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她手撕怪谈》荀红雪

4、小瑶

　　黑影在地上沿着牌位游了一圈。

　　吴昌觉、吴盛彬、吴伯轩、吴仲鹤、吴叔卓、吴季敏。

　　六块牌位，六个熟悉至极的名字。

　　就是他们，伤害了小瑶，还害得她死后也不得安宁！

　　叫住它的女人声音响起。

　　“伯仲叔季，长幼排序，后四个人是兄弟。”

　　而前两个……

　　黑影看到她抬头看向了那两块牌位原本待着的位置。

　　“繁荣昌盛兴……不光是兄弟，还是后者的长辈……么。”

　　是啊，长辈。

　　可就算黑影来到这世间不过短短百年，见识短浅，也知道，这世上，没有这样会觊觎儿媳的长辈。

　　不。

　　该说，连像吴家这么肮脏污秽混乱龌龊的家族，也是世间少有。

　　他们怎么能。

　　他们怎么敢。

　　把好好一个女孩子当做禁-脔，当做泄-欲和生育的工具。

　　小瑶她原本多爱笑啊，笑起来的时候，比它不敢触碰的太阳光还要灼热，比它见到的满山谷的梨花还要烂漫。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在被那个男人带到这里后，笑容渐渐消失，到她临死前，她已经足足三年没有再笑过。

　　小瑶是被吴家人杀死的。

　　虽然不是吴家任何一个人动的手，但他们每个人，都是曾经递过刀在小瑶心上割过肉的刽子手。

　　吴家，看似钟鸣鼎食之家、最是古板守礼，其实，根本从根子上就已经烂透了。

　　越是回忆，黑影越是愤怒。

　　它迫切地想要为小瑶找一具人类的躯体，想要再看一看小瑶，摸一摸小瑶，哪怕那已经不再是她原本的身体也没关系，它想要她活下去，凭自己的心意，去过她想过的日子。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眼前的这个女人，非常重要。

　　但是……

　　有刚才的事在前，黑影摸不准这个女人的深浅，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原本，它的计划是想要动摇她的心神，然后再趁着她睡着精神最为松懈的时候，侵入她的意识，让她夜夜做噩梦，白日萎靡恍惚。

　　若是能够直接陷入昏迷，那就再好不过。

　　马上就是七月半了，等到那个时候，小瑶的力量会到最强，附到这女人身上也会更容易。

　　过去近百年间，不是没有过能够附身的人选，但是总因为种种原因告吹。而这个女人，就这么刚好，在七月半前出现在了这个地方，选择她作为容器，简直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

　　可是……

　　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那个问题。

　　它摸不准她的深浅，而它自始至终的举动，似乎也并没有让她动摇过丝毫。

　　她到底，是什么人。

　　又为什么，偏偏就把这六块牌位拿了下来？

　　她是不是，真的能够看到小瑶？

　　“就是你给我写的小纸条？”

　　谈颐拿出食盒底部发现的纸条，摊开。

　　纸条上，字迹虽然工整，但多少显得稚-嫩。

　　“本来还在想是不是小孩子的恶作剧，没想到，居然是你写的。”

　　影子能认字，能书写，这不愧是在怪谈游戏里才会发生的事情。

　　“莫非，就是被这六个人困住的女人教的你？”

　　黑影的上半身从地上弹了起来，它伸手——应该是右手的位置，食指在地上快速地书写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你真的看得到小瑶吗？」

　　谈颐看它写完，拧眉：“看不清你在写什么。”

　　她回忆了下自己带的东西，又扫了眼祠堂，说道，“你是影子，会把自己的身体在地上摆成字吧，摆出来给我看。”

　　还能这样？

　　黑影的身上融化般落下了小半截影子，它则落回了地上。

　　而那小半截影子，在本体的操纵下，在地上扭来扭去，逐渐拼凑成型。

　　在黑影的尝试中，它的第一行字摆了出来：「居然真的可以！」

　　“居然还有标点。”虽然是影子，还挺严谨。

　　黑影将它一开始的问题又摆了一遍。

　　谈颐看完，道：“你想知道那个女人的事，可以，先告诉我，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先、先」

　　黑影没写完，就被谈颐打断了。

　　“没得商量，我不是来做慈善的，更何况，是对着一个原本想要伤害我的不明生物。”

　　谈颐一口回绝，朝着黑影点了点下巴，“说吧。”

　　黑影像是在犹豫，扭动了半晌，终于不情不愿般地摆出字：「吴家有祖训，为了传承繁衍，代代兴盛，嫡系一脉，一代只能拥有一位妻子。」

　　“这有什么，不就是——”

　　等等。

　　一代？不是一生？

　　“你的意思是——”

　　谈颐难得再次有了事情超出掌控的错愕。

　　她看向了方桌上的水果。

　　最显眼的是供奉着的苹果，红艳艳的，大而有光泽，漂亮得像是艺术品。

　　“人，只是供桌上的苹果吗？”

　　生而为人，下场居然还跟个苹果一样，要被分而食之，亲密共享吗？

　　谈颐抬手掩唇，倾身欲呕。

　　少顷，她直起身，冷着脸，“继续。”

　　黑影于是继续“说”了下去。

　　「小瑶，就是百年前，被他们中的一个骗来的。」

　　「他们哄着她成了亲，才告诉了她妻子就是贡品的真-相。」

　　「更可恨的是。」

　　「小瑶终于找到机会自我了断之后，我以为她会得到解脱，可是在来年的七月半，我却看到了她。」

　　七月半，鬼门开。

　　小瑶短暂现形。

　　黑影留在这里，是因为它单靠自己没法远行，也想留在她曾经存在过的地方。

　　可是，他们终于能够再见，小瑶说出来的话，它却听不见，它写出来的字，她也看不见。

　　它疑惑她为什么并没有往生，就见那些人，那些生前伤害过她的人，从牌位中-出现，再次把小瑶带了走。

　　多残忍啊。

　　生前备受凌-辱，死后还要继续被鬼魂折磨。

　　那些伤害过小瑶的人，死后还在牌位里受到香火供奉，福泽绵延子孙后代。

　　可那些被他们伤害过的人呢？

　　因为她们是贡品。

　　所以，连死了也没资格轮回。

　　只能飘零在世上，无可归依。

　　后来的话，黑影没有全部摆出来，但无声的沉默中，谈颐却像是听到了，听懂了。

　　生前死后，这些牌位里的家伙，都牢牢把持着属于他们的贡品，不肯放过啊。

　　谈颐闭了闭眼。

　　她承认，意外被拉到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她有些失常。

　　过去给自己设定好的命运，原本只要按部就班走下去就好了。

　　但是到了这个游戏世界后，她因为命运无缘无故要被别人掌控，而感到了不快。

　　行-事也就不由更失了常序。

　　但是啊。

　　现在她忽然觉得，就这样下去也不错。

　　这种肮脏的地方，要她像从前一样微笑以对、冷眼旁观，可实在是，有些做不到呢。

　　「那个……」看谈颐睁眼，黑影摆字，「你真的能看到小瑶吗？她真的就在这里？被他们困在这里？」

　　“不能，是。”谈颐回答了前两个问题，但黑影的第三个问题，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该怎么告诉它，她“看”的方式有些特别，还有，那个人，不是被牌位上的人困在这里的。

　　而是一直，跟在它的身边，来到这里的。

　　她抿了抿唇，道，“虽然不是亲眼看到你说的那个小瑶，不过，我确定她在这里。”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无所谓你信不信，分一截影子我吧。”

　　怎么突然？

　　黑影愣了一下：「为什么？」

　　“有用。”谈颐摊开手，朝着黑影招了招，“它脱离了你你也能操纵，之后你要联系我也更方便吧，快点，我要睡了。”

　　黑影还是答应了。

　　将那截摆字的影子交给谈颐，黑影有些扭捏，又分出一截影子来摆字：「那个，等你睡着了，你能不能让小瑶上一下你的身体，让我们见一面，说说话？」

　　它央求道，「我已经很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在你身上的话，她就能说出话来了吧？」

　　谈颐将影子塞进手提包，毫不犹豫：“不行。”

　　「为什么不行，不会耽误你睡觉的！」

　　“没有理由，就是不行。”

　　“现在，我要睡了，你要是不想走，就去守门。”

　　黑影蔫哒哒地游走了。

　　在它离开后，原本已经躺下的谈颐又睁了眼。

　　看了房间某处空地半晌，才重新合上。

　　***

　　罗嬷嬷有些期待跟谈颐碰面时她会有的表情，所以起了个大早。

　　在她床-上放水蛭，是临时起意，也是天赐良机。

　　在跟三少爷分开之后，罗嬷嬷带着谈颐去她要休息的房间。

　　路上，她就注意到了，那个女人的感知，有些异于常人的迟钝。

　　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她们是常年走惯了，这才没什么反应，可那个女人，第一次走，却像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还有道路两旁的枝叶，明明刮到了她脸上，她却像是一无所察，完全没发觉。

　　罗嬷嬷又找机会测试过，这才定下了这样的计划。

　　连晚上要换房间该怎么说话，都暗地交代了梨香。

　　她可是非常期待看到，那个狐狸精，今早会是什么表情呢。

　　在祠堂那样的环境，没道理能够安枕无忧的，别说没有睡觉的地方，祠堂更是有吴家的列祖列宗在。

　　她要的就是这样。

　　马上大少爷召见，她就要那只狐狸精精神萎靡地去见。

　　丢人，出丑，然后，被逐出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