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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烟 ...

  •   没有得到回答的男生推搡了下江羽的肩膀,说到:“喂,说话啊!”

      江羽的身体像没有感觉一样,他仍是透过面前的人,看着远处靠墙而站的黑衣男子。他的眼睛跟黑夜一样黑。

      那个人头发略有些长,几缕发丝搭在额前,也让他的眼神不那么明朗。他很高,即便站的有些远,身高还是极具压迫性。

      他漫不经心地站在那儿,站姿有些随意,手中一点火星明明灭灭。他点了一根烟,但并不怎么抽,只看着烟雾缓慢上升。

      远远的,他与江羽对视上了。

      江羽想,自己的眼神该是泄露了些端倪。

      “这人是不是哑巴啊?在班上也没见他说过话。”面前的男生仍没有得到回复,很有些不耐。

      旁边站立的一人说:“应该就他了。没有车还往车棚那边晃什么?”

      魏时言有一辆进口的山地车,价格不菲,车身被染成蓝色与黄色,骑着它穿行的时候,总能吸引一片目光。

      可是车胎却被扎破了。魏时言倒不怎么在意,但他们二人执意要找到真凶,帮他出一口恶气。

      停车的车棚在教学楼后面的一角。97年自行车已不是什么稀罕的产物了,个别走读的同学会骑着车来来回回。将这些人挨个对了个遍,最可疑的便是江羽——有人看到他出入车棚那一块儿。

      他没有车,去车棚干什么?

      江羽看见魏时言向自己走来,深色的长裤衬得双腿修长。他上身着一件黑色印花的文化衫,很简约,放到几年之后也不过时。

      最主要是他身上的气场,全然不像一个高中生。

      二人给魏时言让了路,他站在江羽的面前。

      江羽把头低了下来,目光停留在对方的运动鞋上,随后又被垂落手上明灭的火光吸引。他闻到了烟味。

      魏时言有着坏学生的标配:他抽烟,冷漠,不可一世,甚至还有些暴力倾向;但在老师眼里,他是成绩优秀、样貌端正、家室非凡的优等生。

      他的成绩很好,霸榜前几;每周的升旗仪式,总有他的影子。于是他的傲慢也成了资本。这样一个矛盾体结合起来,让男生成了他紧随的跟班,女生成了他忠实的信徒。

      魏时言问:“你做的?”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尾调上扬,像江羽面前袅袅飘散的烟雾。

      江羽还是没有说话。

      他知道自己不开口会迎来什么,也知道自己辩解后的结局。

      记忆里,同样的场景下,他被堵在巷子里。那时候的他没遭遇过这种情景,惊恐又慌张。

      早在他们第一遍问的时候,他很快的就辩解说:“不是我!”

      男生问:“那你去车棚干什么?”

      江羽说:“那里……有只猫。”

      尽管很没有说服力,但魏时言信了,只简单的教训了一下就放他走了。

      真正让他坠入地狱的,是后来一只猫的尸体,被塞在了魏时言的桌子抽屉里。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上学日。

      魏时言的座位在教室正中间,离黑板不远也不近。上课前夕,他自课桌中拿书的时候,摸到了干涸的血。

      一只猫的尸体被拿了出来。

      小猫的死状很凄惨,整个腹部被剖开,先前已经被放了一次血,可以从那道长长的裂缝里看到内脏。它的身上还有多处伤痕,脑袋上、后背及腿上,都不同程度的被划开。

      它的后腿扭曲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似乎是天生的——这是只瘸腿的猫。

      它破碎淋漓的摆在桌上,猫毛与血迹组合起来,竟像盛宴上的一盘大餐。

      魏时言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沾染了半干不干的血迹,黏腻的触感就像某种鼻涕虫,偏偏又散发着腥味,在沉闷的空气里发酵着、异变着。

      他的座位位置很好,也就快速吸引了全班同学的视线。大家聚集起来,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桌子上的猫,和桌前的人。有胆小的女孩子甚至叫出了声,看过一眼就不敢再看。

      魏时言的手在颤抖,他感觉自己全身都沾染上了这种恶心的味道,正在腐烂发臭的不是猫,而是他。

      这时,有道声音轻轻的说:“是江羽吗?”

      说话的是参与了围堵江羽的人,站着的那个,叫唐迟。

      是江羽吗?

      魏时言本来都忘掉了那个疑似扎破他车胎的无名小卒。但这句轻轻的话,又将记忆唤起。江羽曾说:“那里有只猫。”

      之后他也刻意寻找过车棚后的小猫。小猫藏的很隐蔽,但他当时看到的正是瘸了腿的,与摆在他桌上的一模一样。

      魏时言深吸一口气,他的血液里有某种暴戾因子在滋生,像病毒一样很快袭遍了他的身体。

      椅子在地面挪动,发出刺耳的尖叫。他站起身,向江羽的教室走去。

      他把江羽从教室一路拖到操场上,左手提着他的领子,第一拳打的他眼前发黑,第二拳打的他鼻血横流。一拳又一拳,拳头上青筋毕现,竭尽全身的力气,直到江羽像条奄奄一息的鱼倒在地上,魏时言才站起身,提起脚狠狠朝他踹去。

      这一脚落在了腹部,江羽感觉全身仿佛被一鼎千斤的巨锤砸了个透。他弓在地上,痛苦的抽搐着,像一条将死的虾。

      他的眼睛看不见了,口水与鲜血顺着嘴巴蜿蜒流下,将草地染红。

      魏时言还想再踹,却被赶来的老师们拉住了。

      “够了,你想让他死吗!”

      一声暴喝如惊雷劈下,让在场的人都打了个激灵,冷汗直流。

      魏时言喘着粗气,像只发疯的野兽。渐渐的,他平息了下来。汗水沿着他俊俏的脸滴落了下来,他的表情有些扭曲。

      他说:“这种垃圾,就算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他的语气冷如冰霜,眼神冷酷至极,让看到的人遍体生寒,也不禁疑惑:这个年纪的少年,怎么会露出这么恶毒的表情?

      可他的恶毒远远不止于此。

      因为一只猫,江羽在医院躺了两个月。视力的下降让他不得不戴上眼镜,肋骨每到阴雨天就会作痛,眼角至死还有清晰可见的伤疤。

      每当回忆起来,江羽就觉得,如果没人拦着,魏时言确实会把他生生打死。

      *

      狭窄的小巷内。

      魏时言问:“你做的?”

      江羽还是没有说话。他知道,如果辩解,就必然会牵扯出一只猫。

      没有得到回答,魏时言也有些不虞了。

      他后退了一步。

      两个男生仿佛得到了信号,一个人拎住了江羽的领子,高举的拳头即将落到他的脸上。

      江羽不怕疼,经历了那么多,他已经可以面不改色的承受这一切。

      可是他又有些不甘。难道不论如何,他都要与这个人纠缠不清吗?

      他想起了魏时言在他死时涕泪横流的模样,是那样疯癫。而眼前年少的魏时言因为相隔太久,有些陌生,但相比之后的他,又更显稚嫩。

      江羽想:他爱着自己。

      是的,魏时言爱着他。

      可是他只能在自己死后抱着尸体亲吻与痛哭,只会用暴力施加于自己,永远也得不到回应,永远也不配拥有爱情!

      啧,可悲又可笑。

      江羽的眼神变了,从酝酿着风暴的恨意,变成了站在高处俯视众生的怜悯。

      他看着魏时言,低低的叹息了一声,用一种哀婉又奇异的语气慨叹道:“你以后会后悔的。”

      魏时言有一瞬间的晃神。那一瞬间他觉得二人的位置好像对调了,明明对方坐在地上,自己俯视着他,却有种被蔑视被怜悯之感。

      好像自己才是小丑。

      怜悯?

      对方的眼神好像是这样的,但魏时言只觉得可笑。

      一阵笑声响起,两个男生嗤笑出声。

      “不是吧,”一人说,“言哥,他说你会后悔耶?”

      “这也太嚣张了吧!”

      魏时言在笑声中依然冷静,他吸了口烟,然后缓缓吐出。烟雾构成了一副不知名的画,他的脸隐在后方,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江羽在雾中辨认出他的眼睛,与他对视,然后说:“我死了,你哭了。”

      “是吗?”魏时言笑了,这个笑有些情真意切,却很快消失,他的表情又变得冰冷。

      指尖的烟已经燃烧到了末端,他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狠狠碾灭,仿佛在碾碎了某个人的身躯。

      “就算你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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