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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问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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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离的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沉香味,很好闻。
戚行野点燃了一盏小烛灯,剪影立刻打在昏黄的窗上,影影绰绰的说不清是和煦还是孤凉。他摸了摸床头的衣袍,两指捻了捻,然后放至鼻尖轻嗅了一下。
好闻。
戚行野扯下衣袍盖在脸上,躺倒在上官离的榻上,半晌闻得一声叹息。
“阿离……”虽然知道这样很不对很奇怪,他依旧埋头进带着淡香的枕褥里,有些不受控地又嗅了一下。
“阿离!”
声音蓦然重叠,把戚行野吓了一跳。
原是半夜起身的晏娘子在外头看见烛火,一阵激动,直接推门而入:“阿离,你……!”
“……”
“……”
晚风起,掀乱了晏娘子的额发。
戚行野扯下衣袍,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也罢,这样也好,全世界都知道了,她不知道,这样最好。
晏娘子眼中的惊恐收都收不住:“你怎么在这儿?阿离呢?”
他侧过脸看着晏娘子,似乎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很困,走错了。”
走,走错了?
晏娘子看着戚行野明显泛红的脸颊,表示九成九的怀疑:“……阿离呢?”
戚行野翻了个身:“在阴阳寮。”
晏娘子不懂这些纷争,只知道阴阳寮不是个好地方:“阴阳寮?她怎么跑那儿去了?”
戚行野道:“为了护住我。”
“你……”晏娘子看着凌乱的床褥,“你还不起来!”
“为什么要起来?”戚行野看起来困恹恹的。
“这是阿离的床!她还未出阁,你怎么能!”晏娘子简直没眼看,“总之你快起身!”
戚行野闻言,慢悠悠地从榻上直起身。
看清戚行野手上抱着的熟悉衣袍,晏娘子更震惊了:“你怎么还拿着阿离的衣服?”
戚行野这才反应过来,头往衣服里一埋,闷闷道:“很香,没忍住。”
晏娘子:“……”
怎么会有这么不知羞耻的男人!
等等,该不会他和阿离已经……?!不可能不可能,虽然这么一想,平日里看是有点不对劲,但也不至于发展得如此之快,已经到可以随便入阁睡她床的地步了吧!
戚行野抬起脸,唇上红红的:“晏娘子,我会想办法接阿离出来的。”
“你如何接她出来?”
“你别问了,我会的。”戚行野宝贝似的低头看着衣服,轻轻笑了一下,“我们说好了。”
晏娘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是,是吗……”
“只不过,有一事。”戚行野抬眼,眼神清明了不少,“阿离走之前,特意同我说,要我来找你。”
“找我?”晏娘子愣了一下,“她怎么说的?”
“乖乖回去,找晏娘子。”戚行野皱了下眉,“难不成真的只是单纯的找你报个平安?”
晏娘子沉默了一下。
“你等我一下。”晏娘子走到门边,又恨铁不成钢地探出头,“你先下来!”
戚行野一挑眉。
片刻,晏娘子拿着只古朴的木匣子返身回来。
戚行野盯着那只木匣子,眸色一沉。
“喏。”晏娘子将递过去的手一顿,“你保证会救她回来的,对吧?”
戚行野目光稍动,认真道:“我保证。”
晏娘子将木匣子放至他手中。
戚行野刚要伸手打开,被晏娘子一把按住:“阿离说,不到万不得已,先别急着开。”
戚行野抬眸,轻轻颔首。
*
二人口中身处险境亟须营救的人此刻正舒舒服服地侧卧在矮榻上,打了个哈欠。
“你,过来。”上官离勾勾手。
“您吩咐。”
“那个,我有点饿。”上官离揉揉肚子,“搞点点心吃吃?”
小神使道:“您稍后。”
几道精致的点心很快被呈上来,上官离刚拿起一块塞进嘴,上位的男子悠悠睁开了眼:“吃饱了记得说实话。”
上官离噎了一下:“说……说什么?”
裴宿凉凉道:“你说呢?”
“我不知道啊。”
裴宿看过来。
“我不知道。”上官离摆手,“我真不知道。”
裴宿眯起眼:“不知道就不用走了,等你什么时候想起来,再回你的百鬼集。”
上官离:“……好说好说,不过有一说一,你这儿饭是真不错,好吃!”
裴宿额上青筋跳了跳:“裴某劝你,不要打什么小主意。”
“真没有,神官大人,我对天发誓。”上官离举起三根手指,“您这么大费周章,设了吊死鬼的局无缘无故地指认春水,如今又贸然擒我到这阴阳寮来,开口闭口就让我说实话,我真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啊?”
“也罢,我只问你——”裴宿笑了一声:“春水就是戚行野吧。”
上官离装模作样叹了口气:“真不是,不论我如何说你都不信呗。”
“我跟你说,哪怕他真来救我了,也不能证明他就是戚行野吧,春水真的很黏人,离不开我的,你倒不如行行好,放我回去。”
“他来救你,暗中同你联系,我都不意外。”裴宿顿了一下,“不过戚行野中了玲珑蛊,还是你亲自动的手,记得吧?”
“说实话,如果不是你给他下了蛊,裴某如今也不敢再任用你替我捉鬼。如今留着你们,只不过是很好奇,为何你下蛊害了他,他还愿意相信你。你是有什么魔力……还是研制出了什么新符箓?”
来了又来了……为什么他们都如此认定是自己下的蛊?
“没有,真没有,事实就是,他不是戚行野。”上官离悠悠出了口气,道:“唉,裴大人,说来说去,您不过就是馋我这手符箓术法,可对?”
“馋?裴某手下既有上官仙师如此强将,又何来此无稽之说。”裴宿沉吟:“你不用紧张,裴某邀你前来的目的,并非是这个。”
不是这个?那便是想套出戚行野的身份和辗转不去的目的呗,左不过就是这些。
“哈哈,那只怕大神官要失望了。”上官离一摊手,“春水实在是无辜,我也真的无可奉告。”
裴宿道:“裴某不得不感概一句你二人的演技,如此配合默契,竟险些将我蒙骗了去。”
上官离眯了眯眼:“过奖过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只不过裴某多了个心,遣人去洛阳查过,昨日传回的信。”裴宿把一只竹简丢到她脚边,“既是洛阳的名倌,又怎会查无此人。”
上官离料到他会查,但没想到他这么速度,一时有些失语:“这……春水是本名,又非花名,你自然查不到。”
裴宿嗤笑:“是吗?裴某当然可以暂且相信你的话,但只怕你在这儿绞尽脑汁地扯谎,他却不配合呢。”
“你这是何意?”
裴宿起身:“等着吧。就在阴阳寮,哪也别去,看看他是如何露馅儿的。”
上官离本还疑窦裴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想到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
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
转眼一月已过,夏末下了场一天一夜的暴雨,气温骤降,落叶枯黄。
立秋那日,一道皇令赫然落地,其内容可谓震惊朝堂,满座文武无不为此惊惶不已,感慨无数。
是以罪臣戚寻章,在狱内认服谋逆大罪,兹定于秋分之日当众问斩,以儆效尤。
“问斩定国侯?!”上官离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你确定没听错?”
江妄低声道:“千真万确,昨日一早下的令,秋分当午,斩乱首于东市,以清君侧。”
“堂堂一品武侯,竟刑人于市,与众弃之。好一个清君侧,也不知清到了哪处犄角旮旯里!”上官离愤愤一锤桌,“他呢?”
“世子殿下得知后……”江妄垂下头,“茶饭不进,一天一夜没合眼。”
上官离道:“定国侯最是忠肝义胆,怎么可能认谋逆的大罪!他可知此罪一出,株连的可就不止三族了?”
“侯爷当然知道!”江妄眼眶微红,“刑部大狱,严刑酷法,屈打成招,侯爷血骨铮铮才撑了这么久,想必如今已是弹尽粮绝,昏昏沉沉,实在招架不住了……”
“……”上官离只剩叹息,“可如今我身在阴阳寮,你来找我又能如何。”
江妄道:“您不顾自身安危,身在樊笼依旧愿意帮世子殿下,小的敬佩。”
“别说些有的没的。”上官离低头,“你来找我,便是有事要求,直说便是。”
江妄抬起头:“我们想,劫囚。”
“劫……”上官离左右看了看,寒毛都竖了起来,“你们是认真的?不怕事情败露被一锅端走吗?”
江妄道:“世子殿下会做好万全准备。”
“万全准备?我且问你,你知道侯爷现在关在哪处牢房吗?知道他如今的身体状况能否同你们一起行动吗?”
“小的不知……暂时不知而已!距离秋分还有两月,我们有把握……”
“不足两月。”上官离胸膛微微起伏,“戚行野呢,也是这个意思吗?”
江妄颔首。
“他倒是胆子大!”上官离盯着江妄,“说,要我怎么做。”
江妄眼睛一亮:“多谢姑娘成全!”
“我不是帮他。”上官离目光移至别处,“我是在帮我自己。只是怕……”
怕劫囚不成,前功尽弃。
怕那只随时都有可能的引爆的玲珑蛊。
怕深陷朝廷勾心斗角的权谋中,迷失方向。
更怕……更怕戚行野,有一天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姑娘,我们回不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