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请你好好营业》紫蔓牵风

64、第 64 章

　　电梯缓缓合上，把她和他分成两个世界。
　　——“Jun不是相信婚姻甚至相信爱情的人，你到底在期盼什么，经纪人小姐？”
　　“你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他成长在单亲家庭，母亲是个漂亮的美人，年轻时从湾省一个人去好莱坞闯荡，结了很多次婚。Jun在自立之前一直跟着她辗转在片场和新的居住地,，没有什么长久的朋友。他从来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爱情，更谈不上婚姻什么的。他是一个天生的悲观主义者，所以他的眼睛才会这么忧郁动人。”
　　“我请求你，放他离开。他需要陪伴，而这里没人真的在乎他。”
　　瑞尼的话语再次出现在脑海中，像一把小刀，一下一下地戳刺。叶乔靠在电梯扶手上，用手臂蹭了蹭眼角。
　　许隽看着她崩溃泪流，只觉得心上一阵钝痛，周边夜色变成了浓重的胶状围拢过来，尖锐的蝉鸣贯穿耳膜。
　　他大口喘着气，知道这是抑郁症再次发作。看了看一旁的消防楼梯，跑了上去。
　　穿着黄色小雨衣的法斗走出门，狗的主人跟在后头，瞥见叶乔门口纠缠的人影，眼皮一塌走进电梯。这是第几次了？见怪不怪了。
　　廊灯应声打开，许隽黑色卫衣长袖下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他是不是从未在你面前露出手臂？你看到就会明白。”瑞尼的脸如带来祸言的女巫一般浮现。
　　她握住他的手腕，拉起衣袖，“你的手……”
　　许隽瘫软了一般把头支在她肩头，缓缓说道：“我现在特别难受，能不能让我进去再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觉得需要道歉的地方很多。他们从一开始就好像是错的。
　　她把许隽扶进客厅，安置在沙发上。
　　“别开灯。”许隽靠着沙发扶手，声音暗哑
　　叶乔没有开灯，她在黑暗中瞪大眼睛看着他，默默地流泪。
　　她拉过他的手，颤抖的指尖沿着手腕内侧一路向上。动作很轻很柔，许隽动了动，还是任她触碰。
　　每一寸肌理她都很熟悉，直到触摸到手腕内侧一条蚯蚓状的凸起，沿着脉管一路向上。
　　叶乔的心缩成一团，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一种几近绝望的隔离感如铁壁一样树立在他们之间，让她觉得连空气都带着冷冷的铁锈味。
　　她不理解，为什么一个人好好的，会这样残酷地对待自己？
　　“不要这样，叶乔。你不要哭。”许隽说，恳求的语气。
　　她已经猜出了来龙去脉，他们之间丢失的那两三个月，他是一种怎样的状态活着？如果那时她肯陪在他身边……是她间接害了他也说不定，如果不是她请他复出……
　　一想到他把自己血管划开那一幕，她就心疼得要命。
　　她扑在许隽怀中，把他紧紧抱住，像之前的几次那样。
　　“你真是差劲！”她狠狠地箍紧，生怕力道一小他就会消失，“我不允许你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死去，就连做这种梦也不可以，想一下也不可以！你已经好起来，你会拥有一段妥帖的感情，在老得不能动的时候死在温暖的床上，家人都在身边为你哭泣。”
　　许隽胸口传来一声闷笑，“听起来不错，也是你的‘巫术’？”
　　她没来由地生气，发狠地咬在他肩头。
　　“你是爱我的，对吗？”许隽闷哼一声把她扯开，看她眼睛。
　　“对，对、对！”叶乔几乎崩溃，眼泪鼻涕一团，“你还要什么告白，要什么明证？我一直都爱着你，爱得发疼！”
　　她剥下身上湿漉漉的运动开衫，用身体向他告白。
　　体温给他、心跳给他，心口的红痣、腿间的潮湿，都给他！
　　夜雨淅淅沥沥，他怀里也在下一场雨，河在喘息、山在动荡，把峰峦和沟壑荡平，紧紧贴在一起。
　　呼吸里的铁锈味若隐若现，叶乔体会到一种很深的疼痛，绞缠的唇舌是疼痛，被摩挲的肌肤是疼痛，忍不住相互进入又相互逃离是疼痛……爱是疼痛。
　　有那么一刻，叶乔突发奇想，如果此时像庞贝古城一样来一场火山喷发，把他们两人就这般封在火山灰里。千百年后，人们把他们发掘出来，会不会指着他们说“看，这一对可怜的爱人”？他能不能相信这是真爱？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整晚。
　　许隽醒来，身边的床铺空着，侵染上阴湿和冰冷的潮气。
　　药效的作用还有些，恍惚中看到送她的那枚宝诗龙翻书杖正在床头柜上，压着一本翻开的册子上。
　　许隽坐起身，打开。
　　笔记本里，叶乔留下了两行字：
　　{听说，收藏一件古董就是收藏一个人的过往。现在，我把我的过往送给你 。
　　一片金色的纸片顺着册页滑落。包装糖果的金色锡纸，很久远的样子，远到里面有些发黄，却压得很平整。
　　金色的巧克力球、滂沱的大雨，摇摆的竹林…… 一些模糊的记忆逐渐汇聚起来，他想起在十几年前，也是下着雨的傍晚曾经送给一个边村女孩一颗坚果巧克力。小女孩把果仁吐出来，说“这个糖果怎么还有核核？”

　　颁奖现场，文茵举起最佳女演员的奖杯，对着台下的导演用外语大声说“我爱你”的影像被各大娱乐号挂在首页上。
　　一时间，文茵与葛明辉的婚外情甚至盖过了电影本身的风头。
　　叶乔忍不住质问，她问什么要这么做。
　　文茵在电话那头咯咯地笑。
　　“我十四五岁出来做模特，拍了无数的照片。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脑袋空空的花瓶？可惜的是，我不是，我甚至很聪明很有艺术天赋。我一直喜欢很有艺术感的男人。曾经，也有很多男人为我拍过照片，可是唯有在他的镜头下，我才有那种独特的丰富和生动。他是懂我的，就像我懂他一样。我能忍受他工作时的挑剔、极致、刻毒，更能体会他的孤独……”
　　“你怕不是疯了？”叶乔打断了她的恋爱感言，“现在内外舆论已经炸锅了，你们的电影怎么办？”
　　“哈，”文茵笑，“管他呢。娱乐圈那些新闻不就是这样：你是谁的谁？她是谁的谁？生的孩子又是谁的谁？再过几年，谁还记得这些，只有艺术长存。”
　　“行，”叶乔冷笑，“你最好不要回来，看你能不能等到艺术长存的时候。电影的投资方还有那些商务约的甲方，他们现在都咬牙切齿地恨不得搞死你。这种事情你知道的，哪怕有家室的是他，女的总是口水窝子。”
　　“叶老板，”文茵娇笑着说，“大经纪人，现在不是该看你的能耐了？我记得某人说过，娱乐圈不是还少我这种’坏女人’人设吗！”
　　叶乔被她气得一时语塞，顺了顺气，又问：“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你和葛导在一起的？”
　　“啊……大概两年前吧，那时我拍过一部广告，老葛操刀的。”
　　叶乔咬咬牙，难怪当初一定要她签下文茵，难怪葛明辉要制造那些烟幕弹，都是为了两人的地下恋做掩护。她叶乔被推出去，好把他真正的情人藏好了。
　　“你们非得选这个时候公开吗？”
　　“叶乔，我真的喜欢葛导演，想要跟他结婚。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结婚、结婚，怎么一个个都上赶着要结婚？
　　“别给我搞真爱至上这一套！”叶乔说，“我才不会勾兑有夫之妇！爱慕才华也好，贪恋名利地位也罢，不要给自己的野心和欲望披上什么爱情的遮羞布。你的行为让很多人受到伤害，包括我！这只能叫做自私！”叶乔一股脑地说。
　　“……叶乔，”文茵收起之前的云淡风轻，声音软下来，“我最不想伤害的就是你了，我很喜欢你。”
　　叶乔挂了电话。
　　当事情糟到无法更糟，她甚至生出一种盲目的轻快感来。
　　她望向床下。
　　那里横着条红白蓝条相间的编织袋子，鼓鼓囊囊的。
　　是她来初来乍到时带来的，里面卷着她妈妈用当年新下来的棉花做的一床厚厚的被子、褥子。虽然后来条件好了许多，她也搬了几次家，却一直没有舍得把那些东西扔掉。
　　大不了再卷着铺盖回去，她想。
　　为了缓解资金链断裂的压力，叶乔拿出了所有的积蓄，并把还在贷款的房子找中介挂出去。
　　薄俊言出院的时候再次向她求婚，她答应了，按他说的，先隐婚。
　　毕竟，任她身边所有人看来，她这个时候再不接受薄俊言的求婚都是不知好歹。
　　叶乔并不在乎婚姻表面上的形式。她只是疑惑，等领了证，一起过日子过个三年五载的，再举行婚礼昭告天下，还有那种新婚的感觉没有？
　　但她没有说出来，她突然有了一种仰人鼻息的自觉。
　　不过，一个小的订婚仪式还是有的。
　　薄俊言身后站着的是影视行业金字塔顶端的资源，举行一个小而庄重的仪式，将来她为他办事的时候不用介绍“她是谁的谁”，自然会得到应有的重视。
　　她的亲友只有一桌。想了想，她也给许隽发去电子请柬。
　　“我要结婚了，希望你来。”
　　叶乔不知道他会不会来，他一贯不喜欢这种场合。或者，他已经跟着瑞尼回国也说不定。
　　订婚仪式在“瑞文”集团旗下的一个海边度假村。
　　虽然业内早都看出来薄俊言要脱离瑞文单干，但现在他有足够的实力，双方决不会因此撕破脸面。
　　也有人猜测，随着作为“一哥”的薄俊言的单飞和江华这个核心人物的退休，占据“瑞文”三分天下的演员经纪业务很快会分崩离析。
　　所以，当叶乔踏上白色拱门那一刻，很多人或玩味或审视的视线就绕在她身上。
　　可以看出，她并不是一个物质上很奢侈的女人。
　　时尚大刊的一个大佬看到她穿的白色礼服。虽然是个不小的牌子，但并不是订制款，款式也没有那么隆重——简单的H型裁剪的一条斜肩连衣裙，露出纤长的腿，脚上是一双平平无奇的白色帆布鞋。
　　这女人有点意思，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