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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时间之年。 ...

  •   五年是一个什么意义。就是南方古城。冬夏轮回。

      一。

      我已经21岁了。我是清颜,弥清颜。

      认识Ives的时候我16岁,那年他24岁。那时候他已经辞掉了ICPO的工作,签署了国家保密文书决定在不介入国际政治并且拒绝了父亲和弟弟让他回到美国担任检察官的邀请。他独身一人住在京都古老却精致的和式大宅里,用他工资里很少的一个小部分在和歌学院附近开了一家小小的咖啡厅。

      而我是在到他的店里应聘打零工的时候认识他的。

      其实他帐户里的巨额工资和保密费用足够让他往后的至少70年都可以过着上流社会的奢华生活,更何况他还有着身后庞大的家族背景。然而他却没有,只是一个人独自在这个古典气息浓重的城市里经营着这家名为故人的店,而且本人时常不在店里。

      Ives是我见到过的最为特殊的男人。他很年轻,作风气质却老城,有内敛的骄傲,是从骨血里渗透出来的一种尊贵大气,气度宽广。与他相处令人舒服愉悦并且心存敬重,他是会提前将一切设打理好的那种男子,心思细腻周到,有时令人感动。很难让人相信那是他真的只有24岁。

      他是东方人。有着明显东方的神秘气息与文雅英俊的脸以及西方人颀长结实的骨架,格外和谐的体现,他是个好看而耐看的东方男人。曾经听他说过他还有一个弟弟名叫Allen,是同他一样迷人出众的男子,目前是美国极为知名的律师。

      不过。从Ives那里听到得最多的并不是那个拥有血缘关系的名为Allen的弟弟,而是另外一个男人。

      他谈起他的时候神色总是温柔中带些宠爱的,偶又心疼,但也只是很少的时间。他说,我的那个弟弟并不喜欢我露出疼痛的表情。他希望我笑着,并且越长久越好。

      他说,他是Theodore。

      我在21岁这一年的时候才真正认识这个与我共事了五年之久的男子。以及在他心底最为柔软的部分坚固存在着的另外一个人。

      Ives告诉我,那人也是东方人。虽然面容并不相像,但确实是。

      他是Theodore,一个拥有部分日本血统的瑞士人。算起来,他今年也应该有26岁了。

      那是个表面柔软圆滑实则叛逆锐利得厉害的男人,一身疏懒颓唐的气质以及总是显得睡眠不足的困倦表情。一张并不能够用美丽漂亮形容的精致而让人过目不忘的脸。习惯性的沉默不愿与人交往,酒后会长久的浮现落寞神态,忘记时间长短的发呆,突然与人交谈,做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一个坦然承认自己身上血腥气味如同谈论晚餐内容的男子。

      一头乱发。消瘦的身体。因为长时间生活规律的紊乱而落下诸多难以根治的病根的胃以及绿瞳。构成我对Ives口中Theodore的全部印象。

      第一次听到Ives提到他的时候是在四年前的七月。那是他初到京都不久,对于这个陌生的城市总有好奇。

      他说,Theodore喜欢刚刚开始不久的夏天,因为那时候的天气不会炎热到使他失去食欲进而导致胃病复发。

      能够带我去其他地方看看么。放下一直在擦拭着的杯子,Ives抬起头来看着我,目光清澈干净,带着孩子般天真的期待。

      我们沿着那首古老的民谣一条街一条街的走,路过花店,和食店,书吧,便利店以及中华料理。Ives对这里的一切似乎很是熟悉,却又非常陌生。停顿在一个似曾相识的状态之中,他跟在我后面慢慢的走。耐心的听每一个来自我的介绍,非常用心。

      和一个初识不久的人一同长时间的行走对于我来说是一件不太自在的事情。

      有时一句话结束想不到接下来需要说些什么,而对方也没有搭话的欲望的时候。气氛一直沉默下来,一时间寂静无言。

      身后缓步而行的那个男子神色淡定从容,并未出现任何尴尬与不自然。

      Theodore小时候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回到故人的路上,他说。京都的很多微小的细节,他都曾经告诉过我,但我还从未真正来过。

      的确,这不是一个处于时常在变化的状态的城市。我低下头去看看时间,期间不经意的瞄到他有着突兀腕骨的左手,一块松垮的有些脱环的江诗丹顿垂在那里。

      所以,他描述中的很多微小细节在几年中并不会出现任何改变。

      他露出赞许的笑容,眼底却沉郁,没有波澜。

      二。

      那年我在京都大学附属高中读书,学校距离和歌学院很近。独自生活在陌生城市的感觉尽管自由却也空虚,于是需要去填补。正在这个时候,我认识了Ives。

      他来到京都不过两个月,从北京来,那个以前我也曾经居住过的城市。他住在锦小路的一幢日式古典的大房子里,但那不是他的,因为门口挂着的是“纳兰”的名字。Ives刚刚在和歌附近盘下店面,改了名字为故人,是汉字,我也认识。在中国,这是一个带有深刻含义的词语。

      他对我说,如无意外他将会常住在这里,没有定下时候但确定会去旅行。

      因为要去完成Theodore的愿望,所以一定会去。他看着被我们两个人收拾得窗明几净的不大的店面耸了耸肩膀。

      故人的生意非常不错,相信这是托Ives精明商业头脑的福。咖啡厅位于宁静的街巷拐角,三面与学校毗邻,对面是很大的市立图书馆。三叶台和和歌都是一女生比例偏重而著名的重点学校,所以总会有很多女孩子下课周后来到这里。三三两两,坐在木桌边彼此聊天或写作业。京大附高的学生则大多都喜欢往对面的图书馆跑,借出大摞的书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

      Ives对此表示理解与支持。

      Theodore曾经对我提到,从前和歌学院附近也有一间小小的店铺,中文字,经年。

      Ives说话的时候总有一种近似于沉默的寂静感,语调是极平稳的叙述,他的声音里总有让人安心的部分。回忆的总是过去的美好时光,以至于就连简单的叙述,都可以使人愉悦起来。

      可惜那家店在他毕业的前一年就因为店主要搬去四国而关闭了。他放下盛着牛奶的马克杯看着落地玻璃外的落阳满天,心有怀念。经年,听他说是家冰淇淋店,生意很红火。

      就像现在的故人一样。

      Theodore不是警察,确是他的同事。他们相识的时候Theodore还是个研究生在读的学生。只是因为他出众的能力而被ICPO邀请合作,在亚洲协查的时候和Ives分在了一起。

      那时的Theodore已经患有很严重的胃病。

      Ives并没有告诉我一切有关案件内容的任何细节,只是在勾起回忆的时候描述一两件细枝末节的小事,一旦有涉及到特殊内容的部分,他总是会巧妙的回避或者将话题带开。我知道,那是ICPO对于这个男人的分量最重的要求,当然,这中间也有他诚挚的允诺。

      Theodore的身上一直有一种颓废却自在的味道,时常显得沉默,对酒与高处有着近乎偏执的钟爱。

      他第一次不知所踪的时候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去寻找,最后在公寓的38楼顶层的天台上找到他。

      晚上留在店里吃晚饭,Ives一边小口的喝酒一边说。他并不吃晚饭,老实说也不会做,但是他却很是细心的去对街的寿司店买了我爱吃的外卖给我。

      Theodore喝酒喝得格外直接激烈。也不易醉,却比平时好相处得多。全身放松下来之后的慵懒自在如同一只猫。他的话变得多而且频率加快,是无论什么内容都可以聊得来的人。后来我逐渐明白,其实他只是想找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说说话,把平日里一直积攒压抑着的剧烈情绪发泄出来。

      所以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酗酒。眼泪早已失去本来的意义。

      每个人大概都有自己可以顺利将负面情绪疏通出来的方法。我吞咽着手里的食物表示理解。我感到心情烦乱的时候会选择翘课,一个人呆在一个地方,无法自由控制缓解的时候也会哭。

      虽然与此同时我心里也很清楚,这种方式其实并不是明智的,这是潜意识的一种逃避。

      Ives却不很认同。他说。只要可以使自己没有顾虑及恐惧感,收起一切不安的方法,都是有效力的,不论在实质上他是否有所欠缺。

      而Theodore不一样。他的病非常重,甚至已经抵达禁止一切刺激性食物饮料摄入的地步。他依然有规律的酗酒,吹风,然后不停的呕血。每一次都是如此,无法阻止他的故意失踪,也无法控制他疯狂的行为为他自己的身体带来的所有伤害。

      每一次这样的情况发生,他的第一次清醒都是在医院里。我并不愿意这样。

      但是这是他唯一自救的方法,不是么。我看着Ives脸上并不凝重然而却有心疼的表情。除非他找到另一种不至于伤害到自己的方式,比如一个可以使他产生被拯救感的人。

      Ives只是在笑。

      Theodore是个自私的人呐。不停地在做让人担心的事情却又不让我露出疼痛的表情。他了解我内心对于他行为的不满,所以总是刻意避而不谈。

      夏日的末尾夜晚开始泛凉,偶尔有雨落下来。玻璃被水敲打时发出点点脆响。我和Ives两人坐在店里,最终变得无言。

      我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面前这个男人藏匿在心底的细密疼痛。因为那是一个连我也没有办法解答的问题。

      三。

      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Theodore从开始到现在从未同你联系过。那时我们共事刚好两年。

      我知道Theodore并没有死,你早就告诉过我。

      Ives看着我,半晌垂下眼睛去看外面淅沥的雨。日式的古老大宅在细雨中聚拢起袅袅的雾气,朦胧得不真实的触感。檐外栀子树繁茂青绿的枝丫漫入敞开的格子木窗,洁白的花朵含苞待放,却早已清香满室。

      坐在窗边望见京都八月澄澈无云的天空,苍穹碧蓝如洗,时有飞鸟一掠而过,如同划过静止的水面。但当下,雨丝连结天地,铅灰的颜色映衬着庭院里的花树,绿色巨大植物的叶子被洗刷得干净透亮。

      半年前我因为独自生活的孤单与无依感感到抑郁,Ives很好心的把我接到了他的大房子里。理由是多一个人好作伴,也有个人可以帮助他整理家务照看植物了。

      这个男人总是有着各种各样不动声色的关心人的方法。

      那么你为什么也并不去寻找他,彼此从此失去联络。难道你并不害怕对方消失在这世界的那一个角落么。Ives,请回答我。

      我对此不能理解。

      其实从前也曾经有过知己,至交好友,却总也走不长远。最终被分划出这一重要定义的范畴。太多事情无法持久。我身边的事物在我的感情过渡中总有一段空白,有时一直空白下去,一去而不复返。

      很多人停停走走如同普通过客,短暂打过照面然后又变回陌生人。我从未体会过真正上意义的离别。

      所以真的并不存在担心和害怕么。

      这是承诺,清颜。这是时间带给我们的考验。

      相信对方可以如同自己一样平静生活,Theodore对于我的了解并不亚于我对于他的,照顾好自己等待着约定的极限到来可以再次相见,这才是如此承诺的意义所在。

      听起来好像七夕鹊桥相会,Ives。你真的非常平静。

      信任你的重要伙伴是维持这种关系的最好方式,同时也要保持宽容,这是基本。况且,在见不到的时候心烦意乱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又何必去瞎操心。

      他拍拍我的头,又将视线调回到院中景色上去。
      18岁的冬天也曾经回到过家里。南方温暖潮湿的小城市,夜中雾色苍茫,迷离之间远远有依稀的灯火闪耀。

      这年深冬我回到故里看望我的母亲和姐姐,整个家庭的组成部分现下只剩下女人,这形成我性格中很多无法改变的恶性因素。常年保持着乐观态度生活健康快乐的母亲,和刚刚结束一段旅行的姐姐,和年。

      和年告诉我,她的旅行中途经过京都,曾经远远的在故人看见过我,一切安好,于是觉得放心。母亲在一旁温和的浅笑。

      晚上接到来自Ives的电话。有没有安全抵达是否心情愉悦,告诉他自己一切都好,南方城市雨水的连绵让我开始对京都的生活产生想念。

      我在故城的家里蓦然开始思念那个孤独而且苍老的城市。

      Ives,我忽然很想你。

      那一晚,我在电话里突然向他表白。远方的灯火明明灭灭。

      天空云雾迷蒙,不知深浅。

      四。

      我已经不太记得那一夜Ives的回答。他对我那时突兀的表现似乎并未在意,只是短暂无音,随即一切恢复正常。

      不知道是不是他对待我的态度就像对待一个贴心的妹妹,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也对,他一直都是个遗世独立的优秀而特殊的男子。而自他23岁之后,他生命中最柔软的部分已经被那个男子占据。

      他在二十四岁的夏天与Theodore分别,彼此郑重承诺五年不再联络。

      其中的细节门道我并不真正清楚,只是知道他们的一场分别。历时五年。

      而今年已经是第六年了。

      去年的圣诞之后Ives开始明显的心情明朗起来,甚至出现了我从不曾见到过的直达眼底的柔和笑容。

      他开始时常接到电话,并且每次都会用很温柔的声音说上好久。有时内容很简单,店里的生意,京都的天气,读到的书籍和看到的电影,很多很多至为平常的内容。他也会特别耐心的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久,我想我知道那个人的身份。因为只有一个人可以令这个男人露出别样鲜活生动的宽慰神情。但是Ives并没有主动告诉我,我便也不好主动询问。

      然后在这一年的夏末,他突然告诉我,Theodore要回来了。

      {归来之江流。}
      五。

      Theodore抵达关西国际机场的那天八月末端的雨刚刚停下。因为天气原因班机整整晚点了三个多小时,我和Ives站在通道出口的尾部等待,在这段时间里他显得有些局促。

      不过真的要说,那天的见面有个相当尴尬的开始。

      那真的是个令人过目不忘的精致男子,只不过相较于Ives的叙述多了一份成熟少了一份颓唐。五年之间这个本就眉眼淡静慵懒的男人变得愈发内敛稳重,一头不算嚣张但极引人注目的黑发微微长过脖颈,猫一样明亮灵动的眸子,瞳孔是少有的青绿颜色。那天他没有戴他经常戴的黑框眼镜,所以混血儿的面貌更加明显。

      他的行李少的惊人,只有一个简单的Nike的斜背包。黑色的丝质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细瘦白皙的小臂,镶嵌暗纹的低腰长裤和黑色短靴。所有细节都出奇的富有魅力。

      可以确定的是他依然带着一脸Ives叙述中的总也睡不醒的迷离表情茫然的往外走,不时左右看看似乎在寻找来迎接他的人。

      Ives带着迷人的笑意站在通道末尾看着他一步步靠近。我站在他身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Theodore迷蒙的调过视线。然后一下子将目光锁定在了我身旁的男人身上。那一瞬间他停下来,迷离暗淡的眸子刹那间明亮。然后猛然向着我们飞快的冲了过来。

      我在余光里看见Ives张开的修长双臂。

      那个男人熟练的扑进Ives的怀里,紧紧的环着他的脖颈,精致俊逸的脸埋在他的肩头。Ives单手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发。一时间只听得到两人之间激动的呼吸,没有眼泪,也没有语言。

      许久,Theodore才放开他,开始仔仔细细的观察他的脸。

      有皱纹了啊。哥。他说。脸上带着促狭的表情。

      Ives也不生气,细细的抚着他的头发浅笑。你也是,头发长了呢。

      然后Theodore低下头去笑。再次抬头的间隙他看见一直站在Ives身后的我,愉悦满足的笑容立刻变得有些尴尬。但不知怎么,我总是觉得那一瞬间他的眼神里有些受伤,有些热情一下子被浇灭的低落与难过。

      这是……嫂子?

      他有些犹豫的问他。眼中有不确定。Ives的表情也立刻不自然起来,好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对他解释。

      不是,我是他下属啦。因为没地方住所以暂时住在他家。

      压下心里小小的黑线,我抬头对那个眉眼细致的男子简单扼要的解释,并附赠了一个友好的微笑。弥清颜,你好。

      Ives在他身边常常的舒了一口气。然后,他说了一句极为光火的话。

      我没有恋童癖。

      ……Ives你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哼。我对奔三的大叔也不感兴趣。

      立刻回嘴过去。Ives一脸吃瘪的表情,Theodore倒是很给我面子的笑了起来。我们两个间的尴尬就这么化解开来。

      对哈。这家伙只能是我的哦~

      对话的末尾,Theodore天外飞来的一句。

      五。

      自从Theodore来了之后,我开始觉得我对于那个给了我六年温柔贵公子样印象的男子的了解是那么少。

      这两个人每天都极其暧昧的睡在一起。白天一同打理故人的生意,偶尔一起出去散步。他们的关系就像生活了很久的夫妻一样,却又不是。

      我们的关系很融洽,但是我隐隐感觉到,似乎离分别的时候很近了。

      第六年的隆冬。Ives正式把故人作为生日礼物赠送给我,并告诉我,他和Theodore过完新年之后就准备离开京都,回到北京去了。Theodore坐在一旁对我点点头,笑容和缓。

      终。

      临别的那天我哭了。对于一个在同一屋檐下相处六年的男人无论怎么说也还是有极其深厚的感情的。

      Theodore趁着Ives去办手续的时候轻轻抱了抱我,然后塞给我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条设计的格外尊贵精致的项链。他说这是Ives很早之前就让我帮你设计的,Ives说这是他送给最疼爱的妹妹的纪念,当然,这也是我送给你的礼物,算是对你六年来一直陪伴着他的感谢。

      很久以后我才在那个盒子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张小小的字条,上面只有两个中文的名字。

      南宫隽。
      江流。

      我在想,这两个名字大概就是时间送给我的礼物吧。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时间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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