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行医指南》奥兰多在平静水面

4、第 4 章

　　四

　　狮街94号的牛排店，小小一幢房子灰扑扑的，写着“马丁”的牌子摇摇欲坠。
　　娜奥米怀疑地看向艾利克斯。
　　“怎么？”艾利克斯不懂。
　　她随即反应过来：“你怕我给你卖了？”
　　娜奥米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艾利克斯高举双手：“我可不敢。”
　　“就算我想，”她扬扬下巴，“你身上肯定有追踪器吧！“
　　”联邦政府大概会追杀我到死吧！我可不想过那种日子。”
　　“你怎么知道？”娜奥米问。
　　艾利克斯笑笑，率先推开了餐厅的门。

　　屋内装修简单，放着电子乐，桌子椅子普普通通，有点像从旧货市场捡回来的。
　　一只穿着西装背带的狮子正在照顾几个喝醉了的客人。
　　高大的体型，至少两米，长且蓬乱的渐变毛发，非常非常罕有的纯种巴巴里狮，全宇宙可能都不到十只。
　　艾利克斯拍了拍狮子。
　　狮子转了过来：“艾利山德拉！“
　　“马丁内斯！”艾利克斯浮夸地大叫。
　　狮子热情地拥抱了她，一米七的律师几乎淹没在浓密的毛发里。
　　马丁力气太大，娜奥米发誓她听见了艾利克斯“哎哟”了一声。

　　艾利克斯说：“这是娜奥米博士，她现在在猫街开心理诊所。”
　　马丁说：“什么方向？”
　　“嗯？“
　　娜奥米以为她听错了。
　　”你的研究方向。“
　　娜奥米无意贬低任何物种，来到菲星这么久，马丁是唯一一个听到娜奥米职业之后面不改色的，他甚至没有很迫切地说“我有什么什么症状，你能不能给我看看”......
　　马丁好像对学术界颇有了解。
　　艾利克斯拍他：“嘿！友善点！娜奥米是真博士！”
　　她笑着解释：“马丁原来搞了一个公司，处理各种飞行器材料......”
　　“是科技界的明星！”
　　娜奥米问：“e2lq这种的？”
　　e2lq是飞行器的保护层涂料。
　　“类似，”马丁摊手，“e21q太基础了，那时候做X3C，X4C，太空舰队上的武器。”
　　“这很赚钱啊！”只要和政府搭上关系的，还涉及重要的技术，肯定赚得盆满钵满。
　　至少比牛排店挣钱。
　　马丁摇摇手：“不提了不提了，我现在很开心。”
　　他问艾利克斯：“你要坐哪里？”
　　“正经的还是不正经的？”
　　艾利克斯捶了他一拳（娜奥米看到她稍稍踮了一下脚）：“正经的！”
　　“我有事情要谈。”
　　和我？娜奥米不解，她俩跟着马丁走到餐厅的角落，背靠一大株说不出名字的绿植，和其他客人隔绝开来。

　　坐定了之后，艾利克斯说：“上什么吃什么。”
　　“娜奥米博士是好人，”她没头没脑地冒出这句。
　　马丁点了下头就离开了。
　　“好人？什么意思？”
　　“好人可以喝到好酒。”
　　“非好人呢？”
　　艾利克斯耸肩：“不好说。”
　　娜奥米又问：“那正经的不正经的又是什么啊？”
　　“噗，”艾利克斯摆手，“马丁乱讲的。”
　　她又佯装生气：“你不是博士吗！他说话你也听啊！”
　　马丁亲自送上好人的酒，娜奥米喝了一口，杯子放下时是两张等待表扬的脸。
　　娜奥米：......
　　“不错。”
　　马丁很满意：“喜欢就好，牛排马上就来。”
　　他轻轻拍拍艾利克斯的头（差点给律师拍进天鹅绒西装里），走了。

　　“马丁是你的客户？”
　　一副历经沧桑的样子，这么肥的差事都不做了，肯定是得罪政府了，难道是偷了什么绝密的技术......
　　波波洛夫，马丁，还有艾利克斯，都有着跌宕起伏的经历，娜奥米开始怀疑是不是菲星专门收留落魄的成功人士。
　　“帮了个小忙。”艾利克斯喝了口酒。
　　“像你帮波波洛夫那样？”娜奥米顺嘴问道。
　　艾利克斯一点都不惊讶，可能她以为作为政府派来的工作人员，娜奥米掌握着猫街的所有秘密。
　　艾利克斯又喝了口酒：“在哪里？”
　　“什么？”
　　“他们肯定在你身上安了东西，要不就是在诊所里，我太了解这帮家伙了......”
　　“放心，”艾利克斯说，“这里是全宇宙最安全的地方......“
　　”相信我，博士，比你家还安全。”
　　她努努嘴：“那株绿植，马丁自己研发的，可以屏蔽所有信号。“
　　娜奥米拿出手机，果然一点信号也没有，手表指针也在胡乱走着。
　　”马丁很有才华啊......“
　　这样的人才应该服务于社会。
　　艾利克斯笑：“至少可以吃到好吃的牛排！“
　　她一点都不在乎。
　　娜奥米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树立的价值观，都在告诉她，她是社会发展的受益者，在某种程度上说是“既得利益者”也不过分，所以娜奥米很想回馈一些善意。
　　她参与了大大小小无数的公益活动，最著名的是猫科动物的肾病研究，如果不是对心理学感兴趣，她很可能成为一名医生。
　　也许折腾了一圈，作为医生的娜奥米最后还是会来菲星的猫街，殊途同归。

　　艾利克斯的生意不错，娜奥米出去放风的时候看到有小猫在白熊酒吧门口徘徊。
　　过了一会，艾利克斯出现，顶着鸡窝一样的发型，举着菠萝造型的计算器，点按之后给小猫看。小猫应该不太满意，跳起来和她争执......
　　律师都是好演员，艾利克斯表情丰富，眼神狡猾又无辜，给她搭个台子就是一出好戏。
　　她看到了娜奥米，挥挥手，娜奥米点点头，转身进了屋子。

　　能够读法律系，说明她的家境不差，同门已经是行业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有她在地下室和成箱的伏特加作伴。
　　艾利克斯言语之间全是对制度的不信任，讲到马丁的事迹一副巴不得天下大乱的表情，难怪会被标记为红色。
　　她一点也不在乎。

　　牛排上来了，滋滋地冒油。
　　娜奥米说：“天黑之后就失效了。”
　　艾利克斯愣愣地看着娜奥米切牛排，她张了张嘴，又被娜奥米“我只说这么多”的表情劝退了。
　　娜奥米转移话题：“你为什么不接离婚案子？”
　　艾利克斯说：“哦对对，我就是想和你谈这个。”

　　“我们合作吧！”

　　自从扎根菲星之后，艾利克斯因为收费便宜，办事效率高，生意一度非常好。在别人的介绍下她也会飞去别的星球接案子，时间一久，这边就有点顾不过来了。
　　所以她想和娜奥米合作，把那些鸡毛蒜皮的客户推给娜奥米。

　　“鸡毛蒜皮？”
　　娜奥米板着脸：“每个烦恼的背后都有着非常深层的心理原因，可能是不幸福的童年，可能是后天的环境，并不存在什么鸡毛蒜皮......”
　　“当然当然，”艾利克斯连忙说，“我完全理解。”
　　娜奥米说：“你是不是嫌钱少？”她想到波斯猫玛内里。
　　艾利克斯呛了口水：“哎呀！”
　　“是吗？”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他们不是萨姆斯埃大学里的那些富二代，猫街的住户大都经历了很多才勉强有一个容身之地......“
　　艾利克斯掰着指头计算：“本来就没什么钱，离婚分一半，我抽百分之三十，你算算，我能挣多少钱，更别说去法院打点......”
　　“去法院打点？”娜奥米挑眉。
　　艾利克斯说：“博士，你不会以为一本宇宙法典就可以解决一切吧？”
　　娜奥米说：“那法律的制定还有什么意义？”
　　“没有束缚的自由算什么自由？”艾利克斯反问。

　　“你不相信法律？“
　　”我相信，博士，“艾利克斯说，”我比谁都相信。“
　　”我一直都不接离婚案子，甚至在我......哎呀就是从很久之前就不接。”
　　“除非钱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多。“
　　艾利克斯说：”人类的婚姻太复杂了，婚姻里的人类也很复杂，不是给钱就能解决的。小动物呢，他们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所以来来回回找上门的那些，只是......“
　　她在心口比划了一下。
　　“心结？”娜奥米补充道。
　　“嗯，心结，”艾利克斯的语气缓和下来，“他们需要的是你。”

　　艾利克斯说话的方式非常舒服，她好像恭维了娜奥米又好像没有。
　　第一个月的汇报会议就要开了，同事们的进度飞快，虽然现在自己的案例里没有特别极端的个体，不过都涉及到婚姻心理学的知识，一年的累积，开辟一个新课题也不是不可以。
　　娜奥米说：“我有一个条件。”

　　请问谁会拒绝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呢？

　　吃完饭，她们慢慢走回猫街。
　　菜市场大门紧闭，艾利克斯轻轻扣了三下。
　　门马上开了。
　　吱哟吱哟的，一个小缝。
　　艾利克斯灵活地在摊位间穿梭，偶尔踢到菜篮子箱子若干水果蔬菜，低声咒骂几句。
　　娜奥米：......
　　来到娜奥米白天买牛肉的地方，艾利克斯深吸一口气，推开冰柜。
　　有一块地板好像反光。
　　艾利克斯掀开地板，一个通往不知道哪里的楼梯出现，尽头隐隐有一些光亮。
　　“你今天穿了裙子，对吧？“她问。
　　娜奥米”嗯“了一声。
　　”那我先走，记得弯腰。“

　　空间狭窄，有一段甚至需要她用肩膀硬蹭过去，娜奥米一度想放弃，掉进黑洞也不过如此了。
　　终于爬到了尽头。
　　明亮又华丽的工作室，像宫殿那么高，大概有几十只老鼠在上蹿下跳。
　　他们在做衣服。
　　这就是娜奥米的条件。
　　她想知道艾利克斯在哪里买西装。
　　娜奥米博士可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购物和运动是她最爱的减压方式（虽然她也加入了女性权益组织抗议购物税太高）。

　　工作台上铺着衣服，画着剪裁的线，看大小应该是小猫客户的订单，小老鼠动作麻利，小小的剪子上下纷飞，娜奥米看入了神。
　　“嘿。”
　　艾利克斯轻轻喊她，示意她跟过来。
　　在工作室的最高点，所有灯光的聚集处，有一个超级大的工作台，刚刚好与人类的视线平行。
　　艾利克斯恭敬地说：“老爹。”
　　一只戴着圆片眼镜的老鼠转了过来。
　　他梳着油头，格纹图案的西装三件套，做工精细，还有恰到好处的长袜和皮鞋。
　　娜奥米不得不承认“老爹”比她见过的所有雄性（不论物种）都要精致。

　　“老爹”从眼镜上方打量娜奥米。
　　菲星上的住户都很谨慎。
　　艾利克斯说：“这是金先生。”
　　“这是娜奥米博士，她很喜欢我的西装，”艾利克斯得意地拉了拉袖子。
　　“想找你定做衣服。”
　　娜奥米很讲礼貌：“金先生你好。”
　　金先生还在打量娜奥米。
　　作为一只老鼠，金先生的眼神过于犀利了。
　　“别穿衣服了！”他撂下一句话。
　　娜奥米：......
　　好在金先生又跟了一句话：“胸太大了，穿裙子吧！”
　　他是猜的还是真的会看，娜奥米的衣柜里大部分都是裙子。

　　不等娜奥米反应，金先生又说：“小黑裙？”
　　娜奥米说：“行。”
　　金先生拿出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你胸很大。”他不带感情地说。
　　这是事实。
　　娜奥米承认：“确实。”
　　金先生终于不从眼镜上方看了，他拍拍手。

　　娜奥米不明白，看向艾利克斯。
　　艾利克斯眨眨眼。
　　伴随着华丽的咏叹调，几个老鼠从天而降，拉下来一副画。
　　卷发女人穿着黑色小礼裙，戴着长手套的双臂展开，好像在跳舞。
　　黑白照片也挡不住的性感。
　　“哇哦。”娜奥米禁不住感叹。
　　金先生说：“公元1946年的电影，吉尔达。”

　　金先生确实有两把刷子。
　　如果不是物种不相同，娜奥米在这一秒爱上金先生也不一定。
　　煞风景一号选手艾利克斯开口，对金先生说道：“不过也不用这么做作！正常把照片给她看好了！”
　　金先生不理她，等娜奥米反应。
　　娜奥米摸摸胳膊：“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是我的裙子？”
　　金先生拿铅笔指了指旁边：“那家伙和我做了个交易，帮我办事情，让我做条裙子。”
　　“哦？”
　　娜奥米很惊讶，这时艾利克斯正在专注地看一张拿倒了的图纸。
　　难道艾利克斯早就计划带她来？
　　娜奥米有点反应不过来。
　　金先生又说：“我问她人长什么样子，她说长了一张biao子脸......”
　　“哎呀老爹！”
　　艾利克斯很失礼地伸手抓金先生，差点把旁边的小老鼠撞飞。

　　“......所以这就是我的切入点，谢谢。”
　　娜奥米在例会上展示了过去一个月的研究成果。
　　“谢谢娜奥米博士的分享，”主持会议的教授说道。
　　“各位同事有什么问题？”
　　“路易莎？”
　　“你的裙子好漂亮！”路易莎说，“很抱歉我讲了和学术无关的话题，但是你的裙子，真的......”
　　琳恩接话道：“我完全同意！说实话我几次都忘记你在讲的内容，裙子太美了！”
　　“你在发光，娜奥米。”惠特妮也说道。
　　娜奥米微笑。
　　“谢谢。”

　　菲星猫街的第一个月，进度不错，几对夫妻进行了一些常规的心理治疗，积累了很好的数据。
　　她看了眼身上的黑裙子。
　　收件箱里有未读邮件，刚睡醒的律师邀请她晚上去狮街喝罗宋汤。
　　娜奥米越来越有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