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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07/混沌不清

      -

      沈行濯的视线在她身上短暂停留几秒,“想要什么?”

      一语中的。
      没对她的话给予回应,而是问她想要什么。
      裴矜垂下眼帘,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答。

      他的声线平稳,很像在随和话家常。
      让她有种“只要坦诚相待,愿望就一定会如期实现”的幻觉。
      可幻觉到底是幻觉。

      没给她留太多时间思考,沈行濯缓声问,“不想说还是不愿意说。”
      “都不是,我没什么想要。”裴矜思绪放空,忽地抬头看他,“机会已经抓住了,不是吗?”

      她说得隐晦,言语只表半分意,尾调上扬,又刻意放软。
      无声与他对视。如此干净的一双眼睛,连同这句话一起,充满矛盾感。

      “这就是你把我留下之后想说的话。”
      沈行濯突然挑唇笑了下,声音很轻,带了些许讽刺,不咸不淡地替她作出总结。

      语气没什么责备意味,莫名带来一种后知后觉的毛骨悚然。
      裴矜哑然,身体僵直,头晕得更甚。无论是生理层面还是心理层面,她都很难忍住不让自己怕他。

      她好像又在不断出错。
      箭在弦上,哪还有什么后悔的余地。

      “……是我想说的话。”裴矜生涩地笑,“总要找些话题来留住……”
      顿了顿,用作结尾的“你”字终究被吞进喉咙里。

      “裴矜。”沈行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裴矜下意识应声,“嗯?”
      “你左右不过二十岁。”
      裴矜面色滞了滞。
      “别误了自己。”

      多少有些难堪。
      但奇怪的是,眼下让她想到的,不是身处窘迫境地的自己要如何脱险,而是沈行濯——单单只是面前这个男人。

      他就站在离她半步远的位置,距离很近。
      室内灯火通明,光线照在他身上,能清晰看到卡其色外套衣领处的手工密线纹路。
      冷暖色调融合,疏远感只增不减。

      “快开学了?”沈行濯没由来地问。
      裴矜回神,“……过完元宵节就快了。”

      彼此都沉默了一会。
      “下午在牌桌上的输赢不是摆设,有事可以联系我。随时作效。”
      裴矜面色一怔,显然有些意外,“是因为我下午赢了他们?”
      “对。”
      “可如果没赢呢。”

      沈行濯看了她一眼,语气平和地回答了她问出口的没有分寸感的问题。
      “没有如果。想赢就不会输。”

      他没再多说什么,低头瞟了眼腕表,转身往出走。
      离开之前丢下一句:“既然快开学了,不如把心思用在学习上。”

      -

      翌日,吃过早饭。
      裴矜拎着两大包西式甜点去了后院,把东西分给工作人员。
      算是借花献佛,感谢他们过年期间的悉心照顾。

      昨天晚上临走前,餐厅经理叫人把这些甜品送上车,说是沈先生亲自吩咐的。
      沈先生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裴矜简单道谢,将东西放到一旁,全程没拆开过包装。
      自我催眠一样,觉得它们像是烫手山芋,或者像压顶巨石。
      坠得人无端喘不过气。

      思绪混沌不清。
      更多的是心虚跟紧张。

      当时包厢内只有她和沈行濯两个人。
      气氛烘托至此,她别无他法,只能试着另辟蹊径,想用最笨拙的方式扭转僵局。

      对于她在棋牌室的“投怀送抱”,他大概看出了端倪。
      猜不透他的想法,于是孤注一掷去试探。

      她承认自己有赌的成份,甚至到最后也不确定究竟赌没赌对。
      但的确如愿得到一块“免死金牌”。

      牌桌上的任何筹码,都不及他的一个承诺。

      -

      过了元宵节,距离开学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
      裴矜没继续待在沈家祖宅,礼貌拜别几位长辈,以兼职为由提前离开。

      清早,在沈知妤万般不舍的眼神下上了车。

      坐沈家的车进了市区,裴矜随便在附近吃了碗牛肉面。
      点亮手机屏幕,翻到某个打车软件,叫了辆去郊区的出租车。

      车子七拐八拐,停在里侧沿街的一条旧巷口。
      裴矜从口袋翻出皮筋,随手绑了个马尾,拖着行李箱朝里走。

      附近有几幢破旧楼房,楼层不高,深灰色墙皮,墙面有裂痕。
      穿过狭窄胡同,后面是两排平房,其中一座偏苏式园林风,陈列布置彰显独到。

      推开半敞开的实木栅栏,裴矜走进去。
      二月初,天气开始回暖,临近初寒料峭,院子里的槐树枯枝有发芽的迹象。
      院外正中央挂着一块匾额,“听霁风处”四字提笔苍劲,是房屋主人亲笔所书。

      低头扫了眼踩在脚下的鹅卵石路。
      铺设方式跟沈家祖宅其中一条路很像,因为出自同一人之手。
      稍有不同的是,一条是建造,一条是修补。

      把行李箱搁置在棚檐底下,裴矜拉开房门,抬腿迈过门槛。
      刚阖上门,转头便看到杜严清站在椅子上面擦拭画框。
      动作缓慢,鼻梁架着一副老花镜,镜片在框面折射出一道亮光。

      “您慢点儿。”裴矜三步并作两步靠过去,伸手扶住椅子边沿。
      “这些事交给我和程郁去做就好了,您何必费这个心。”

      见到来人是裴矜,杜严清不觉奇怪,笑道:“整日在家闲着,找些事情做,正好可以松松筋骨。”
      裴矜温和提醒,“这些事做起来有点危险。万一摔到哪里,您左右没个人照顾,到时候怎么办。”

      “你们两个呀……上次程郁那个臭小子过来,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说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我们是担心您。”裴矜无奈笑说。

      闲聊几句,裴矜扶着杜严清的胳膊往客厅走,来到朝阳一面的茶桌就坐。

      坐在对面的蒲团上,熟练地点火煮水,将沸水倒进紫砂壶。
      洁具的空隙间,听到杜严清问:“这次过来准备什么时候走?”
      裴矜佯嗔,“才刚来,您就要赶我走。”

      “胡说八道。”杜严清白了她一眼,“你们一年到头来不了几回,我是巴不得你和程郁多来看我。”
      “陪您待两天再走。”
      “那敢情好。晚上我给你包饺子,正好尝尝我新调的饺子馅。”
      “好啊。”

      几盏茶的功夫,两人聊了不少。
      天色渐暗,杜严清简单交待两句,扭头便去了后院,打算到蔬菜棚里摘几颗新鲜时蔬,用作晚上的炒菜食材。

      裴矜在客厅坐了一会,觉得无聊,起身走向隔壁书房。
      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园林模型设计室。

      杜严清是当代很有名的园林大师。
      十年前隐退,之后移居到这里。

      和杜严清认识,其实不算偶然。
      十年前这里还是一幢废房,裴父是当年负责建造新房的包工头。
      那年裴矜九岁,每天放学都会来这边等父亲完工后一起回家。

      杜严清来这里的频率不多,但每次过来都会教她学画画、做简单的设计图。
      裴矜对这位长辈很是敬重。

      后来工程完成,她再没见过杜严清。时隔许久又见,是在父亲的葬礼上。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他是她的伯乐、老师、朋友、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而程郁是他另外一位徒弟。
      她和程郁相识就是在这间书房里。

      回过神,裴矜被立在红木桌上的园林模型吸引。
      实在是很精致的模型,一院一廊一景,曲径通幽,制作技艺精湛。

      自顾自欣赏片刻,收回视线。
      看到不远处放着模型的平面设计图纸。

      随手拿起,翻阅几页。扉面有张活页图纸突然露出来,掉到地上。
      裴矜弯腰拾起,等看清上面的设计内容时,不由愣了下。

      是沈贺舟开的那家私人会所的设计图。

      目光移到右下角。
      简单一个“沈”字,加上落款日期,字迹潦草纵逸。

      没等她思考太多,余光注意到杜严清的身影出现在书房内。

      “先别看了,等吃完晚饭再看。”杜严清说,“过来包饺子。”
      裴矜将画册放回桌上,“好,这就来。”

      过了两分钟,裴矜洗完手,在餐桌旁坐下。
      杜严清已经调好了馅,正在擀面皮,边擀边问:“对了,程郁那小子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裴矜拿起面皮,轻声回道:“前段时间跟他打了个电话,他最近没在清川,我也就没想着叫他一起。”

      “可惜了。你们还不如一起来,省得我下次还得再包一次饺子。”
      裴矜逗趣着说:“下次只能您自己包了,他可不会包饺子。”

      闲聊几句,裴矜换了话题,“我刚看到一张图纸,上面标了个‘沈’字。”
      “哪个?”杜严清思索几秒,“噢……你说行濯那张设计初稿啊。”
      “……嗯。”裴矜答得含糊。

      “那张一直放在那里,之前也没见你问过。怎么突然想到问起这个了?”
      “没……就是突然觉得设计得很巧妙,有点好奇。”

      “行濯的确是个很有天赋的设计者。不过可惜了。”杜严清叹了口气。
      “可惜什么?”
      “听说他后来封笔了。”杜严清惋惜地说,“他不是我学生,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我还以为他是您学生呢。”

      “我倒希望他是。”杜严清顿了顿,“他那张稿子,是前几年他老师拿过来的,让我帮忙提提意见。我看着不错,就把那张留存了下来。”

      对话到这里结束。
      两人没再提有关于沈行濯的事。

      杜严清放下擀面杖,看她,“再过两周是你母亲的忌日,今年还提前两天过去陪她吗?”

      捏着饺子皮的手顿住,裴矜摇了摇头,“当天过去。今年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杜严清没继续往下问,而是嘱咐道:“虽说死者为大,但是活着的人也得活下去。”

      裴矜懂他的意思,安慰说:“您放心,我比任何人都想要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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