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宁》顾清渝

1、愚人

　　“发散风热有升麻，浮萍薄荷桑菊花……”
　　教室投屏播放着浙江中医药大学招生视频，这是陈允宁的第一志愿，但现在她却有些烦躁。
　　可能是因为靠海城市的闷湿，
　　也可能是因为考了22分的生物。
　　下课铃还未响，掐表的同学已经倒数十秒，卢响凑过来问陈允宁要不要一起去小卖部，陈允宁摇了摇头，心里烦躁的似乎更加厉害，索性在桌子上趴着。
　　后桌从课上就开始讨论厕所被抓的情侣是哪对，正热火朝天，突然噤声。
　　陈允宁似有所感，抬起头，看到班主任老岳站在前门朝自己招招手。
　　走出教室，似有鱼腥味扑面而来，这是一所风评有些糟糕的普高，但好说歹说每年也会出一两个清华北大的。
　　老岳打开手机翻出一条一分钟前的通话记录，“这是你爸爸的号码吗？”
　　“是。”
　　老岳递过手机，“给他回个电话。”
　　陈允宁接过，手有些发抖。
　　“喂，老爸。”
　　“宁宁，我已经给你请好假了，你叫老师帮你打个车回家。”陈佑顿了一下，声音渐渐带点啜泣，“妈妈走了。”
　　陈允宁设想过很多次，这天到来的时候她会是什么反应，但现在她只是在心里感叹一起“啊，原来一切都有预兆。”
　　陈母躺在床上，旁边围着白幕，进进出出的人，似乎每个人都有事要做。
　　“宁宁啊！”大姑掀开白幕拉着陈允宁往床边走，“把手放在妈妈眼睛上，趁现在能看多看看吧，有想说的说几句。”
　　说完话又匆匆出去，和三姑一起不知道搬着什么。
　　她又瘦了。
　　这是陈允宁的第一反应。
　　似乎五一假期，女人还躺在病床上帮她换表带，这才不过二十天，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日，女人却永远睁不开眼睛了。
　　女人的眼镜已经被摘下，因为化疗剃光的头发长出来几厘米，陈允宁的第二反应是，这个女人再也不属于自己了，陈允宁没有妈妈了。
　　她用手覆住女人的眼睛，“老妈，我太自私，弟弟也是，爸爸，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我们都是，不要再一时冲动嫁错人了，我不要你保佑我，我希望你快乐，想我了，就来梦里找我。”
　　大姑掀开个角又来催了，陈允宁深深的看一眼女人，而后转头。
　　她看到了，女人左眼的泪。
　　如果真的有鬼神，如果你真的变成了鬼神，那我一定带你月下起舞。
　　陈允宁一直没哭。
　　直到陈母被推进去火化的那刻，眼泪止不住的流，一下子浸湿了口罩。
　　为什么之前他们让我哭的时候哭不出来呢？
　　她也不知道。
　　两个星期后，陈允宁确诊重度抑郁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