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景为笺》壹拾旧

1、第 1 章

　　来南城快一个月了，孟笺来这里是躲人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躲多久。

　　孟笺被迫给自己接了个工作，工作地点是南城的一家叫“幻境”的酒吧。

　　本来孟笺只是无意间找到这个酒吧，结果短短半个多月来“幻境”的次数比孟笺之前二十六年去过的酒吧次数都多。

　　来了一次“幻境”，喝到一杯酒很合她口味，这酒太过涩，入口等到回甘的时间太长，所以能接受的人不多，偏偏孟笺喜欢。

　　每次来都点一样的酒，一来二去就和调酒师混熟了，调酒师叫陈列，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脸上有络腮胡，有点不好惹的样子，看着很有故事。

　　磨了好久，陈列才愿意教她这酒的调法，就当交个朋友。

　　偶尔孟笺也会在陈列的吧台里自己动手调两杯，陈列在旁边也会指点一二。

　　通常那两杯酒，一杯给自己，一杯给陈列。

　　也因此被来往的顾客认错过几次，以为她是店里的员工，都被陈列打发走了。

　　调酒师工作时候是不能喝酒的。

　　所以，陈列会把酒放在一边，下班的时候再喝。喝完，陈列会夸她很有天赋，就是有点不好喝。陈列不喜欢苦的。

　　孟笺笑笑，不和他计较，因为给他的那杯他总会给面子地喝完。

　　酒能使人短暂的获取迷离的快乐。孟笺最近喜欢那种感觉。

　　陈列最近有点事，帮忙的事找到了孟笺头上。

　　陈列说，酒吧老板就是个周扒皮，被他发现翘了班，这工作多半保不住，所以，想麻烦孟笺帮她顶两天，不出事就好。

　　姓周？孟笺愣了一下，回过神又笑出声，不过是同姓而已，自己真敏感。“周扒皮”？有意思。

　　陈列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孟笺打着哈哈敷衍过去。

　　酒吧里的调酒师有好几个，陈列说只要不做出格的事不会有什么意外。

　　孟笺本来不想接，低头看着手里还拿着陈列调的酒，嘴里那口还没咽下，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就这样，孟笺真的就帮陈列在这当值起来，陈列说是处理私事，不会太久。

　　出奇的是，酒吧老板没有多说什么就放陈列走了，出奇的顺利。

　　酒吧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每天都有千奇百怪的事情出现。

　　酒吧里人很多，坏人也有，所以免不了有一两个倒霉蛋要来做个好人。

　　孟笺看着眼前聚在一起准备打群架的混混，不想伸手参与，完全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毕竟她只是个“临时工”。

　　不知怎的，架打到一半，又混进来一个人，孟笺在旁边看的正在兴头上，目光被刚加入的这个男生吸引，原因无他，刚来的那家伙长的够帅，在眼前一众平平无奇的小混混里脱颖而出。

　　可惜了，脸面俊是一回事，论起打架的技术，啧，他也是数一数二的........菜。孟笺一边看一边皱眉头。心里一边感慨：果然，长得帅不仅不能当饭吃，还得挨更狠的打。

　　没多久，那男生脸上就挂了彩，孟笺闭了闭眼，有些看不下去了，还是出手帮了他。

　　小混混虽然走了，但都是骂骂咧咧的，嘴里还叫嚣着让他们等着。

　　孟笺一边叹气觉得自己惹上个麻烦，一边感慨美色误人，那张脸太年轻了，总容易让孟笺想多。

　　趁着空隙孟笺想着会不会因为多管闲事被酒吧老板劝退，她不想因为自己的行为给陈列招上麻烦，趁着没人注意，孟笺悄悄溜到一边，再三确定应该没人看到自己才走开。

　　孟笺到这里也只不过是……躲段日子，躲个人，也没有长久在此的打算，更不想留下什么痕迹。

　　孟笺回到吧台，那男生居然跟过来了，孟笺这才开始打量那男生，看他的打扮，像是个学生，年轻，活力，长得帅，这是孟笺最直观的感受。

　　那张脸很年轻，和一些记忆里的东西在重合，是那些年孟笺错过的岁月。

　　酒吧在大学城附近，来往的学生居多，所以像他这样的一抓一大把，但是这家伙运气好，单论姿色就能博取孟笺的好感。偶尔，颜值能救命，毕竟，孟笺就是因此才出手帮的他。

　　那男生说要谢她，孟笺一时美色上头，挑着他下巴，笑兮兮的说，要不以身抵债吧。

　　孟笺自觉有股女流氓气质，更没在意言辞，但是话说完好像吓到男生，被躲开了，他道了谢就走了，脸上的红遮都遮不住，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孟笺站在他身后笑出声，想着，怎么有人被揩了油不知道生气还害羞的，有趣的很。

　　孟笺之所以帮他，不是心血来潮，孟笺没有那么多好心，原因无他，他似故人。

　　第二天，酒吧老板并没有追问昨天的事，好似不知道一般，孟笺也省的找理由去敷衍。

　　同事说是万幸，依照老板的脾性居然没有追责，放在以前孟笺这工作大概是保不住了，他们说她幸运，“周扒皮”最近好像改了性子一样，脾气敛了不少，孟笺没在意这点插曲，依然做着手上的事。

　　晚上孟笺在酒吧里又看到了他——昨天那个男生，一杯酒，一个人在那啜了半天，身边的同事冲着孟笺使眼色说那家伙一直往这边看，多半是来找她的。

　　孟笺走过去，把昨天他落在这的东西还给他，一个饰品，孟笺摊开手，把东西递到他面前问是不是他的，他点头说是，还有点惊讶。那东西看起来不像是男孩子的，倒像是小女生会喜欢的玩意儿。他好像还没发现自己丢了东西，又是一通感谢，孟笺没有回谢回去，只是冷冰冰留下一句，让他以后不要再多管闲事，转身就走了，没再管他，连个眼色都没给。

　　说来也巧，没多久就有个来找事的，挑着孟笺的刺，孟笺想着忍忍就过了，不要这时候犯事，有弊无利，所以一直受着没说话。

　　闹事的家伙以为遇到个软柿子，口不择言，有着愈演愈烈的架势，孟笺刚想开口，看到那边的那个男生站了起来，手里还拿着酒杯，孟笺以为会是英雄救美的戏码，闭了嘴给英雄发挥的空间。

　　孟笺又把头低了下去，显得更加可怜些，好让英雄救美的气氛感更强些。

　　孟笺猜的没错，他走过来了，但孟笺只猜对到这了，之后的剧情根本没出现英雄。

　　下一秒，那男生拿着酒杯停在吧台那里，冲着孟笺点了下头，好像仅仅是出于礼貌，他倒满酒就从吧台又走回去了，走之前还冲笑笑，莫名的，觉得这是挑衅。

　　孟笺想起来了，就在不久前，孟笺在他面前劝他不要多管闲事来着，呵，还记仇，怎么现在的孩子一点感恩的心都没有了，好歹劝他多管闲事之前自己也是动手帮了这家伙啊。

　　后来还是店里的保安把挑事的人劝走。

　　一晚上，孟笺都在思考一些莫须有的东西，思绪不宁。

　　以前的事，现在的事，孟笺脑袋里乱哄哄的，理不清。

　　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酒吧里的人所剩无几，换班的时间快到了，孟笺不接夜场，十一点准时走，整个酒吧就她一个这样，可能因为她是来顶班的，连酒吧老板都没说什么，默认了她的行为。

　　来酒吧第二天提出早走的时候，早上老板还纠结说考虑一下，晚上就爽快的答应了，态度转变很大，也不知道怎么陈列怎么劝的。

　　也是这时候，孟笺才看到所谓“周扒皮”的样子，三四十的男人，胖乎乎的，啤酒肚，微微有点地中海迹象，和自己印象里的那个人毫不相关，只是也姓周。

　　但是不得不说，这老板对孟笺倒是还不错，周围的同事也都这么觉得。

　　十一点一到，换班的人来了，准时离开。

　　从酒吧后门出来，路灯很暗，依旧看不清路，最近两天老板好像再修这里的灯，估计还得一两天才能好。

　　孟笺不喜欢黑的地方，不是害怕，就是单纯不喜欢而已。在这的几天倒也慢慢适应了这处光线不足的暗，但是适应了不代表就能接受，孟笺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走过了这几十米前面就是明亮的马路了，忍一忍就好了。

　　酒吧后门那里有人，偶也成群，多是约在这里打架斗殴的，孟笺遇到过两次。

　　路灯昏暗，人影绰绰，依稀可辩，孟笺从未细看，刚走两步，前面有人拦住她，孟笺避开那人，那人也跟着，孟笺无奈抬头，才看见眼前又是那个男生。

　　酒吧里的事让孟笺不敢再自作多情认为这男生是来找她的。

　　孟笺只想快点离开，不想和任何人扯上关系，孟笺准备绕开，他伸手拉住孟笺。孟笺克制自己的不爽，笑着问他：“有事？”

　　这次孟笺又猜错了，男生就是在等她。

　　孟笺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运动服，牛仔裤，白色板鞋，身上还背着个单肩包，年轻就是好怎么穿都显得有朝气，孟笺一时感慨万千，甚至有点开始想追忆自己的青春，记忆里的人影差一点和眼前的人重合，在此之前孟笺适时打住自己发散的思维，继续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他一脸筹措，想说什么好像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真是纠结，孟笺哪有那么多时间陪他浪费。

　　孟笺在思考怎么才能干脆地摆脱他。

　　深夜，除了零零散散的霓虹灯光打在路面上，很难再看清周围的环境，包括人。

　　头上的月色在云里躲躲藏藏的，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他说：“我叫季眠，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周围的人开始三三两两的冒头，孟笺看着他，摇着头，叹口气，怎么就惹了个麻烦呢？

　　孟笺做个口型：‘“跑。”也不管他看没看懂，孟笺拉起他就没回头，只管跑。

　　他愣住了，孟笺拉着他，他倒也没有挣开，只是跟着她跑，孟笺想再蠢的人看到后面那一群人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很不明显的一件事还是被发现了，这家伙简直蠢到家。

　　哦豁，没跑掉，还是酒吧里闹事的那群人，孟笺心里想着生死有命。不至于两个人都要交代在这了吧，刹那间，很多人和事涌了出来，那些孟笺心里放不下的事在这一刻无比清晰的出现在她脑袋里，明明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最多不过打一架，最差不过还不了手，被动挨打，实在不行就报警，但现在最后悔的却是当时没有好好告个别，挨了打再去告别就不漂亮了，有点可惜。

　　晕黄的路灯下，四下无人，孟笺至今忘不了，季眠站出来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都冲他来的样子，帅呆了好吗，就是有点中二的气质。

　　孟笺想，这么看，他还是很仗义的，虽然这群人本就是他招惹来的。

　　然后那群小混混真就冲他一个人去了，放过了孟笺，孟笺感慨，现在小混混都这么讲道义了吗，找人都不牵连无辜，只打本人，真是有很高的职业操守啊。孟笺没有被牵连只是被两个人看着在旁边，动不了而已，他们好像没认出当时帮季眠的是她一样。

　　最后，季眠除了开场那句话帅气些，再之后简直没眼看，被打的鼻青脸肿，孟笺汗颜。这是他自己在酒吧欠下的债，让他去招惹这群人。虽然是被动挨打的份，但那群混混下手还算好，并没有很重。年轻人挨点社会的毒打也没什么不好，孟笺这么劝自己，好让自己良心安一点，毕竟，孟笺要是一时冲动上头去帮忙，现在被社会教育的估计就是两位了。孟笺默默看着，没有上前的打算，呃，他俩还没熟到能为彼此舍生忘死的地步。

　　小混混打完了，走的时候，呸了一声，嘴里嚷着，让你装b，孟笺没忍住，笑出声，季眠抬头看着她，眼里好像带了点委屈。

　　其实，他伤的并不重，那群小混混下手很有分寸，像是只要给他留个教训，没有下死手的意思，就只是……只是脸上有点淤痕，看着很惨。

　　孟笺想着他脸上的伤多少也和自己有点关系，毕竟孟笺就在旁边看着他挨打，也没有帮忙，良心一时跳出来，有种难安的感觉。孟笺劝自己该收敛点，想起小混混临走前的“让你装b”和季眠的淤痕，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笑个不停。

　　季眠拿起落在旁边的包，冷着脸，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好像是生气了，还真是孩子气。

　　孟笺追上去，拉住他，向他做了介绍：“你好，我叫孟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