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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请代替我,活下去(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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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克家族……这个名字以前好像听说过,可是……我历史的成绩是不及格,上课的时候大多都是偷着睡觉,或者装病逃课,对这个名字也仅限于听说。
对了,好像有个什么玫瑰战争……
“你为什么会晕倒在这里?”依靠自己的历史知识,是决计没办法理清眼前一切的,我只好又一次把眼光投到安妮的身上。
“我也不知道……我母亲逼我结婚,我就逃出来了,我本来想跟随商队一起去苏格兰,可是一天早上起来之后,我就被丢在了这里,所有的钱财和衣物全都被他们抢走了。”安妮闷闷地说道,想来是因为这个“无心之失”气得不轻。
“你的母亲是谁?”我听得满头问号,只能满脸小白地看着她。
“伊丽莎白·伍德维尔,”她轻声道:“她是伍德维尔家族的首领。还有我的父亲,他是八年前过世的先王,约克家族的爱德华四世。”
好吧,我承认我对这些人名全无印象。
“南希小姐,你长得和我真像!想来,就连我的母亲都无法认出我们两人的区别。”我刚想再问,安妮却突然间说出一句让我有些无语的话来。
“可是我的身材和你不像……还有,我想我的年纪应该比你大些,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出我们二人之间的区别,为什么你会这样说?”不管怎么说,这世界上哪有母亲不认识自己家女儿的?
“南希,你拯救了我,你……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天使吗?我……我想请求你一件事情。”安妮依旧躺在地上,他如今的力气仅够她将手臂微微移动。
“什么事?”我微微蹙眉,缓声询问。
“我有预感,自己将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可是,临死前,我却有一个心愿未了,我想请求你帮忙,找到一个人。”安妮犹豫片刻,柔柔弱弱地说了一句。
“找人?”这个愿望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可是,我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还有,怎么从这里活着走出去,我有可能无法完成你的请求!”
“不,南茜,你是我唯一能够拜托的人。因为……我的病,”安妮看看自己手臂上依旧在簌簌流血的伤口:“我从小便生了一种怪病,受一点小伤便血流不止。这一次,我想我会流光全身血液……”安妮犹豫片刻,轻声说道:“那个人是我的哥哥,爱德华。”
“塔里的王子!”听到这个词,我脑里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总算对上了号:“就是死在伦敦塔的两个孩子其中之一吗?”
我以前去过一次伦敦塔,不过那是在两年前的事情,那时的印象也渐渐褪去了,只记得有两个王子,名叫爱德华和理查的,在父亲去世后被他们争夺王位的叔叔(又是一个被我无视了名字的)关在伦敦塔的血塔里失踪了。那时候我几乎是第一感觉就肯定他们的死——伦敦塔,那样叫天天不应的地方,两个无助的小孩子,捏死他们等同于踩死一只蚂蚁。
“不,我心里有一种感觉,他还没死,他必定还活着!”安妮只是看紧了我,满脸坚定,搞得我都有点想相信她了,可是,理智作祟,我又觉得她的观点纯属荒谬。
“南希,信我,从小我就能感知哥哥的心理。我能感觉到他,我很确定他活着。我逃出来,就是为了找到他!所以……请你帮帮我,哪怕假扮我的身份,至少,在他死去之后也要看到他的尸体。”
我只能盯着她看,心中犹豫着自己该不该答应这个有些荒谬的请求。
“南希,我相信你能够做到这些!我求求你,你是我最后的希望啊!”安妮依旧苦苦哀求。我头脑发胀,只好无奈地对她点了点头。
“好吧,我可以答应你,不过,请你把这一切事情的缘由全都告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安妮虚弱地向我点了点头,尽量用最少的语句,简单向我介绍了约克与兰开斯特家族曾经的过节。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俗到极点的王权争夺战。八年前,安妮的父王爱德华四世病故,他的长子,也就是安妮托我寻找的小王子爱德华便成了下一任国王。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在先王去世前一丝迹象也无的格洛斯特公爵理查突然间发难,非说爱德华四世与他的王后——伊丽莎白·伍德维尔的婚姻不合法,伍德维尔的儿子没有继承权,又借用了这个名号把伍德维尔仅有的两个儿子全都扔进了伦敦塔血塔。于是,又是一个俗的不能再俗的结局——理查胜利了,两个王子失踪,他也就不费吹灰之力地拿到了那顶王冠,又在王位上安安稳稳地端坐八年。
“可是……兰开斯特家族为什么没有趁这个机会反击?我记得你刚才提过,你父王的王冠就是从兰开斯特家族抢来的!”听到一半,我忍不住插嘴。
“兰开斯特家族,他们从亨利六世国王死去之后就没有消息了。所有的继承人全部死亡,只有一个逃到法国的,可那只是一个人而已。他们已不再对我们约克家族构成任何威胁。”安妮的解释声音很快便传来。
我只是“哦”了一声,总觉得有些不对头,好像是记忆中的某个环节与她叙述的事实不符,却说什么都说不出脑中的记忆拼图究竟缺失哪一块。
“不过,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你的哥哥,他对你很重要,是么?”忽然间很好奇,在生命渐渐消散的时候,这姑娘所惦念的人究竟是何模样。倘若说是普通的兄妹之情,却又不尽然是,她如此坚定的期盼着哥哥活下来,总觉得比兄妹情愫暧昧许多。
“这样说或许有些矫情的嫌疑,不过,哥哥确实的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甚至,他在我心中的位置,比我的母亲更加重要。”说话时,安妮垂下眼打量一下自己的手臂——血依旧流个不停,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
“从记事起,哥哥就是惟一一个愿意陪我玩儿的人。我的母亲诞育了十个孩子……噢,那还不算她在嫁给父王之前所生下的两个。相对的,我们兄妹之间就经常有些小小争执。可是每一次,哥哥都看不过我被大些的孩子们欺负,总是回护着我……母亲极少管教我的学习,其实我的法语和拉丁语,几乎全是哥哥教会我的。他还教我骑马,带我偷偷爬树……换一种说法,哥哥是我年幼时的一切。”
安妮的叙述娓娓动听,我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其实我又何尝不想要个这样的哥哥,只不过……我和我在现代的哥哥时常吵吵打打的拌嘴不断,可是,每次吵架不到三分钟,我们二人之中总有一个人先行低头,接下来,两个人自然是又演变成先前的样子。
她的感受我能懂,我想……
“后来,在我快要过8岁生日的时候,我的父王得病去世。那一年哥哥刚过了13岁的生日,他接到消息之后,就立刻赶到伦敦参加父王的葬礼,可是……他却和我的另一个哥哥理查一同被关到了伦敦塔,一个月的时间里,我没有一点他们的消息。”安妮的话音平静,我却能够想像得到,一个小孩子猛然间应对这般噩耗连连的状况,该如何惶惑不安。
大概是看到我许久没说话,安妮轻咳一声,面色又灰白了些,我几乎能看到死神的翅膀笼罩在她的身体之上,随时准备收走她的生命。
“我真的……同情你。”或许,绝境能够让人们的心灵迅速贴合无缝,又或许,我与眼前的安妮之间,本就有一种奇异的默契,我可以不费丝毫心力就将她的心思揣摩透彻。
“南希,我在内衣里藏了自己的印章。这是哥哥亲手为我写了签名,工匠将它刻成印。有了它,所有人都不会怀疑,你就是我。”
我依言在她的内衣各处翻找,很快便在她的腰间找到一个小小布袋,打开来,一枚精致的印章呈现眼前。不知为何,同样的花体字,我总觉得眼前这个交叠而写的A·Y很是飘逸好看,连带着,倒是当真萌生出帮她找到哥哥的想法。
“等到我将你的哥哥找到,我会将这个给他,并且告诉他你的事情。”沉默片刻,我出声保证:“不过,世界上人很多,那样一个特定的人,我究竟该如何寻找?”
安妮也一径沉默,停了少许时候,忽然说:“有件事我记得很深,哥哥的右边手臂上有一处很长的疤痕。五岁的时候我们兄妹两人一同骑马,又摔到地上。哥哥将我护在怀里,伤了手,那处伤几个月后才真正愈合,从此之后,他的手臂上就留下了疤。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一眼就将它认出来,绝不会认错,可是……”
“我明白,我会尽自己的全力。”不过,在无数人之中找一个右手臂有疤的人,我想……我又有点沮丧了。
一时间,安妮竟也沉默了下来,双眼合起,似乎是在积蓄着全身的力量。
我不敢离开,只能盯着不远处的一片叶子,任由自己的神思飞得愈发遥远。
这几天里,我经历了太大的变故。周围的一切,总是如此的不真实,我甚至有一种错觉,自己偶尔的一闭眼,就会回到现代,看见自己亲爱的冤家哥哥。
未来如何,我真的不知道。现在已是绝境,我却没有特别坚定的求生意志,甚至,死亡对我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心中叫嚣着想要回去,只是,关于这些,我却没有一丝头绪。
*** ***
“我从没有这样负疚过,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接下这个古怪的任务。也许这是一时的同情,我却更加倾向于,这是命中注定。我绝不相信,上帝送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让我失去性命。”
那一日的记载终止于此处。接着,一双手便小心翼翼地将日记合上、
阁楼里很是阴森,灰尘的陈腐气味满鼻尽是。
然而,日记的阅读者却颇玩味地掀起嘴角,好像是在品鉴着一项了不起的艺术品。
“看上去,我们似乎有了关于穿越时空的文字记载。只是。我倒是有些好奇,那个得了血友病的姑娘究竟死去没有。”一旁,一个略带些磁性的低沉男声蓦然响起,打破了一室的静寂。
阅读者并不答话,只是将日记拿到眼前,细心辨认着日记本上那已经褪色的烫金花纹。
“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淡淡的女声悄然传来,柔和中带着几分好笑:“安妮死于那一天的傍晚。”
坐在一旁的男子刚想说些什么,女人的声音便再度响起,打断了他不曾出口的疑问句。
“当然,我们有理由相信,她离开得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