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徐徐开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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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天气预报说，明天会更冷。
怎样？
所以你多穿点衣服啊。
怎样？
就不会冷了。
那又怎样？
“俞小屿！”
我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不过是打醒了，而不是像港台片里面的龙套一样很纠结地倒下去死掉。
此时，这个被唤作俞小屿的白痴，正如新生儿初临世界般歪着头瞪着大眼睛欣赏着身边这个怒发冲冠的神奇生物。
接着是结结实实的一个闷棍，棍子是这个貌似岳飞转世的家伙的手臂，着实结实。
“你……”我挤出一副哭丧的表情，却在转瞬间发现头顶的卷发乱成了一团，“你他妈的不要命啊！我发型我发型我发型我发型我发型！”
岳飞遇到了秦桧，秦桧就是我。
顿时在地动山摇之中，岳飞的怒发更怒了。
金坛的秋天很美。到处都被密密匝匝的梧桐叶子撑起的二重天遮着，下面是悠闲的行人和匆忙的我们。
华中依旧是灰白灰白的。每一幢教学楼，每一片水泥地，每一座雕塑，每一块石头。
我依旧每天每天骑着嘎啦嘎啦响的二手自行车碾过厚厚的梧桐地毯，被虐待了一天的思维终于可以在那种接连不断的“喀喀”里面得到了升华。
虽然我知道，那些叶子在我碾过它们身上之前就已经死去，但是我不相信它们没有感觉，无论被碾多少次，总是会痛的。
起码还有灵魂这种东西么，诗人都这样说。
可是，没想到冬天这么快就来了。
我发现每个人的表情都开始呆滞。买菜的大妈会在掏钱的一刹那呆住，好像忘了刚才菜贩子说的是六毛还是七毛；骑车的大叔会在某个路口呆住，等红绿灯从绿的变成红的，再从红的变成绿的，还是没想起来刚才是要去哪来着；我会在写数学作业的时候呆住，而且是呆在最后一道题结束的时候，我忘了高中是不是像初中一样要画计分格。
冬天果然来得太快了，每个人都反应不过来，于是在某些瞬间会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些光秃秃的树枝想，诶，昨天还在的那些叶子呢。
然后就是，诶，今天几号了？
可是我现在经常问的是，诶，现在是几月了？
只有岳飞转世的岳菲菲同学会惊恐，然后臭骂我，或者掌掴我，直到我还击为止。其他人都会很淡定地回答我，十一月了。
哦，然后我无趣地扭过头继续和我的数学作业相顾无言，心里想，我其实知道的，我就是想提醒下大家时间过得好快。
可是大家貌似都不是很在意。
记得初中的时候就喜欢用“时间如白驹过隙般飞逝”。
这句“记得初中的时候”云云也被我高一的时候用掉了。
时隔一年，我还是想说这句话。可是我总是忘记白驹过隙的典故是什么意思，我只是在自己脑海里构造了一匹很帅的白色独角兽，在史诗的轰鸣中风驰电掣般嗖地穿过黄山的一线天。这个画面随时都可以让我很激动很激动，好像那匹独角兽可以接我去对岸，对岸柳暗花明村村通路水电费全免未来一片光明……
挣扎了好一会，我终于还是在后面描了一个计分格，打完了才猛一拍脑袋想起来，何不去前面翻翻看自己有没有画过。
哗哗哗翻作业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计分格是那么遥远的东西，我已经好久没有用过了。
终于做好作业的时候，乱翻了一阵书包，掏出手机，是姐姐的短信：
“猪！我回来啦！”
转过头，空旷的黑夜里闪着师华楼星点的灯光。学生和老师在一个个窗口成不同的姿势互相站立着，构成一幅幅袖珍皮影，就像连环画一样从下延伸到上，从左延伸到右。
直到岳菲菲在身后轻咳了一声，我才听见犹如晚钟的高跟鞋声由近及远，给这幅连环画配了恰到好处的背景音乐，真是笑死人了。
“你好好的写作业，也会笑得那么开心啊？”小兔子在她的办公桌前华丽地一转身，双臂抱胸摆了个很潇洒的pose，屁股压着桌沿，还很有弹性地移动了几下，找到了一个最舒适的幅度之后便与课桌融为了一体。若我是一个男生，特别是一个在高三忙忙碌碌压抑很久的男生，绝对会多看上两眼。
可是很不幸，我的性别与她相同并且我性取向还算正常，于是我很不耐地回：“我写作文。”
“哼哼，”小兔子扶了扶红色镜框，转过头看了看师华楼，又转过头饶有兴味地看了看我，“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鬼心思，我一清二楚。”说完又挑衅般地把我从上到下看了个遍。
“你怎么不穿校服？”
我咽了咽仇恨的口水，因为不知道回答什么所以酝酿了最尖锐的眼神瞪着她。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看看你不行啊，你好看呗。”我嘟囔了一句。
“你……”小兔子颤抖着扶了下镜框，狠狠地白了我一眼，大叫，“你给我滚回家去。”
我一听到这句话，像中了彩票一样兴奋地吹了个口哨，更加肆无忌惮地看着她通红的眼睛。
“行。”
在回教室的路上，我都快蹦着走了，可是由于过度兴奋，导致我的腿蹦不起来了，在别人看来就像一个小儿麻痹症患者在竞走。
收拾完书包，第二节课已经开始十分钟了，全班各个角落的好事者都在用余光瞄着我的一举一动，时刻向四周五个以上的同学们报告着事情的进程。岳菲菲咔嗒咔嗒地按着我送她的那支粉红小猪自动铅笔，悲情地看着我在她看来倔强无比的欢颜。
“小屿……”岳菲菲终于说话了，说完了还半张着樱桃小口，像等着我喂她几粒镇定片。
“没事，”我开门见山，“刚好我姐回来了，我早点回去，省得在这里，烦。”
“哦——”岳菲菲拉了一个很长的哦，担忧地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母性。
“干嘛呀？”我放下准备塞进书包的一本教参，恼火地看着她。
“唉，小屿，你还是……”
我拿起那本教参，又重重地砸在桌上，心里面想，老子还就不带你回家了，怎么地吧。我当时弄出的响声肯定震耳欲聋，配合着我咬牙切齿的狰狞表情，吸引了整个教室的好孩子坏孩子们的眼光。有的人握着笔看着我，有的人掀开书的一页看着我，有的人明明手里没事做，也急忙拿了本书摊开来，然后转过头看着我，一脸惊愕。
岳菲菲明显是个见过大场面的女人，此时她默默地将那支自动铅笔啪的一下摔在桌上，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然后，在教室里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的伴音下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下换我惊愕了，我手足无措地迎接着对面的同学们复杂的眼神，不知道是该回抱还是就这样呆呆地扮演好我被袭者的角色。
岳菲菲十分动情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
“小屿，不要怕，我永远在你身边。”
然后她潇洒地放开我，替已无思维能力的我把那本教参又硬塞到书包里，拍拍我的肩膀，说：“回去吧。”
我恍惚地走进车库，岳菲菲那个拥抱似乎还没有离开，很温暖。
“小屿？”
我抬头发现了我的英语老师，正站在我右边，与我隔了大约十辆自行车的距离。
“徐老师。”我礼貌地点了点头。
徐老师名叫徐然，二十六岁，未婚，我是他的课代表。
很重要的一点是，他很英俊。所以我开锁的时候也多看了他两眼。虽然天天可以看到。
“徐老师，”我快速地推车赶了上去，和他并肩，“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走了？”
“哦，今天有点事情，呵呵。”徐然漫不经心地说着，看了看我，又笑笑，傻呵呵的。
我被他逗笑了，也逗他：“今天小兔子又犯毛病了呀，我就往师华楼看了两眼她就把我逮到办公室训了半天，上次岳菲菲也是，嘿嘿，你难道真对小兔子没意思啊？我们班女生可都希望你拯救我们脱离苦海呐。”
“这个，”徐然很抱歉地一耸肩，“我也没办法，我对她肯定不会有一丁点意思的。”
我心里竟然有些窃喜，但还是遗憾地叹了口气：“唉，小兔子可真凄凉，为了你，她现在更年期都提前了，只要是跟你有接触的雌性，都格杀勿论。”
徐然转过头来，一脸纯真：“雌性？哪有那么夸张。”
“喏，你抱过的那只小野猫，你还记得吧，昨天被她扔到围墙外面去了……”
徐然一愣，然后我们俩都笑了起来。
真的好冷了。
我把风衣的拉链拉起来，从书包里摸了一副手套出来戴上。一侧头发现徐然还在我身边。
“徐老师，你……是要等人么？”
“哦不，不是，我……”徐然尴尬地笑了笑，继而严肃道：“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老师送你吧。”
我突然莫名地慌乱了，但又故作镇定地看着他，爽朗地说：“好啊。”
于是他轻松地推车走在我前面，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回头问我：“你们家是在半岛花园么？”
我恍惚地看了看他在路灯下逆光的侧脸，点点头。
那张脸的轮廓柔和中不失尖锐，徐然呵出的白气在周围缓缓浮动，那里就好像一个黑洞，吸引着所有靠近他的物质，迅速沦陷。
“哦，那快走吧，挺远的呢。”
“老师……”
他跨上车，没等我说完便骑出去好远。
“老师，你不是住城西么？”我终于忍不住，装作语气平淡地问。
“哦，呵呵，我今天恰巧要去半岛花园一个同学家里玩。”
“……”
“怎么？不相信我？”
“没有啊。”我习惯性地否认，又想了想自己的确有点不相信，于是尴尬地沉默了。
“老师是正人君子，你可不要把我想歪了哦。”徐然大笑，十分轻松的样子。
我有些沮丧。
“哪个同学啊？”我目视前方。反正都出丑了，何不问到底。
“我的同学跟你们说得很多啦，都是那些某某某嘛，说了你又不一定记得。”
“万一我认识呢，半岛才装修了十几家人家，我基本上都认识。”
“哎，你怎么可以怀疑老师呢，老师都是有女朋友的人了。”
我心里“嘭”的一声巨响，差点失去平衡从自行车上摔下来。
“你你你，有女朋友了？你怎么不说？小兔子知道不？好像大家都不知道啊！我从来没见过你女朋友啊！”我转头瞪大眼睛质问他，带着一点义愤填膺，因为我知道很多女生还有包括小兔子在内的女教师都暗恋他。
“私人的事情，没什么可说的。”
徐然乌黑整齐的鬓角在更黑的黑夜里散发着诡谲的诱人香气，我傻傻地看着这个一脸平静的男人，有那么几秒钟，我甚至觉得可以放心地以他脸上的表情和呼出的气息来判断我的方向和速度。
“注意看路。”他说。
穿过曲曲拐拐的河滨公园，经过静默如巨人的体育馆，我突然在马路对面的超市门口看见了我妈。
“妈，买什么啊？”我推车过去，迎上我妈很明显并不是递给我的笑容。
“嗯，”我妈只给我了一个“嗯”，便伸长了脖子大喊：“这不是徐老师嘛！还送我们家小屿回家，真不好意思，要不要到家里坐坐？刚好要买些吃的，她姐突然回来了，你看……”
我仰天翻了个绝望的白眼，不敢回头看徐然尴尬的表情，拉着我妈就要往超市里冲，没想到徐然很开心地笑了。
“呵呵呵呵，好啊，打扰您了。”
我吃惊地回过头，发现他根本没有看着我，而是满脸堆笑地看着我妈，我又吃惊地看向我妈——一个四十岁的家庭妇女，身材完全走样，脸上皱纹蠢蠢欲动正有爆发之势，更可怕的是，她晚上出来就套了件土灰土灰的宽大居家劳动衫，估计上面连中午的红烧肉都留有痕迹。所以徐然的笑容绝对不是给我妈的。
“你……”我一时弄不清形势了。
“快跟我进去买东西，徐老师麻烦你等等啊，呵呵。”妈妈一把把我拉进超市。
“你干嘛啊，这么兴奋。”我一进超市便把她的手甩开，不爽地说。
“怎么会有你这种人？”我妈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我，像看一个外星人，“这是个多好的机会，你怎么就那么不开窍？”
“什么啊？”
“你姐姐那个男朋友我看不惯。”我妈扔下我，手里瞬间多了一个蓝色的购物筐，又一瞬间购物筐已经装了一小半。
看不惯？哦，也就是说……
我不知怎么有些热血上涌，急忙大叫：“妈！别忘了给我买果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徐徐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