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不想考CPA

1、宿命

　　夏日夜晚，刘夏开车路过海边，他发现岸边的礁石上坐着一个男人。
　　他已经连续几天碰到这个男人了。
　　他鬼使神差地把车停靠路边，下了车向男人走去。
　　“你好，我无意打扰，只是好几天都见你坐在这里，是有什么事儿吗？”
　　那个男人转过头，眼神上下打量刘夏，说了句“不是他”又转过头看向远处，眼神呆滞。
　　刘夏在男人身边坐下，自来熟地问：“你在等人吗？”
　　“对啊，我在等人，我的恋人。”
　　“你等的人几天也没来？你没有告诉她你在哪儿吗？这里太偏僻，万一她找不到你呢？”
　　“他会来的，我们约定好了，他一定回来，我一定要等到他。”
　　刘夏想了想，又开口道：“那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男人面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表情，他嘴角上翘，抬头望着天空，声音很空洞，“他啊，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的人！”
　　“那她一定很美，能和我说说你们的故事吗？”
　　一阵海风吹来，吹的二人身上哗哗作响，刘夏闻到了一股独属于大海的咸腥味道。
　　男人想了想，缓缓开口道：
　　“我们是在大学迎新晚会上认识的，我大一，他大四，我是新生代表，他是主持人。他的声音很好听，很迷人，见到他第一眼我就确定自己喜欢上了他。”
　　刘夏安静地坐在男人身边，男人已经陷入回忆中，呆滞的眼神渐渐清明，刘夏也抬头望望夜空中的繁星，觉得男人的眼睛比星光更耀眼。
　　“我鼓起勇气向他表白，没想到他立刻答应了，说他对我也是一见钟情，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他很温柔，对我很好。他每天会在宿舍楼下等着我给我送早餐，晚上等我下课。他会把我不喜欢的食物吃掉，会为了送我一件不菲的礼物打好几份工。我们一起坐上最高的摩天轮看烟花，一起去海边冲浪潜水，这个城市里每个角落都有我们的足迹。他还带我去见了他的朋友们，给他们介绍我是他的恋人。他真的很好，对吧？”
　　刘夏点点头，鼓励他继续说。
　　“可是，他很快毕业了，慢慢地我们的联系越来越少，他总是说他很忙。我找到他，问他为什么那么久不和我联系，是不是想分手。他说，他创业失败欠了一笔钱，很大一笔钱，怕连累我，只能离开我。”
　　说到这里，男人苦笑一声，叹息道：“你看，他总是什么都不说，都是默默承受。”
　　“我把我车祸离世的父母的赔偿金全部给了他，让他度过困难。他财务危机解决了，我们又和好如初。我经常去他租住的房子里找他，可有一天，我在卫生间发现了一只女人的口红......”
　　“啊，我才知道，他骗了我......”
　　刘夏震惊地看向他，男人好看的脸写满悲伤，“你是说一个女人，那你的恋人她是......”
　　“哦，他是男人。我是同性恋。”男人说完，有些紧张地看先刘夏，“你会觉得别扭吗？你恐同吗？”
　　刘夏坦荡地回他，“不会，相反，我认为同性恋应该和异性恋一样被平等对待。”
　　“对啊，确实应该。但这个世界对同性的包容太低了，我们不被认同，不被理解，被冠上变态的标签。”
　　“我问他为什么瞒着我和女人交往，他跪下来求我，说他是被父母逼的，他没有办法。”
　　“我实在太痛苦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很快，那个女孩也知道了我的存在，她跑到我的学校对我进行辱骂，她把我是同性恋纠缠她男友的大字报贴的到处都是！我像一个怪物一样，在学校人人对我退避三舍，视我为洪水猛兽。我，我去找他，他不敢见我。”男人声音打颤，一颗晶莹泪珠从脸颊划过。
　　刘夏不忍再听，可男人哽咽着再次开腔，“后来我就退学了，和他断了联系。就在两个月前，他又找到我，说他和那个女孩分开了，他发现他还爱我，我又重新接纳了他，我知道我很贱，但是，我太爱他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们重新在一起后，他对我真的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好，我也准备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可是，我发现总有一些陌生人在我家附近出没，后来有一伙人把我堵在小巷子里讨债，我才知道，他欠了高利贷。”
　　“他向我忏悔，跪下祈求我的原谅，让我帮帮他。”
　　听到这里，刘夏心里咯噔一下，忙开口道：“那你帮他了吗？”
　　“是啊，我帮他了，我把父母的房子卖了，帮他还了债。此刻的我已经身无分文，我满怀期待地想象这件事之后，我们会有一直好好地生活下去，可是，可，”
　　男人突然低下头，把脸埋入膝盖，肩膀在不停颤抖。
　　刘夏看到男人伤心欲绝，伸出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旁，男人很瘦，透过凉薄的T恤，刘夏感受到他冰凉的肌肤。
　　刘夏脱下自己的衬衫盖在男人身上，男人扭头，轻轻说了声“谢谢。”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啊，他的‘前女友’又出现了，她说他们没有分手，而是结婚了，我是个破坏她家庭的第三者。”
　　“他骗了我！他又骗了我！他这次彻底躲起来不见我，我找不到他。我去了他的公司，他的亲朋，所有认识他的人那里揭露他的真实面目。他怕了，他出现了。”
　　“他说，他是爱我的，他不想再这么痛苦下去折磨彼此，他说，‘我们一起死吧！’”
　　刘夏哗然，他抬眼看陷入回忆中不能自拔的男人，泪痕已经爬满他的脸，他脸色苍白，似乎下一刻就会晕倒。
　　“你不能这么做，你要离这个男人远远地，不能再给他伤害你的机会。”他劝着男人。
　　“不，我答应他了。我没有亲人、钱财房产也没了，出门就会被人骂‘恶心的同性恋’，我撑不下去了，于是我和他约定，在这里一起跳海自-杀。”
　　“可是，我等了好久，他一直没出现，我一直骗自己说他一定回来，可我知道他又食言了......”
　　刘夏望着这个泪流满面的男人，心里有些悲伤，他说：“他不会来了，你也离开吧，开始你的新生活。”
　　男人摇了摇头，“我要等他，他说好的会来的，会的。”
　　刘夏又坐着陪男人吹了会儿海风，等他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后，不得不从礁石上下来，和男人告别。
　　刘夏重新坐回车里，他打开车窗，向男人坐的那片礁石望去。
　　“怎么样，怎么样，他，他走了吗？”驾驶座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大腹便便的男人，此刻正一脸紧张地看着刘夏。
　　“郭先生，你可以放心了，今晚之后他不会再出现在你梦境中，不会一遍遍喊着让你过去陪他了。”
　　“好好好，那就好那就好，谢谢刘大师，谢谢。”胖男人松了口气，千恩万谢。
　　刘夏轻笑一声，抬腿下了车，在关上车门那一刻，他对胖男人说道：
　　“郭先生，当年你们一起跳海时，你挣脱开捆绑在一起的手，让他独自坠海，可有后悔？”
　　胖男人一愣，笑道：“是他钻牛角尖想不开的，我总不能真陪他一起死吧。”
　　刘夏颔首，“好，郭先生再见。”
　　“刘大师，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们不同路！”
　　发动机的声音响起，车子朝着前方奔去，刘夏看向那片礁石，那里只剩一件在海风吹拂下摇摇摆摆飘飘荡荡的白衬衫。
　　不多时，一阵巨大的撞击声从前方传来，那俩车在拐弯处脱离公路，猛地撞向前方一片礁石，几个剧烈撞击翻滚后坠入波涛汹涌的大海，很快被怒吼的海浪吞没......
　　刘夏看着那个方向，从兜里摸出一根烟，伸头点上，猛吸一口，轻轻吐出，他大跨步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风中传来轻飘飘几个字，似有似无，让人听不真切，刘夏听懂了，他没回头，伸出胳膊摆了摆手，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