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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风过廊庑,漫卷轻纱。

      时辰不早了,姜满提着一盏灯,来到蔚然居。

      这是般般的居所,满目烟箩泉石,薜荔垂绕,屋里屋外都缀着暖融融的兔儿琉璃灯,抬眼望去,好似踏入了灯会。

      蔚然居是李樾安亲自督建,大到拔步床、妆奁衣柜,小到铺在地上的羊绒毯,都是他亲手挑选购置。

      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无不彰显出李樾安对女儿的视若珍宝。

      这些年姜满内心不无触动,李樾安光风霁月,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也是个好人。

      可时间长了,反倒让她生出一股自己太过自私凉薄的错觉。

      如果不是李樾安,她能过上今朝锦衣玉食的日子吗?
      不能。
      那为何她还想着与他和离呢?
      一日夫妻百日恩,姜满,你真是不知好歹,不知感恩。

      仿佛有两个自己在耳旁撕扯,眼见着一方要被鄙夷到低入尘埃,姜满赶紧静下心来,摒弃杂念。她反复告诫自己这都是人之常情,而她也并无过错。

      更何况,他们成婚时本就无情无爱,各取所需罢了。
      所以,没必要陷入自我唾弃和厌恶中。

      如此想,姜满忽觉心情大好,快步往屋内走去。

      她掀帘入室,满室馨香的屋中空无一人,惟有床榻上隆起小小一团。

      姜满了然,嘴角不自觉露出一点慧黠的笑,她状似不经意地挨到榻边坐下,讶道:“咦,般般竟然不在此处?”

      不出片刻,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一双柔软的小手捂住她双眼,奶声奶气地问。

      “唔,猜猜我是谁?”

      姜满伸手去摸,从毛绒绒的脑袋到小脚丫,一顿刺挠:“五头身,小胳膊小腿,嗯?这是哪家的小皮猴敢冒充我们般般大王?”

      般般怕痒,咯咯笑着躲闪,姜满偏不罢休,母女俩扭作一团。

      “阿娘饶命,般般大王要休战!”

      般般今年三岁,生得如雪似玉,唇红齿白,宛如年画娃娃。或许是随了李樾安,她小小年纪,口齿伶俐,能说会道的,李家没人不喜爱她。

      大抵是生病的缘故,小姑娘今日格外粘人,像个糯米团子似的直往人怀里钻。
      软乎乎的女儿抱在怀里,姜满连日里的疲惫一扫而空。

      般般小脸埋在阿娘胸前柔软处,蹭来蹭去,突然委屈巴巴地嘟了嘟嘴:“阿娘,我想一直病着。”

      姜满和李樾安从不会训斥孩子,只问:“为何?”

      般般软声:“因为这样你就能陪我。”

      从前她与阿娘形影不离,阿爹再忙也会抽出空儿和她玩。
      现在阿爹见不着了,阿娘也忙得不见人影。

      闻言,姜满心狠狠的一揪,鼻酸眼热,自知近日来忙于生意忽略了女儿,她将女儿紧紧搂住,亲了亲她的发顶道:“般般,对不住,是阿娘的错,往后阿娘出门议事,也带上般般一起。”

      “真的吗?阿娘太好了!”般般乌黑的眸子一亮,声音里藏不住的雀跃,高兴了好一阵,忽而像想起了什么事,又蹭过去和娘亲贴贴脸颊。

      “其实阿爹今天也来看我了,还哄我喝药睡觉呢。”

      姜满皱眉,还以为是听错了:“什么?”
      般般从娘亲怀里抬起脸,白藕似的小手托着腮:“阿爹还说好想阿娘和我。”

      姜满伸手到她额上摸了摸,这孩子烧糊涂了不成?

      般般不解地眨眨眼,脸上却仍绽出甜甜笑容道:“阿娘,我没有说胡话哦,方才你进来时,阿爹就跟在你身后。”

      时值盛夏,暑热难抵,姜满却是一个清凉,鸡皮疙瘩爬满身,险些低呼出声。

      空气骤然陷入死静,连屋外鸣叫不止的蛐蛐都噤了声。

      姜满一骨碌从床上坐起,咽了咽唾沫,移眸看向门口。

      目之所及处,一派正常。

      长久的静寂中,一阵泠然悦耳的飞泉鸣玉声响起。姜满心尖一抖,定睛看去,原是晚风过处,珠帘碰撞交缠所致。

      “阿娘别找了。”般般拉了拉她的袖子,黑葡萄似的眼珠子里写满机灵,“阿爹白日里说他很生你气,不想见你,要等下次你哄哄他。”

      般般见过她爹气咻咻的模样,不过,只要阿娘亲他一口就好啦,就像病恹恹的人喝了口药,又立马药到病除了。

      姜满脑子里嗡嗡作响,一时感到万分荒诞离奇。

      他都化成灰埋进土了,还哄个鬼啊,还有,自己为何要听信三岁小孩的话!

      姜满深呼吸,压下满腹惊疑。

      兴许只是般般做的梦,梦见她爹胡言乱语罢了。

      是夜,姜满终究不太敢回她和李樾安的寝居,抱着女儿沉沉睡去。

      她又做梦了。
      梦中是深秋时节的山塘河,细雨泠泠,画舫凌波。

      舫外凄凉萧索,枯荷败叶,冷雨寒风。
      舫内富丽堂皇,丝竹绕耳,香茗沁神。

      浑然是两个世界,一如她和这画舫的主人。

      舟随橹转,桨声轧轧里男人声音略沉:“你爹昏了头,想三贯钱将你卖入勾栏,既如此,姜娘子不若跟了我。”

      跟他?以什么身份,为奴为妾?
      母亲病逝,父亲欲新娶但苦于囊中羞涩,本以为早该被搓磨得麻木无波的姜满,此时心里却还是填满了无尽酸楚和凄然。

      “以妻之位,聘礼和嫁妆无需你操心。”

      仿佛是窥听到她心中所言,姜满愕然抬眼,年轻男子俊美倜傥,身形挺拔,一身装扮精致华贵。

      她问:“李公子富可敌国,想娶什么样的好姑娘娶不到。”

      他闲闲地道:“我生有顽疾,没几年活头了。商人嘛,重利抠门,有道是树倒猕孙散,想想我一死,家财肯定要被那些‘猕孙’瓜分了去,做鬼都不甘心。你如今无亲无眷,娶你进门,于我而言再好不过。”

      姜满脱口而出:“可那你一死,岂不是便宜我了?”

      说完才忽觉失口,又赶紧道歉。

      李樾安浑不在乎,含着笑意欺身而近:“是啊,但也得姜娘子同意嫁给我才行。”

      年岁转瞬而过,画面遽转,李樾安拿着和离书,苍白着脸,眼底闪烁着难以置信和震怒。

      “姜满,你有没有心,这些年你爱过我一点吗?”

      姜满无声无息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望向别处,被长睫遮盖的眼梢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很是心累,好端端的,怎么又谈什么情啊爱啊。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这世上,姜满唯爱自己与钱财,至死不渝这个词,仅应验于她对自己。

      再者,姜满想不明白,你都要死了,我敢爱你么?那不更是自讨苦吃。

      成婚六年来,这是两人第一次闹了白脸,更确切地说,是李樾安单方面不理她。

      姜满不知如何是好,等她想放低姿态哄一哄时,老管家呜咽跑来。

      “夫人,老爷去了。”

      姜满起先一愣,而后坐在那儿神态平静,半天才回过神,猛地站起,如烟往事乱纷纷从眼前掠过,刹那间千丝万缕如刀割般的疼痛袭遍全身,她才猝然意识到——

      原来是她的心在疼。

      ……

      许是梦境的缘故,姜满睡得很不安稳,细眉微蹙,眼尾沁泪。

      昏昏烛光里,一道颀长挺拔的男子虚影笼罩下来。

      他低头痴痴地凝望了姜满一会,白皙修长的手抚向那娇嫩的面庞,在指腹碰触的那一刻,整个人因湿漉漉的泪而止不住地微微发颤。

      李樾安恋极了这柔软温度,脑子里全是跟姜满相处的点点滴滴,只要一想起这些,他心里就如同吃了蜜一般甜。

      如果不是自己发现了那封和离书……
      和离书,姜满亲手写的和离书。

      像骤然意识到什么,李樾安脸色黯淡下去,隐含着恼怒和委屈,似乎气愤至极。

      直到死前最后一刻,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仍然是:姜满为何要跟他和离。

      他做错了什么,又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让她甚至愿意放弃女儿,净身出户。

      难道是心底有别人了?

      李樾安皱了皱眉,越想心口越梗涩,目光很恨移向姜满,见她雪腮青丝,眉目如画,朦胧烛火映衬下显得格外柔美。越看越沉迷,脸上的笑意怎么也遮掩不住,早没了心跳的心脏更是跃动得厉害。

      那她有便是了,自己和女儿又不会碍她事,何必要闹到和离的地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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