,这是沈周的心血,这也是他想看到的。

      隔一个月,沈寻找到我,说沈周设计了一个系列的产品,主打产品是一条项链,他说那是为我设计的,花费了半年多,到今天样品才出来,问我要不要看。

      我犹豫许久,最终还是选择看了样品。照片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心里始终绷紧的那根弦似乎被强烈的扯断,我似乎无法呼吸,涌上来一股巨大的悲伤,这悲伤似要将我淹没,从此我再也看不见前路。

      那是一条铂金项链,我实在无法形容出它的美丽,我自始至终被吸引的,是吊坠处的那颗钻,泛着银白的光辉,我眼前一阵恍惚。想到半年前对沈周说,我想要在胸前纹一颗钻石,沈周问我为什么。我说钻石是纯洁爱情的标志,像有情人的眼睛,干净透彻,是对爱情的永恒信仰和追求,而且那离心脏最近。

      沈周是如何说的?他说不要我纹,不要我受这种痛,他说他要为我设计一款项链,镶了钻的吊坠,离心脏很近。

      泪流满面。

      2022年6月15日,那条项链戴在了我的脖子上,它温温凉凉的,我透过这条项链似乎能看到沈周的双眼,深沉的令人着迷的,我不自觉的就能陷进去。

      傍晚6点,暮色四合,斜阳余晖透过玻璃窗洋洋洒洒的弥漫这个屋子。那天的午觉我做了个梦,我梦见一对满头白发的老人相依,就坐在夕阳下,我很羡慕他们能白头到老,我想上前看清楚,他们这时转过了头,我猛的跌坐在地上,那对老人是我和沈周。

      沈周,如果这是我们的下辈子该多好,可这辈子却只能这样了。我没办法去生活没有你的日子,我也不愿意以后的人生都要靠怀念度过,怀念是痛苦的,遗忘也是痛苦的,我不要怀念,也不要忘记你。

      鲜血慢慢染透了纯白的床单,我在这阒静的房间望着天花板发呆,直到意识渐渐模糊。

      沈周,我可以接受你以任何暴烈的方式死亡,却不能接受它以这种方式从我身边带走你。你说要为我带回一束野玫瑰,你说你不会骗我,我信了,也等着,但你不会回来了。

      可我想要那束玫瑰,所以我得去找你。

      我希望我见到你的那一刻,你手里捧着的是我想要的苏格兰绿玫瑰。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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