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光》脚上有鞋

27、石榴

　　年轻人日子过的颠倒，有情饮水饱，不觉时间飞快，若不是章父章母有了怨言，章禾也没发现上次回浅水湾已是半月前的事情了。

　　正午太阳当空，庭院里的树叶草坪全都扛不住卷了边，热浪一波接一波。

　　章中海在树荫下洗车，捏着水枪心不在焉，时不时往门外望一眼，又看看手表，始终没有人影进他视线。

　　“中了暑我可不管你！”季芸站在玄关处喊他进屋，老头子上了年纪执拗得很，逼近四十度的天气，非要在外面等着俩孩子回来。

　　“知道了，洗完就进去”，他敷衍一句，抬手抹一把额头的汗，仍旧盯着铁栅栏门。

　　都怪他昨晚在床上硬缠着不肯放手，明知今天要出门，还是故意在她身上使坏。

　　早上本就没力气起床，又翻箱倒柜才找出一件高领衫，一上车便呵欠连天，歪着头睡了过去，车子一停才醒过来。

　　章禾伸个懒腰，睡眼惺忪。

　　看着外面艳阳高照,,她趴在凉凉的车窗玻璃上，噘着嘴抱怨一句：“还没下车，就走不动了，怎么办？”

　　林逸锦没说什么，自顾自拔了钥匙踏出车外，章禾眼看着他没一丝迟疑，想着还没到老夫老妻的年纪，他已经这样冷淡了吗？

　　结果见他从车前绕了过来，开了副驾驶的门，热气混着蝉鸣阵阵，一股脑卷了进来。

　　他俯下身，凑过来，似笑非笑，咔哒一声，伸手按开她的安全带，“走不动我抱你？”说完也不管章禾的反应，真就把她整个人从座位上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章禾搂着他的脖子，左顾右盼，虽然浅水湾家家户户隔得远，但时不时也能碰上一两位邻居，她还不想在生人面前丢脸，再说，万一爸妈看见了也总归尴尬。

　　她正皱着眉，锤他胸口，让他停下来，正巧在院子里的章中海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刻扔下水枪，三两步抢出远门，就见这一副场景——自己女儿被未来女婿横抱着，两个人的表情全都难描述，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开放到这种地步了？想当年，他们牵个手都要偷偷摸摸，果然时代变了。

　　章中海老脸一红，轻咳一声，试图提醒着旁若无人打情骂俏的小情侣。

　　闻声，章禾一扭头看见自己老爸正盯着她，当下更羞只想撞墙，一把推开林逸锦，从他臂弯里跳下来，埋着头一路跑进院子，惹得两个男人在后面担心她莽撞，叫她看路。

　　章禾疯疯癫癫冲进门，把正在摆碗筷的季芸吓了一跳。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能稍微庄重点？小时候是小猴子，现在成了孙悟空，越来越没个样子了”，她拍拍胸脯，继续手里的事情，嘴上虽然嗔怪，但并无一丝责备的神情，任由章禾揽着她撒娇。

　　“行了行了，也不怕小林笑话你”。

　　“他敢？他要是笑话我，我就真学孙悟空闹天宫，让他肠子悔青”，章禾举着拳头，笑嘻嘻放狠话。

　　正巧，被她落在身后的章中海和林逸锦也走了进来，听她这番言论，不由笑了。

　　章中海自然而然接过季芸还没摆完的惨剧，顺便把妻子按在座位上，捏捏章禾的鼻子，“你呀，就知道欺负小林”。

　　章禾替自己辩解：“我才没有！爸，你对他偏心！”她又去挽着林逸锦的胳膊，笑脸盈盈地仰着头问他：“你说，我欺负你了吗？明明是你欺负我才对！”

　　他笑，眼神逐渐向下，落在章禾的高领衫上，想到那衣裳下面盖着的景象，说是他欺负了她倒也不假：“嗯，衣衣对我很好”。

　　章父章母对女儿的任性无奈，却也欣慰总算了解一桩心事，他们的衣衣最终还是等到了她喜欢的人。

　　而章禾后知后觉，待反应过来他眼底不单纯的笑意，耳朵尖瞬间染红，心里骂他一句不正经，再也不要理他了！

　　午饭过后，章中海坐在沙发下的矮凳上，一边替季芸剥石榴，一边跟林逸锦聊着最近的股市。

　　章禾则被章母悄悄拉进卧室，神神秘秘反锁房门，仿佛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妈，你干什么呢？”

　　季芸食指抵在唇上，冲着她嘘一声，“小点声！”

　　她倒是也配合，立刻扮出贼眉鼠眼的样子，憋足了劲，用气音回应她：“好！”

　　“我问你，你们是不是住在一起了？”季芸拍她一下，正色道。

　　“妈，你说、说什么呢”，章禾假装听不懂，可她脸上不自然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

　　从前她跟霍扬交往的时候，季芸倒是不担心，她看得出来女儿无意，哪怕小霍想牵她的手，有好几次都让她避开了，可这小林却不一样，两个人分别了十年，积攒在心里的爱恋一朝奔涌而出，又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哪能把持得住？

　　“别装傻，张姨都跟我说了，上回去未来城给你打扫卫生，看见冰箱里的东西一下也没动，全都原样烂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根本那根本是间没人住的空房子。

　　听了这句话，章禾无可抵赖，暗自懊悔百密一疏，第一次保姆帮忙替她搬家，她心不在焉，只惦记着林逸锦的伤，满门心思就近照顾她，根本没注意冰箱里还有东西，后来她就再也没进去过，直到老妈又派保姆给她收拾屋子，她慌慌忙忙将房间弄乱，摆出一副有人住的样子，却还是没想起来冰箱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

　　没想到被抓住了破绽。

　　“张姨能改行当侦探了”，章禾干笑，小声嘀咕，见无可抵赖，她只好使出撒娇这把杀手锏，“哎呀，世上最好的母亲季女士，我只是觉得照顾他方便嘛，你也知道，他那段时间为我受了伤，我总不能不管他，后来”，她继续胡编，“后来，住的习惯了嘛，也就懒得换地方，我们真的没什么！”

　　章禾举着三根手指，对她发誓。

　　信她才有鬼！不说冰箱的事，单单今日穿件高领衫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季芸白她一眼，打掉伸地笔直的手：“行了，你长大了，你妈我也年轻过，不是那种裹小脚的封建妇女，我是怕你们......”她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压低了声音说出口，“万一弄出了人命，我也有个准备”。

　　“婚礼的事情有多麻烦你根本不知道，之前你跟小霍准备的那一套东西，肯定是不能用了，婚纱戒指都得重订，婚房也得重装修，要是月份大了，叫人看出来也不行”，她絮絮叨叨，好像真有一个外孙已经被孕育出来了一样。

　　章禾略感无语，季女士还真是高瞻远瞩，眼光长远。

　　“妈，别说了别说了，什么都没有”，她扶额，说到底不是怕她越线，反而担心她死心眼守规矩，章禾无奈打断已经说到布置婴儿房的季芸，八字还没一撇呢！

　　章禾从楼上逃出来，奔到客厅，见两个男人神情凝重聊着天，近来市场行情不乐观，自然是越聊越心烦。

　　他们手里倒也没闲着，走近再看，却是一人捧着一只小瓷碗，红莹莹玛瑙似的石榴堆出小尖山来。

　　她先经过章中海，顺手从他面前的碗里抓一把，没等抬手就叫他打落。

　　“这是给你妈的，你的在那”，章中海用下巴指着林逸锦。

　　“行行行，谁愿意吃你剥的”，她大咧咧盘腿坐在沙发上，林逸锦立刻将小碗端给她，她却不伸手，只张开嘴，故意长长啊一声，等着人来喂。

　　林逸锦自然愿意顺着她，捏了四五粒到她口中，手指碰着唇齿，偏偏章禾生了坏心思，轻轻咬他指尖一下，惹得他脸颊绯红，眼底多了几分暧昧情意。

　　“真甜！肯定比某个老头子剥的甜一百倍！”她像个小孩子摇头晃脑，砸吧着嘴品尝石榴的味道，冲着章中海挤眉弄眼来报复。

　　正这时，季芸姗姗下了楼。

　　章中海立刻不服气地也去喂章母，父女两个一般幼稚。

　　午后的房子里一片欢声，阳光慵懒斜照，最是好时光。

　　章禾看着院子里那辆银色跑车，老爸刚把它开回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后来也一直爱若珍宝，不舍得开出门，只肯停在车库里积灰。

　　等等！她的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片段。

　　几日前的晚上偶遇陈昕，豪车接送，那车的外观打眼，章禾虽对名车不感兴趣，但受章中海耳濡目染，仔细看看也认得不少，当时不在意，也就没细想，现在猛地惊觉，那车可不就跟院子里这一辆一模一样！

　　她记得老爸说过，这款车是限量款，整个淮港只有两台。

　　一台在他手里，另一台在薛建涛名下。

　　难道薛叔叔就是陈昕的男朋友？

　　“爸，你知道薛叔叔有女朋友吗？或者是交往的女人？”她想着，便立刻问出来求证。

　　章中海顺口答道：“没听说过，老薛这个人最没情趣，哪有女人肯跟他谈情说爱，还不得闷死，”。

　　说起来也是，章中海顾家爱老婆出了名，交好的老友也都是正人君子，不屑于那些所谓名流的腌臜事，包养小女孩的事自然做不出来。

　　可是章禾确信不会记错：“那也说不准啊，薛叔叔离婚十几年了，说不定就遇见合适的人了呢？”

　　“你怎么好端端问起老薛来了？”章中海不答反问。

　　章禾也不瞒他，将那晚所见讲出来，虽然有可能是为了在公司避嫌才选择不公开，但她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章中海倒没想太多，只是好奇老薛真的铁树开花？还玩老牛吃嫩草？

　　为着自己心里这一点好奇，若真证实了，也好日后调侃那老家伙一番，于是答应了下来帮章禾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