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星森

5、C05

　　同李峻泽交往的日子多半还是快乐的。他的世界精彩缤纷，让惠笙时时大开眼界。

　　他们去新西兰跳伞，到澳洲潜水，躺在芬兰的玻璃小屋里看极光，漫步在日本的樱花小路上。

　　当然了，这些都是在假期，惠笙一贯的主张，做什么都不能耽误她正常上课，她要保持满勤毕业。

　　李峻泽也不强迫她，聚少离多反而更让他觉得新鲜。

　　唯有姜婧忧心忡忡：“他是本市有名的花花公子。”

　　惠笙却比她清醒：“我也没想同他走多远。”

　　姜婧惊讶，若是以前的惠笙，断说不出这样的话。

　　惠笙夹着手机，手里洗一颗水蜜桃：“看过世界才知道以前的自己过得像修女。”

　　姜婧噤声，半晌才说：“叔叔阿姨知道了会生气的吧。”

　　惠笙笑：“所以我没告诉他们，就连我的同学都不知道，我只告诉了你。”

　　“这也行？”姜婧瞠目。

　　“早晚都会结束，又何必闹得人尽皆知呢？”

　　姜婧沉默片刻：“你也太消极了吧？”

　　“消极吗？我倒不觉得，我只是给自己做好了心理预防，免得那一天到来时自己会心碎而死。”她笑，咬一口水蜜桃，任由汁水从指间流下，“其实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快乐，就算以后分开，我也不会怨他，起码我真正开心过。”

　　姜婧豁然开朗：“也是，反正咱们还年轻，就应该多享受。李峻泽长得也还行，又有钱，关键还舍得对你花钱，哄你开心，怎么看你也是赚的。”

　　惠笙笑，视线落在粉芍药上，那是李峻泽叫人送来的，同时附了一句话：今晚谈谈。

　　她知道他想要谈些什么，最近他同台湾一个混血模特打得火热，以他“从不脚踩两条船”的原则，她这只乌篷船要被换成小游艇了。

　　虽说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她依旧会觉得难受。她想，她终究还是有点喜欢李峻泽的。

　　她下了课，把书本交给室友带回去，自己出了校门，坐上那辆黑色宾利，司机会带她去该去的地方。

　　今天李峻泽定的是一家意大利餐厅，意式浪漫风情也有叹息桥那般令人窒息的存在，的确是个分手的好地方。

　　李峻泽一如既往为她点好了餐，在他的耐心教导下她早已学会如何优雅准确地使用刀叉。她今晚的胃口出奇得好，饭后又叫了一份冰淇淋，小银勺刮着慢慢吃。

　　“《灯火阑珊处》马上就要开始路演了，这回你就算不想出名，恐怕也不行了。”李峻泽看着她如同粉玫瑰的脸庞，说。

　　《灯火阑珊处》是她拍的那部电影，纠结狂魔的杨舟成导演最终选定了这个名字，一听就是会令人惆怅的作品。

　　“等你出了名，我就安排你去演何海导演的新作。”李峻泽饮了口葡萄酒，继续说，“你这张脸不出现在大荧屏上，那是所有影人的遗憾。”

　　以前是只谈风月，现在却只有工作，惠笙想他大概从来不会明说分手：“所以你这算是在补偿我。”她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李峻泽却摇头：“这是你应得的，就算没有我，你成名也是迟早的事，我不过就是让你走了些捷径而已。”

　　“那就还是补偿。”惠笙抬眼望了他笑，“不然签了群星快一年了，怎么到现在才给我安排工作？”

　　李峻泽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她很少这样牙尖嘴利。

　　“算了，”她扔下银勺，往椅背上一靠，“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签约。”

　　李峻泽冷笑：“后悔了？那也容易，大不了你就从公司新人开始做呗，你就靠自己，慢慢往上爬。放心，我不会多说一句话。”

　　惠笙看着他，微微一笑：“多谢。”

　　李峻泽腾地站了起来，他往外走了两步，想了想又折了回来，两只手撑在桌面上，低头俯看惠笙：“你非要这样吗？别人拿房子拿钱拿资源，都满足得很。”

　　惠笙静静地说：“我不是伴游女郎，你不欠我什么。”自然也就无谓补偿。

　　李峻泽站直了身子，他气笑：“好，好，你有骨气。”他气愤地转身离去。

　　这回是真走了。

　　惠笙独自坐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撑，胃里犯恶心，她冲到卫生间，将方才吃的全都吐了出来。

　　连最后一顿饭都不想吃他的了，她可不是有骨气？惠笙洗脸漱口，看着镜子里水珠从自己面庞上滑落，仿佛眼泪，不由得失笑。

　　路演最后一场就是在惠笙的大学，这下全校师生都知道，那个漂亮的中文系女生瞒着他们拍了部电影，还是戏里最博人眼泪的角色。

　　回到宿舍，室友们都叽叽喳喳地要惠笙请客“赎罪”，隔壁的同学们也都跑了过来，争先恐后看她们学校的“大明星”，甚至还有人要签名。

　　应付完所有人，惠笙精疲力竭地躺到了床上。她没有睡意，这段时间一场又一场热烈的掌声使她确信，光怪陆离的影视世界的确令她着迷，但累也是真的累。她翻了个身，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再演戏。

　　《灯火阑珊处》为惠笙赢来了两座奖杯。颁奖那天她却有课堂测验，关系到她这门课期终成绩的一半，她自然不会缺席，只好由杨舟成导演代她上台领奖。

　　杨舟成导演红光满面，他说：“谁能想到奖杯的主人现在正在焦头烂额地跟李白杜甫作斗争呢？为何选用宋词做电影名，他们的唐诗难道不配吗？”

　　引来观众席一片笑声。

　　惠笙奖杯还没拿到手，李峻泽的礼物却先送到了，依旧是一束粉芍药，和一串玫瑰项链。卡片上写着：你应得的。

　　惠笙没有退回去，她收了花和珠宝。正如李峻泽说的，这些都是她应得的。

　　临近大学毕业，惠笙已收到多个剧本和综艺邀约。她闲时看了看，几乎没有好本子，不是叫她去演青春偶像，就是古装仙侠，顶多再来个都市时尚，可见这个圈子干涸到什么地步。无奈的是，大批的人为此买单。

　　她仍同姜婧联系。姜婧没打算立马就回国。

　　“你知道国外有种叫Gap year吧，”姜婧说，“我打算和同学去非洲做义工。”

　　惠笙惊骇：“你大小姐要去非洲做义工？”

　　姜婧不以为意：“非洲也不全都是落后的好吧。”她说着又笑，“我顺路去南非转转，看能不能捡颗大钻石给你。”

　　惠笙笑：“我要粉钻。”

　　姜婧在那边大叫：“你去博物馆抢吧！”

　　同姜婧挂了电话，李峻泽就打了过来。

　　惠笙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很是愣了一下，才想起他们已经很久都不联系了。他的女友还是那个小模特吗？

　　她接起来了电话，就听见李峻泽问：“最近好吗？”

　　她平静地回答：“挺好的。”

　　李峻泽也没有多客套，开门见山：“马上毕业了，可以出来拍戏了。”

　　惠笙知道自己的回答会再度惹怒他，但她还是说：“我打算去川藏地区支教一年。”

　　那边一时没什么声音，只有电流轻微响一下。

　　“惠笙你知道想要在这个圈子里出头有多难吗？”李峻泽应该很耐着性子在劝她，“成千上万的人都想爬到塔尖，可百分之九九只能奠基，一辈子跑龙套的大有人在，给根树枝人家能耍成金箍棒，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惠笙想了想，说：“可能我就不该进那个圈子吧。”

　　嘟嘟的忙音传了过来，是李峻泽把电话挂了。

　　惠笙握着手机笑了笑，想必此刻李峻泽很是后悔，他是吃饱了撑的来关心她的就业去向。虽然她早与群星签了合同，可看这个样子，合同终止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情了。

　　惠笙悻悻，好在拍一部电影所得款项能够支撑她不必急着上班，她又一向不大在意华服珠宝，化妆品也统共不过一支口红一枝眉笔一瓶粉底液，唯有吃食开销最大，总的来说还算好养活。

　　她报名了支教行动。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以为她一毕业就会去大量地拍戏，频繁地出现在电视机上，然后趁着年轻貌美嫁个有钱人，隐退回家做阔太太。不过这世道不兴做全职太太了，她大可以一年出来拍一部戏，或是像别的明星那样做直播、上综艺，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谁能想到大好年华的她竟想着要去落后地区教孩子们语文！

　　连刘纯羽都跑来劝她：“那边地势高，空气稀薄，紫外线又强，你白白嫩嫩一个人跑过去，回来就成老大妈了，谁还敢找你拍戏？”

　　惠笙哭笑不得：“哪有那么夸张？再说我带足了防晒。”

　　“我是说机会啊。”刘纯羽跺脚，“你知道一所电影学院一年能有多少毕业生吗？你不演，多的是人演，一年功夫就没你立足之地了。”

　　惠笙很轻松：“大不了继续读研读博，然后再出来教书咯。”

　　刘纯羽一愣：“你真这么想？”

　　惠笙点头：“我这么大个人了，总不至于连碗饭都混不上吧，好歹也念了这么多年书呢。”

　　刘纯羽突然羡慕起她来：“很少有人在踏足过那个圈子后还能像你这么清醒，尤其是在这个年纪。你起码还有退路，我要是不演戏了，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惠笙惊讶：“我看你猫猫狗狗都养得挺好的，实在不行了可以开个宠物美容院。”

　　刘纯羽被她给逗笑：“什么事经你一说好像都没那么严重了。”

　　惠笙耸肩：“本来就是嘛，你没听老人说吗，死生之外无大事，凡事看开点，知足点，也能活得轻松点。”

　　刘纯羽点头：“我敢打赌，你能活到九十九。”

　　惠笙故意冲她翻白眼：“你也太瞧不起我了，我的愿望是活成老妖精。”

　　刘纯羽哈哈大笑：“那我就祝你梦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