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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钻石飞马 ...

  •   -1

      圣诞节的早晨,我是被新太郎一连串细细碎碎的吻吵醒的。

      迷蒙中,我皱着脸偏过头去:“昨天已经弄到很晚了,今天就不能休息吗……”

      他从胸腔里发出了很轻的笑:“那……等我拆完圣诞礼物再休息吧。”说着湿热的吻又追了过来,接连印在我的眼皮、嘴唇和下巴上。

      半个小时后,汗出了大半,他才抱着我去浴室清理。我眯着眼睛强打精神去挤洗发露,他站在我身后的洗头台前正在刷牙,伸出手替我按了一泵,才吐掉嘴里的泡沫:“一会都是认识的人,没必要特意洗头吧?昨天不是才刚洗过。”

      “可能这是最后一次见了,要留下一个好印象嘛。”我闭着眼任花洒从头顶一路浇下来,“虽然以后还会回来,但我希望到那个时候是回来养老。”

      “想这么远啊,”他含着牙刷,莞尔,“那我可要努力在职棒发光发热十五年了。”

      “别太固执了,你还年轻。我希望你最好不要生病,虽然不太现……反正你要给我完好无损地退役。”

      “我都听你的,就别操心了,前辈。”

      “哼,最好是这样!”

      “当然,我说到做到,会尽量做到不让你担心的。”他打开水龙头掬水洗脸,“……更何况伯父也不希望我带着伤病和他的宝贝女儿登记结婚。”

      我一下子呛了一口水:“……说结婚什么的你不觉得太早了吗?我都还没毕业诶。”

      他倒是一脸镇定:“迟早的事。”

      “这么笃定?”

      “不然你还想嫁给谁呢?我洗耳恭听。”

      “……你还是先加油吧,新太郎,等你先拿下职棒十场完投再说。”我冲掉头上的洗发露,开始抹润发膏,“对了,爸爸那边怎么说?”

      “队里已经办好交接手续了,”他正在刮剃须泡沫的手顿了一下,“圣诞后的第一个工作日还需要去做最后的盖章确认。”

      王野新太郎,我的男友兼后辈,钻石群马队前先发投手,十月份在选秀会上获得了东京庞人队第二指名,下月即将以正式球员身份登陆二军。

      至于我的爸爸则是钻石群马队的选手兼教练,球队所在的北信越独立联盟偶尔会与职棒的二军、大学联盟以及社会人球队进行比赛。球队曾多次获得联盟冠军,在关东地区算得上成绩亮眼。

      新太郎不是他送进职棒的第一位选手,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位。

      当年白龙止步甲子园优胜八强后,新太郎还没有收到可能签约的球团的任何指名消息,他就跟佐佐木监督商量着问爸爸可不可以在北信越联盟选秀会上给他指名,未来他想要以投手的身份为群马队效力。

      爸爸这一年没看过一场高野的比赛,我也只有在大学放假的时候偶尔提及白龙的出赛情况,实际上离队一年我已不甚了解球队的情况了。鉴于爸爸和监督可以算得上点头之交,他提出要先看看新太郎的投球和击球。

      新太郎的投球没让两人失望,就是击球在白龙强力打线的衬托下显得差强人意,也是他作为选手最大的短板,不过地区联盟的比赛也不需要他成为多么耀眼的二刀流,履行好投手的职责即可。

      总之,高中毕业那年他获得了群马队的第一指名并加盟入团,队里的美马总一郎则是被福冈绵鹰以第二指名取得了交涉权,美马是当年白龙参加选秀会成绩最好的学生。

      同一个球队,同样的三年,不同的命运。

      所以当我春假回家,去球团给不爱吃配餐的爸爸送饭,路过牛棚的时候,我还是挺惊讶的:“你怎么在这里?”

      “好久不见,青木前辈。”王野新太郎颔首捏了捏帽舌,我才注意到他帽子上的飞马标志。

      “你……”怎么没去职棒?刚到喉咙的话又被我吞下去,当然是没选上或者没参加啊,不然谁来地区球队。不过,像他这样没有选择去大学的棒球部,而是跑来低一档的联盟打球的人还是蛮稀奇的。年轻的县民都努力往外跑,他却留守在了这里。

      明明当年还有职棒的球探来看他。

      我重新组织好语言:“你好像变壮了。”

      “嗯,青木监督要求我这个赛季至少增重20kg。”高高帅帅的学弟一板一眼地回答,身材确实比两年前健硕许多,欺负起来都要再三斟酌了。

      “学姐倒是没怎么变,一如既往地很有精神啊。”

      听到这话,我心里莫名的失落,一年没见的后辈居然说自己没变化。我摸了摸脸,我还以为他会很给面子地夸我变漂亮什么的,至少点名我的化妆技术有所提升,但竟然是没、变、化!大失败!

      “你现在是队里的投手吗?”我心里吐槽着,表面上没话找话,“能适应球队的节奏吗?”棒球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相逢即是缘,我也就借机关心一下学弟。

      “对,下周球队要对战庞人的二军,我应该是先发投手,你要来看比赛吗?”王野新太郎垂眼看着我,语气淡淡的,“谈不上适应不适应的,跟在学校差不多。”

      “那很不错啊,在这里打还是东京巨蛋?在这里打我倒是可以过来帮你应援。”我跟高中时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忍不住调侃他,“不过你的女粉丝应该很多吧,完全不差我一个。”

      “是挺多的,她们还经常和亲属朋友一起来看,”他点点头倒是不否认,不过话锋陡然一转看向我,“不过就差一个叫青木千鹤的东工大女粉丝了。”

      “做你的女粉丝也不是不行,”我摸着下巴思考着,“有什么福利吗?比如……分配家属?”

      “……前辈你想得真美呀。”

      “我就不可以想想吗?你这人怎么这样,”我鼓起腮帮,叽里呱啦地斥责面前这个不懂感恩的后辈,“我不要做你的女粉丝了,屁用都没有,也不知道尊敬一下前辈。你难道忘了吗?我可是帮你练了两年的守备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唔——你——”

      王野新太郎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块奶油太妃糖就往我嘴里塞,甜滋滋的糖水瞬间从舌头上化开,嘴巴不停地分泌着唾液让我不好说话。这实在是太不雅观了。

      “前辈还真是一点都没变,”罪魁祸首瞥了我一眼,“啰嗦死了。”

      我被柔软的太妃糖粘住了后牙,只能瞪他。

      他不说话我都能感觉到他隐约的得意。

      不过,就算不说话我也有办法收拾他。然后,这家伙被我捶得满口答应过两天就请我吃法国大餐,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姑且放过他的出言不逊。

      -2

      圣诞节后我不得不回到东京继续完成第三学期的学业,他在两个星期后也应召入队。

      球队的二军不是在东京而是在神奈川,我们依然是异地恋。

      好烦!

      在一次之后的每次久别再见面,只觉得甜蜜得能吹泡泡嘤。

      走之前,我还笑呵呵地提醒他不要忘记给我发照片:“剪完头记得拍一下哦,不然再去找你,我可能就认不出来哪个是我男朋友了。”

      庞人队以“职业棒球手应是霓虹上班族的楷模”为信条,对球员的衣着和发型都有严格的规定,因此有着“军团”的称号。

      “什么?”他扬了扬眉毛,似笑非笑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没关系,认不出来就只好惩罚你了。”

      “哼,你要惩罚什么?”我撅起嘴不以为意,“啊——!”

      他突然就把头凑过来咬住了我的嘴。

      我推开他,捂着嘴瞪眼:“你干嘛咬人?”

      “要是认不出来,下次就把牙印留在这。”他温热的手指划过我的脖子,一本正经地说着不得了的话。

      “你是狗哇?”

      我两颊发热,打掉他的手继续瞪他,下次见面可就不是适合戴围巾的季节了,这家伙是很有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第一次见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个人看着冷面,对什么事都不关心的样子,其实做事非常直接,有时候都不给你反应的机会。

      升上高二,我的高飞教练棒比一年前更为熟练了,成功率也几乎百分之百,挥空或打偏的次数很少。

      “千鹤前辈好厉害,”一年级的女经理一脸惊羡,把毛巾和水杯递给我,“完全不输给球员们诶。”

      那是,我整整练了一年诶。去年疯狂挥空、把球漏到脚边的滑稽样子是我一生的耻辱。好歹也打了七年棒球,但打教练棒却很不一样。

      技巧、力量、高度、准度缺一不可。

      站在打击区击球需要专心对付敌对的投捕,面对来球基本上可以尽情地豪迈挥棒。教练棒则是克制的挥棒——需要精准击中落点,击出实战中随时可能出现的内野地滚球、内野平飞球、外野高飞球、外野平飞球等等,为守备群打下坚实的基础。

      多接多练,不断地累积经验,去争取那一秒到两秒之间的胜利。这也是我在球队唯一能帮到大家的。

      “谢谢,”我下意识用右肩蹭掉淌到腮帮的汗,反应过来,这才接过毛巾抹了把脸,“你们也辛苦了,去休息区吧,这里太晒了。”

      安置好球队的漂亮妹妹,我深吸了一口气,扯着嗓子让训练场上累得东倒西歪的一年级菜鸟们重新整队开始第三组守备练习。

      “One by one!手脚快一点!”

      “是!”

      “什么?我听不清。”我偏着头手在耳边作喇叭状。

      “是——!!!”

      “这才像样嘛。”我向上轻抛出一颗球,挥棒击出,“球来咯!”

      等太阳翻出红艳艳的肚皮,白天的训练量才算按时完成。

      守备训练结束,我支着球棍才勉强保持上身直立,看着满地的“乱葬岗”,我露出了老母亲般欣慰而满足的笑容。

      帅得发光的美马学弟脸都僵了,看着最稳重的北大路学弟大字瘫在地上,游击手预备役的九条学弟两腿颤颤巍巍,未来的ACE王野学弟……等等,这家伙表情怎么这么冷静,这么淡定,这是吃了几个投手长成这样?

      啧啧啧。

      我上下打量了他良久,王野新太郎像刚接上2G网络一样迟缓地接收到了我的眼神。

      他人一动不动,冲我缓慢地眨了一下眼,似乎很疑惑。

      我点了一下头,表示赞许。

      结果没成想,这家伙完全会错了意。

      在我结束又臭又累腰酸背痛整天吃土的社团活动,准备走出社办大楼之前,有人就把我堵在了楼梯拐角,整个人完全笼罩在他的黑影之下。

      “前辈,请问还有什么指教?”王野新太郎收着下巴瞅我,我却需要抬头看他,这种不平等的对视真的很让人不不爽啊。

      “啊?”

      “前辈刚刚一直瞪我,我是有哪里做的不好吗?”他仍然一副处变不惊的脸色,搞得好像反而我是那个找茬的人。

      “我?”我指着自己又指了指他,“瞪、你?”

      王野非常乖巧地点了两下头,然后这回真换来了我真情实感、不含杂质、目光如炬的瞪视。

      “因为你长得好看,所以多看你两眼。”为了避免菜鸟把尾巴翘到天上去,我以退为进,以攻为守,做足了前辈架子,“怎么?不行吗?”

      他皱起了眉毛,迟迟没有回应。

      看吧,这家伙被我噎住了,总该闭嘴了吧。

      他像是很苦恼,盯着我终于吐出几个字来:“可我不喜欢煤炭。”

      嗯?什么煤炭?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味?

      等等……等一下,这家伙……这家伙似乎骂我呢?!向来自诩棒球元气少女的我这怎么能忍?

      “你不要污蔑我,”我竖起眉毛,凶巴巴地看着他,“我这可是小麦色肌肤,花钱都买不到的健康好气色。”

      “确实挺健康的。”王野新太郎仔细瞧了瞧我黑里透红的脸颊,如实评价。

      “你就是这么跟前辈说话的吗?”我怒不可竭。

      “对不起,前辈。”他瞬间垂下眼,乖乖认错,白白净净的脸蛋可真惹人疼,“很抱歉冒犯你了。”

      认错态度倒是积极,但我根本不吃他这套。

      “呵。”

      我一把推开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社办大楼。

      多年之后,吵嘴时,我还时不时提起这块旧疤,扬着嘴角嘲讽:“真是难为你了,天天抱着块煤炭睡觉。”

      “说什么呢,”新太郎软软地嗔我一眼,“我天天守着煤矿睡觉开心都来不及。”

      嘴巴还是那么不会说话,我都被他气笑了。

      他顺势把我搂进怀里,轻轻用手指揩掉我眼角的泪珠,一遍遍亲吻我的额角:“对不起,不会再有了。对不起。”

      -3

      我是一个不喜欢记仇的人,因为我坚持认为大多数人是没有恶意的。

      睡前我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白天的画面,播到煤炭Part回味回味再回味,发现自己当时的口气也很高高在上,完全变成了自己以前讨厌的那一类人。

      由此,我对王野的怒气值也降了七七八八。

      也怪我招惹什么未来的ACE,还好等他当上王牌我就毕业了,也不必担心以后被穿小鞋。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闭眼睡觉。

      第二天,佐佐木监督过来巡视一年级的训练,要走了选手记录本和记分册,他翻了没两页就抬眼看我。

      我进社团之前其实查过棒球维基百科,佐佐木监督出身于社会人球队,是财团里成绩优异的打者和跑垒员,不过里面倒是没有详细记载他是投手转游击手还是本来就是游击手。

      进了社团也很少见他投球或是打教练棒,更多时间是兜里揣着个秒表转来转去,手里时不时传来嘀的一声和一闪而过的镜片反光,再加上高深莫测的表情……怎么说,挺毛骨悚然的。

      “哪里有问题吗?监督。”我紧张地吞了一口,垫了一下脚想看清他翻的那页。

      佐佐木监督啪的一声合上了记录本,死板的黑框眼镜下透出一双凝视的眼睛。

      “青木,试试看给捕手群配合捕高飞球训练吧。”他平静地投下一颗炸弹,然后用记录本轻轻拍了拍我的侧肩,“你应该没问题吧?”

      啥玩意?让我一个高中生去执行职棒的训练内容。

      “监督,我……”我迷茫了,潜意识觉得自己做不到。

      “我也是你去年到现在一路过来的见证人之一。”他露出淡淡的笑来,“不用担心,大家都会帮你的。听说你经常有去群马队的农场,总归学了不少东西吧。”

      我听出他的暗示,球队不养闲人。作为女性,以学生教练员的身份随队训练本就是一种破例。

      我攥紧了手指,只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又过了几天,守备练习过后,我垂着头扛着长而轻的教练棒来到室内击球馆。

      虽然教练棒比比赛用球棒要轻得多,挥起来灵活度更高,同一段距离需要的手臂力量也更少更轻松。但也正因如此,我在击球时常常挥棒过快,或因谨慎而过慢,球直直地从眼前自由落体,反复多次。

      当能够击中时,又因为打习惯了守备练习,明明想打出捕高飞球,却打成了场外高飞。

      我望着一堆失败地滚进绿油油拦网的假性捕高飞球,还是挺挫败的。偶尔几次歪打正着,我就开心地不行。结果没沉住气,下一个球又到处乱飞。

      一旁一年级浓眉大眼的小捕手伊藤小哥有时还会握紧拳头给我加油打气:“前辈,你一定可以的!真想早点接上前辈击出的捕高飞球。”

      我看着他真诚的脸和充满信任的眼睛,顿时浑身又有了力量。

      这样可爱的后辈,我怎么能辜负呢?又怎么舍得辜负呢?等着!终有一天前辈一定要让你练就名捕的技能包。

      这时某个小白脸后辈凉凉地开口:“伊藤,我要投了。内角球。”

      “哦,好的。”小捕手收回目光,依言在胸前摆出手套的位置,“投过来吧。”

      然后是一声球入手套的脆响。

      “Nice Ball!”

      “你当年真的很欠扁诶。”久别胜新婚的事后,我忍不住趴在他火热的胸膛上,掌下的心脏跳得又快又有力,我眯着眼贪婪地吸嗅他身上的味道——

      木制球棒,牛皮手套,天然草坪,德国黑啤。

      不需要用眼睛去看,就能知道那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赛。

      “怎么了?”新太郎拉起我的手啄吻了一下。

      “没有,”我懒洋洋地回到,“恭喜你哟,第一个月间MVP到手了。”

      “有奖励吗?”

      “球团没给你奖金啊?”

      “还没发。”

      “那我也要晚点发。”

      “不可以预支吗?”

      “不行。”

      “啊,难过。”

      “真的假的?”

      “你说呢?明天你又要回学校了,下次见面是不是得要……夏日祭?”

      “哪有那么夸张。”

      “就是很久啊,常规赛都要打完了。”

      “我会尽量抽时间过来看你的。”

      “……好。”

      “嗯……都说了不行……别,还来?……你明后天……嗯……啊……你……还要不要比赛了啦?”

      “……明后天不是我轮值,监督也有意让我休息……你放心好了……”

      他说完便低头含住我的唇,手指沿着我的脊背向下开启着新一轮让我浑身发抖的抚摸。

      -4

      我感觉还没学会打捕高飞球,我人都快打傻了。

      脑子里像是被放进了一盘总是卡在第一节的磁带,嘶哑的卡壳音滋滋滋滋扰乱着脑电波。

      挥棒、挥棒、挥棒。

      机器不会有人类脆弱的疲惫感,二十四小时无间断运作也毫无怨言。

      但我作为人却是火热的,当倦怠扑面而来卷起万丈高浪,我只有认命地闭上眼等待着这场汹涌而平静的吞噬。

      不过没等我忧郁几天,不知道哪个小机灵鬼向部长和监督提议去榛名山拉练,美其名曰增强团队凝聚力。

      佐佐木监督望了一眼装满球员的球场,没有反对。

      拉练当天,球员们才被通知要以九人十足的方式进行拉练。投捕交错绑在一起,其余则乱序分组。白龙以机动破坏制霸关东,其中以打者之间的衔接配合为关键所在,所以——

      辛苦了,经理妹子们。

      既要考虑球员的脾气习性,又要把三个年级拆分开,根据打击水平连成一条有次序的打线阵容。

      真的不容易啊。

      球员好辛苦哦。

      可是这跟我有半个日元关系啊?我可是来享受榛名山的风景和空气的。

      郁郁葱葱的山道,清凉的树香草香扑面而来,我和队长慢悠悠地在大部队的尾巴压阵,确保没人掉队。

      前面是浩浩荡荡的白色军团,男孩子们齐声念着口号向前进发。嗓音高低起伏,或笑或闹,吵哄哄的,不停轰炸我的耳蜗,一扫训练场上的疲懒和无措。

      沿途时不时还可以看到清澈碧蓝的林间湖或是洁白如丝带的山间小瀑布。

      这群男孩子散发出来的朝气蓬勃好似能让这片湖水蒸腾得更快,层层漾开的水波里也都充满了快乐的跳跃。

      明明这个海拔是比较凉快的,还有偶尔拂面的海风,我的脸却越来越热。

      同行的旅人们不时好奇打量着他们,在得知校名后又恍然大悟,冲我和队长频频致意。

      “甲子园要加油哦!”

      “白龙加油!”

      “野球部的少年们!不要辜负大好时光!”

      “进了甲子园我就买票去看,别替我省钱啊。”

      “はいーーありはと!頑張ります!!!”球员们中气十足地回应。

      走到一半前面的队伍就传来喜人的消息:爬上山顶的人可以去山顶山庄免费泡温泉和品尝汤豆腐。

      男生们精神越发高昂,嘴上喊累脚程却比刚才还快,望着一个个白花花的清瘦背影,我脑子里不停蹦出的来一种人工机械音——

      -2000
      -2000
      -2000
      ……

      不过,既然部长他们都安排好了,说明应该是有我的份。哇,真是超级期待的!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我发现身边的三年级队长没影了,前面的大部队也消失了,视野开阔得让我反应过来这条山间弯道只剩我一个人了。

      等我到了山顶的温泉山庄,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偌大的温泉山庄安静地伫立在眼前,大门牌匾的阴影下站着个翘首以盼的白龙球员。

      他朝我挥手:“前辈,这里。”

      我也兴奋地朝他挥手,加快了脚步:“はい~!”

      太——感动了!这是什么白龙的良心?等回学校我一定要好好给这位球员特别关照,让他的守备能力有质的飞跃。

      走近之后,我定睛一看。

      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王野新太郎那张“纵有刀山火海,我自巍然不动”的无表情脸我这辈子可能都忘不掉。

      “前辈好慢,”他把钥匙和门卡交到我手里,臭着脸很欠揍地继续吐槽,“刚刚那个少女般的声音是前辈发出来的吗?”

      “啊,那是山里的回音。”我嘴角抽搐了。

      没想到新太郎一语成谶,我返校后一直在忙课题,春假又跑去导师介绍的生物制药公司实习,回来继续写论文查资料读文献做实验,偶尔再打打零工赚零花钱,忙得脚不沾地。

      生活充实得我都快忘了神奈川川崎市还有个人翘首以盼地等待着我的宠幸。

      所以,当他提出要不要一起去横滨的夏日祭花火大会,我也就没有拒绝,马不停蹄地买票,然后截图发给他。

      得到我的鼎力支持,他也非常积极地准备当天的约会。每天晨训前都会给我发夏日祭的倒计时,生怕我那天睡过头,鸽了他。

      「距离烟火大会还剩7天!!」
      「横滨,海街公园,站台C口,6 p.m.」

      直到那天到来,我从他指定的电车口出来时。人群中,新太郎的眼睛闪亮地看着我,我顿时就觉得这一个小时的沙丁鱼罐头没白挤。

      来之前我还在Line上问他,出站点是不是错了,明明下一站才是夏日祭的入口。

      他还神秘莫测地回复:“不告诉你。”

      行吧。小男友想搞惊喜,我配合就是了。

      他手里扶着一辆单车,见到我立刻直起了背,长腿一跨骑上单车,下巴勾了勾示意我坐后面。

      晚风徐徐,日落时分,湖边绚丽的霞光如一杯橘金气泡水,连他的睫毛和发梢都染上金边。

      看看男友,再看看周边满脸疲惫的上班族。说句不好听的,除了新太郎之外都是河童。

      我坐好后,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整个人贴在他日渐宽厚的背上。

      “这样很热诶。”他的无语从震动的胸腔传来。

      “忍着。”我笑嘻嘻去掐他的腰间肉,手感不对,突然意识到这次,我是掐到了扎扎实实的肉,“等等……你现在几斤了?”

      “……”

      “……”

      “……”

      “告诉我嘛。”

      “不。”

      “你偷偷告诉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才不要。”

      “求你了,我真的很好奇嘛。快点快点。”

      “你安静一点啦。”

      所以,这家伙是又被教练要求增重了哈哈哈哈,这副身材跟记忆里瘦条颀长的模样相去甚远,脸也变得肉嘟嘟的。不过他的女粉丝数量不降反升,比我的基金涨幅还喜人。

      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他还在钻石群马队效力。我有一回吃醋发脾气,就让他滚回去找他的女粉丝。

      他很无奈地打开了手机相册,说是要给我看他的女粉丝,以证清白。

      What?!这个人脑子是不是有包?

      结果照片一跳出来,他所谓的女粉丝就是一群头发斑白的奶奶团,几个神采奕奕的阿姨穿着棒球服还举着「??新太郎??」样式的手幅特别开心,身边的座位上则是她们没精打采的老公。

      Ok, fine.

      之后我就调侃他,你的女粉丝都是富婆啊,不准备钓一个轻轻松松解决下半生?这还打什么棒球,直飞毛里求斯啊。

      结果他义正言辞地表示拒绝:“不,我只想当前辈一个人的小白脸。”

      我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不,我当时被美色迷了眼啥也没说,只顾着心花怒放了。

      -5

      前面就是夏日祭的东大门入口处,穿着各色纹样浴衣的男女老少鱼贯而入,其中也不乏像我们这样没穿木屐浴衣又两手空空的情侣。

      “所以,你的Surprise就是带我骑单车?”我跳下单车,搭住他的肩问。

      “你不是喜欢吗?”王野单手扶着车头,两条长腿放松地敞开。

      我困惑:“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说过这种话。”

      “之前看电影的时候,你不是看着人家女主角坐在男主角后座上眼馋得要死吗?”

      “可是我关注的重点是樱花树下的三浦春马诶。”我不解风情地举手反驳。

      “……”

      他瞪我一眼,长腿一跨准备锁车。结果手机提示,未在规定区域停车。他迅速推着车找到新的停放点,但还是定位不准,锁不上。他又多次尝试,反反复复,最后终于锁上了。

      他回头的那一瞬间我以为他会臭着脸抱怨或者鄙夷两句什么的,但他只是走过来牵住我的手,好像刚刚令人烦躁的一切从未发生。

      “走吧。”

      这家伙脾气是真的稳定,换我早炸毛痛批垃圾了。如果非要说他这些年唯一没变的,也就是他的脾气了。

      “诶?你洗得好快啊,”我擦着湿答答的发尾从女池出来,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没多泡一会温泉吗?”

      经理们都没来,听说没有车接送上下山就个个婉拒,要么家里有事要么来朋友,有的则直言去一趟能躺一星期。好吧,怪不得我的是单人独立温泉,简直爽歪歪。

      “里面人太多了。”王野转过身来,想到什么蹙了一下眉毛。

      “这样可不行啊,”我看他这样子就忍不住循循善诱起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随随便便就脱离团队很不好啊。这个时候就要把握住机会,和你的捕手多创造相处的时间,了解了解他喜欢吃什么、喜欢的女生类型、会让他讨厌的举动等等之类的,不要总是等捕手主动来跟你沟通啊。”

      “投手丘需要的从来都不是高傲的王者,而是能让队友值得信赖并心甘情愿地为他守好身后的王牌。听懂了吗?”

      啊,不知不觉又罗里吧嗦了一大堆,我又不是监督说这么多干嘛。他肯定又要嫌我烦了……

      “嗯。”他直勾勾地盯着我又突然撇过头,“……算了。”

      “什么什么算了?”我擦头的手顿住了。

      “没有。”他扭头就走。

      “别走你说清楚。”我看他这态度就不爽,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什么意思?”

      “没什……”他话还没说完,崩开的扣子就替他说完了。

      他敞着清瘦结实的胸膛,自始自终都是一副没有过多表情的清高样子,而我活像花街里强抢青女的地痞流氓。

      我在他腰腹溜了一眼。

      “………哈哈哈,”我松开手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干笑了两声,“腹肌练得不错,再接再厉。”

      他镇定自若地火速拢好两侧的衣摆,仿佛刚才尴尬的一幕只是我的错觉。

      我的视线又流连到他腰腹之间,这回他遮得严严实实,没漏出一丝皮肤来。不知怎的,我竟从心底生出一丝遗憾来。

      “前辈还想看?”

      “当然……不,不不你别着凉了。”我被烫到般别开目光,连连摆手否认,“投手要好好保护身体,别感冒生病了。”

      “嗯,我知道。”他腔调懒懒的,还带着水蒸汽的湿意,双手抱着肩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前辈还真是体贴啊,时时刻刻都关心着我的身体。”

      我被他说的心虚,也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心的还是借机讽刺我。

      “应该的。”我极力扯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赶紧找借口溜走,“……我去吹头发。”

      其实,真要说我跟王野的孽缘,也就这些了。我们回到棒球场上彼此又回到学生教练员和球员的身份,球场外则是再普通不过的前后辈关系。

      我因为之前的事对他心怀愧疚,所以时不时在训练的时候还多奖励他几个球。他和伊藤小哥在牛棚练投接球,我也没好意思当场去约小捕手训练。

      捕高飞球训练的流程是,教练在捕手一侧,将球直接打到空中制造高飞球,捕手要做到迅速翻掉面罩,找到球,在额头前将其接住。球员轮换练习,直到每个球员重复10次动作。

      当我能够配合队里的捕手将这一套训练完整流畅地执行完毕,他们也能够做到摘面罩、找球、接球一气呵成时,白色的球衣洗得泛黄,毕业的尾声也逐渐逼近。

      在白龙剩下的最后一年,依然充实又热血。我没有留下什么遗憾。

      -6

      后来,钻石群马的故事就以王野新太郎追到我告终,也没什么可说的。主要是谁能拒绝对你攻势很猛的大帅哥啊?总之,我没多挣扎就沦陷了。

      并且还把自己赔进去了。

      电视里播着去年的热斗甲子园,新鲜出炉的新人王关掉浴室灯,换下了领奖时的西装革履。

      “所以你看了那年的夏甲吗?”

      “没……我碰到你之后才去补的。”

      “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我,毕业了就把球队丢到脑后了。”新太郎捏了捏我下巴挤出来的肉,抬手让我跟他对视,“我之前还夸你来着。”

      “哎呀哎呀,”我推开他的手,“不是说了,后来去补看了嘛。平时穿着洗得发黄发皱的球衣,一到甲子园那个新球衣哦,白得闪瞎我的眼。”

      “那是学校要求的。”

      “说实话,”我回味了一下印象里那几张面孔,“视频里美马简直帅到整个人都在发光,就好像在播他主演的偶像剧……唔。”

      “……说点我爱听的,”他拨开我的头发,在我耳边不停吹气,“……不然就欺负你。”

      见状,我认命地张开双手抱住他:“那你还是欺负我好了。”

      新太郎直接被我气笑了:“我投的有那么烂吗?”

      “很难说,十次盗垒,十次被封。心理素质再强大的投手也会受不了吧?”我啧了一声,又瞅他一眼,“更何况你那个时候年纪还小。哎呀,不想点评了,你换个话题吧。”

      “怎么了,你心疼我呀?”

      “对啊,心这里超痛的。还好看的不是现场,不然我要当场骂着要退票。”

      “……”

      “我还没试过呢!现在我是不是不能这么做了?”我撅着嘴颇为不爽,“每次都有家属票,我都懒得去了,无聊。”

      其实,是我不太想跟一群出身电台主播或者是偶像的选手太太们挤在一席。尽管她们大多都很友善,但我还是不喜欢那种刻意练习挤出来的笑容。

      新太郎知道后,从没说过什么。我也就把一些闲言碎语当作耳旁风了。

      他和队友们偶尔去居酒屋,也会提前告知我。我问需不需要去接他,他摸摸我的脸只是让我早点睡,他会在十二点之前到家的。

      “你可以去别的巨蛋试试。”新太郎知道我不想去的理由,只窝在我颈侧低低地笑,洗掉发胶用的香膏是我的洗发露,香香的。

      “算了,你现在已经是公众人物了,”我知道他累了,圈住他的后背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我要是到处发疯,你们球团就得发疯了。”

      “我老婆真是善解人意。”新太郎假模假样地感叹。

      “你要造反啊?”我递给他一个凶狠的眼神。

      “对啊,我要推翻你。”

      接着,一个吻轻轻落在我的鼻尖。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钻石飞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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