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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 ...

  •   01

      工作在北京,最痛苦的莫过于清晨拿着早餐挤上人满为患的地铁。
      梁希刚开始来这儿上学时真的被那罐头状的交通工具吓了一跳,好在经过几年奔来跑去的历练,她对此早已从最初的愤怒忍受变成了如今的逆来顺受。
      这天照旧,梁希一手提着连夜改出来的旗袍一手拿着地铁卡,嘴因叼着煎饼袋而含糊不清吼着:“让一让,对不起,对不起我赶时间。”
      边吼边麻利的挤进了刚刚在四惠站停下来的车厢。
      待到气喘吁吁的收起卡,梁希才拿下煎饼朝被她撞到的上班族歉意的笑了笑。
      无论怎么看,这个梳着丸子头,一身清爽打扮的小姑娘都很面善,更何况她个子本不高,还要在人流中拼命保护手里的衣服套袋,看起来很不容易,也便没有谁再对梁希的手忙脚乱抱怨什么。
      “列车运行前方是大望路站,有在大望路站下车的乘客请您提前做好准备......”
      听着广播的响起,梁希走神的吃了口煎饼,看向窗外渐渐远去的景致,在疲惫中昏昏欲睡。
      还不能完全适应的新工作,让她不施脂粉的脸庞已经淡去年轻人应有的透亮,在苍白里透着股劳累过度的倦意。
      身边的情侣看着小屏幕上的电影预告在商量晚上的约会事宜,咽下煎饼的梁希无意抬眼发现后,便转身靠到了旁边的栏杆上拎着旗袍闭目养神。
      这几年不算漫长的这段充满变动的时光,让她学会了很多从前甚至都不敢去想象的事情,但梁希的骨子里却仍旧有些缺憾没能完全战胜。
      就比如很怕面对爱情之类美妙的东西。
      等到急匆匆的赶到华丽的高级成衣店外,时间刚刚好。
      梁希从包里找出矿泉水漱了漱口,又喷了些口气清新剂才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这份工作也是毕业后同学介绍的,老板是著名时装设计师,因为门面在五星酒店外所以非常注重员工仪表问题,即便是像梁希这种幕后小工,也不能脏兮兮的惹他反感。
      “小黎姐,旗袍我改好了。”
      梁希进去时看到资深的美女接待员,便立刻把手里昂贵的衣服递了过去。
      艾黎人漂亮,性格却很容易相处,她检查后眨眨眼睛道:“没有打车来吧?压的都有点皱了。”
      梁希不好意思的笑:“打过来要五十多,那样我今天就白干了......反正时间还早,你帮忙料理一下,谢谢乃~”
      说完她就双手合十,做了一脸恳求状。
      艾黎露出酒窝,把旗袍从袋子里拿出来挂在精致的木架上,边看边说:“好啦,只要这客人别再挑剔了就成,来来回回改四回了,真让人受不了,有钱人天生就会为难我们。”
      闻言梁希不易察觉的愣了下,而后干笑道:“这么贵的衣服,就算富有也可能还是会挑剔吧......那个,有什么问题再找我,我还有很多花边没有做好,先去忙了。”
      说完她就摆摆手,一路跑进了店内的工作室。
      放下包,洗好手,用卡子把刘海别起后,梁希就在缝纫机前埋头苦干了起来。
      她还在实习期,这份工作有的是人想要,因为没有傲人的资历,所以只好用勤奋讨得老板欢心——那可是得过很多国际大奖的设计师,容不得后辈有半点马虎。

      午后的阳光衬着头顶水晶灯的柔亮,让所有站立其间的女人都会变成肤如凝脂的美女。而且身着白色旗袍的著名模特井堇本就身材曼妙,五官深邃。所以看起来更是令人惊艳。她在奢华的落地镜前照了又照,眉头一会儿簇起一会儿舒展,看得艾黎在旁边胆战心惊——替自己也替梁希。
      这位美丽的小姐总是对成品不满意,而且老板昨日很忙,便第一次把工作交给了新来的小梁,如果她做不好,可能转正基本无望。
      正在空气快要凝固之际,既高贵又傲慢的井堇终于露出动人的微笑:“很好,这个盘扣是新设计的吗,很特别。”
      艾黎瞧着她食指触到的樱花状的粉色扣子,赶快温柔回答:“是的,是我们的新设计师梁希特地为井小姐改制的,现在还合身吗?”
      井堇点点头,抬着下巴说:“叫她出来。”
      丝毫不客气的口吻。
      艾黎心里小不爽了下,脸上却依旧温暖如花:“您稍等。”
      说完才转身抬头挺胸的朝工作室去了。
      说实在的她外表的资本不比谁差,可惜生在贫街末巷,不是那么容易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不安的梁希很快就手足无措的出现了,她的穿着打扮实在不适合站在个华丽的大厅里,因而说话都显得拘谨了些:“井小姐,你好,我就是梁希。”
      井堇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做衣服做得不错,是从欧洲回来的?”
      梁希摇头:“我......就是在北京毕业的。”
      井堇顿时没多少表情,转头看向镜子话中带刺:“我平时不会在国内随便做衣服的,只是旗袍这个东西还是传统的好。”
      梁希微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说:“其实我们老师的设计很出众,这件旗袍的款式就是他的原创,因为与小姐尺寸不合,才改了很多次。“
      井堇说:“马马虎虎,麻烦我跑来跑去,我工作很忙的,今天再照这个款式给我做一件红色的,希望别再犯错误了,像你们这样正在宣传的新品牌,禁不起社会名流的批评。”
      若干年前梁希才不会听她讲这样的傲慢的话,但如今今非昔比,人总得学会低头:“是的,多谢井小姐关照。”
      井堇垂眸,抬起手腕看了看说:“我还有事,就这样吧。”
      被光映到,她手表上的钻石光芒璀璨。

      做衣服这件事极需要耐心,尤其是对于给别人打下手的小工而言,也许整整一天面对的都是重复的劳动。
      梁希以前从未想过做一名设计师也要付出这样的艰辛代价,现在知道了,后悔也来不及——况且她不喜欢自己再去后悔什么。
      想起这辈子受到过的最冷酷的批评,就是那句:像你这样的性格,恐怕做什么都没有结果。
      梁希无论多么傻气,听了也会受伤。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敢要求万事都圆满,可至少不希望真的一事无成。

      下班后总是同事大聚会的时间。
      艾黎从前不好好读书,在社会上混了好多年,凭借傲人的外表和爽朗的性格也认识了众多朋友。
      她知道梁希靠自己赚的那点钱生活困难,就总是带着她在晚上吃香喝辣。
      这日也是,艾黎拉拢了好些男男女女凑在火锅店,一扫白天的端庄谦卑,扎起马尾端着酒杯,笑得比谁都开心。
      而累极了的梁希只是埋头苦吃,她明白有人会帮艾小姐结账,自己虽然有点骗吃喝的嫌疑,但是为了填满早已瘪掉的肚子,也顾不得许多了。
      “今天真是不爽,那傲娇女又来了,还对梁小希指指点点的,装人!”艾黎不知怎么又提起这事,愤愤的说。
      一个做野模的时尚女孩儿在旁边帮腔:“是不是那个井堇,嗨,丫啥也不算,从前也是个胡同妞,这几年靠当交际花端起来了,走个秀就整天上报纸,还说不清有多烂呢。”
      艾黎放下扎啤的杯子,气道:“明明就是北京人,出个国就装海龟,讲中国话还港台腔,说什么‘我平时是不会随便在国内做衣服的,’呸,勾搭男人之前不定什么东西呢。”
      梁希始终没能练好和众人打成一片的本事,她竟然傻乎乎的小声问:“艾黎,你怎么生气了?是不是她骂你了?”
      艾黎恨铁不成钢的白了她一眼,郑重其事的说:“小孩儿,有钱又傲娇的女人通通是公敌,知道吗?”
      梁希咬住筷子点点头,却好多话都哽在喉咙里讲不出来。
      她能说她以前也是有钱人,也被所有的女同学讨厌,就连她最喜欢的男生都不曾看得起她吗?
      她不能说,况且说出来也没有谁会相信。
      这世界上只有灰姑娘当了皇后,什么时候有白雪公主变成小矮人?
      梁希在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麋鹿,什么都不像似的。

      北京夏天的夜晚很热,没有空调的屋子几乎成了个大蒸笼,人待在里面即便躺着不动也能汗流浃背。
      梁希因为把工作都做完了,便冲了凉后躺在床上发呆。
      她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回味起最近的种种琐事,不禁有点走神。
      正在发愣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梁希一看是母亲,便接起来道:“妈,怎么这么晚还给我打电话?”
      “好久没联系了,不知道你找到工作没,如果没有......”
      大概是越洋的关系,声音都显得很遥远。
      梁希打断她说:“找到了,我过得挺好的。”
      “妈妈还是想把你接过来,这几年没有照顾到你,妈妈真的很过意不去。”
      梁希淡淡的笑了下:“不用,我挺喜欢北京的,我是认真的。”
      “如果有困难就和妈妈说,每个月打的钱还够用吗?”
      梁希恩了声,其实她从来没有动过那个陌生男人的施舍,一个自尊已经破碎了很久却仍感觉痛苦的姑娘,做事总会有点别扭。
      “前几个月是你的生日,二十三岁了,该交个男朋友了。”
      梁希听到这话感觉想要发笑,语气酸酸的回答:“我不是原来的那个我了,现在的条件,可能是高不成低不就吧......再说,也没有更好的。”
      “孩子,暗恋什么的不能靠一辈子,小川可能没喜欢过你吧,而且现在这种情况,你们的事就更没有什么可能了。”
      电话里的妈妈语重心长。
      梁希想问,那是谁造成的......是谁造成的?
      可她问不出口。
      所以只好笑:“妈,其实好几年都没和小川联系了,我早不惦记了,只是现在工作很忙,等我稳定下来,会好好的找个人结婚的。”
      说完,她们母女两人就再没有共同话题,很快就挂了电话。
      梁希抬起胳膊,松手,听到手机摔到凉席上的空洞声音,心里不禁泛起了点苦涩:想照顾我,为什么还这么伤害我,为什么还要抛弃我?
      亲情这种东西对她而言,几乎快要和爱情一样虚幻了。
      梁希看着简陋破旧的屋子,看着阴影里那台缝纫机,忽然流出泪来。
      她不会觉得半夜自己郁闷到痛哭是多么丢人的事情,甚至这是她唯一能够发泄的渠道。
      但是泪水,总会带来回忆。
      梁希总是不明白,为什么无论过了多久,那些回忆还是会同样的鲜活。
      “记得一切”这种折磨已经快要把她杀死。
      梁希根本不愿意记住自己的十七岁,十七岁时的左轻川,他的好他的坏,他的爱好他的习惯,甚至于他骄傲而耀眼的星座。
      可她还是全部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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