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光》孟酒峤

1、第一缕光

　　夏天的夜晚，连空气都伴着热浪。

　　萧年跟焉了的花儿一样窝在沙发上，头靠在了背后的墙上，微张着嘴，手上的烟发出猩红的光芒。窗外偶尔有车辆驶过，灯光在那几个瞬间照亮了他的脸。

　　一阵响动后，门开了。萧年没动，只是往那边瞥了一眼，极其慵懒。

　　是路知安，他的经纪人。

　　“这个天都不开空调？你想热死谁？”路知安小声叨叨，把外卖放在了桌上。

　　“电费你出？”萧年吸了最后一口烟，把剩下的烟头摁进了烟灰缸。

　　路知安无语了一瞬：“能混成你这样的艺人也没谁了。”

　　萧年没搭理他，把外卖拿到跟前，吃了起来。

　　路知安也坐上了沙发，打开了电视机。

　　“热，离远点。”萧年端着面往旁边移，并表示了嫌弃。

　　你个没良心的。
　　路知安心里滑过一堆脏话。

　　电视机自动播放了上一次选择的频道。

　　女主持人穿着华丽的礼服，不知道正在宣布什么的入围名单。

　　直到念到某个人的名字，萧年抬头，才想起今晚的影帝颁奖仪式。

　　台上的大屏幕播放了顾听入围电影的某个片段。

　　他饰演的是一位画家，顾听为这个角色留了到肩的长发。他热爱画画，热爱创作，到了近似癫狂的程度，绘画是他生命的全部。

　　屏幕上闪过他专注的目光。

　　萧年晃了神。

　　“今年影帝八成还是顾听的”路知安道。

　　萧年没说话。

　　电视里的镜头转向了座位上的顾听。顾听的脸被放大，似乎是想要找出这个顶级alpha的一丝瑕疵。

　　萧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的手曾无数次勾勒过那张脸，眼睫毛划过他的皮肤。他们曾如此亲密无间，近到能感受到彼此杂乱无章的呼吸和心跳。

　　“你什么时候也能火一下。”路知安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萧年的特别就在于他是一个像beta的beta，那是因为他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

　　大多数beta觉得自己的性别太过普通，总是想往alpha和omega这两个极端靠。

　　萧年对身材并不是很在意。他只有一层薄薄的肌肉，恰到好处又不显得过于发达。算不上强壮，可也和柔弱搭不上边。

　　他的下颚线十分清晰，给他添了一丝凌厉感。他没什么表情的时候是拒人之外的，可一旦笑起来，那双桃花眼便会勾得人心底发痒，而那丝凌厉便成了破坏欲的助长剂，只会让人更想撕开他。

　　单看这张脸，萧年不红，天理不容。

　　可事实就是萧年因为拒绝了太多潜规则的暗示，再加上他不怎么好的性格，得罪了不少人，被公司雪藏到现在，还是一个十八线的小糊逼。

　　可能是已经开始躺平，萧年这一年的状态都怪怪的，只平平淡淡地做好自己的事，像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前几天路知安让萧年去一个大剧组里演omega男主的替身。

　　萧年立刻拒绝了。

　　萧年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垂着眼，只说了带着些许颤音的六个字：“抱歉……个人原因。”

　　——

　　已经到了颁奖环节。

　　女主持人念出了顾听的名字。

　　掌声一片。

　　镜头再次转给顾听，顾听站了起来，微微鞠躬，一只手扶了扶金框眼镜，朝镜头温和地笑了笑，走向舞台。

　　“恭喜顾老师，”女主持人眼里有抑制不住的欣喜：“顾老师已经蝉联五届影帝了，有什么话想要对大家说的吗？”

　　“感谢大家对我演技的认可。”顾听举起话筒，从容不迫：“也非常感谢导演，同事，粉丝对我的鼓励和支持……”

　　萧年撑着下巴，开始走神。

　　是哪一次？

　　萧年笑话顾听的话几乎没怎么变过。

　　其实本来就是这样，也没什么好说的。

　　“阿年教教我？”

　　顾听笑着咬着他的耳朵，手也不怎么安分。

　　把他弄到要哭了才放开。

　　萧年猛地回神，五感在这一刻回笼，已经在开始讨论电影的内容了。

　　萧年听得很认真，这是唯一一部他没有看过的顾听参与饰演的电影。

　　“其实这次拍摄的剧情，恰好符合那段时间我个人的经历。”萧年听见顾听说，“我走进角色的内心，也看清了我自己。”

　　“我饰演的这位画家，可以说是一个‘不正常’的人。”

　　“创作是他的一切。”

　　“在那场事故对眼睛造成伤害后，他曾一度陷入绝望。”

　　“很多人笃定这个疯子将走上毁灭。”

　　“可他又因为对色彩的极度热爱，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因为色彩，他涅磐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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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无论什么时候，请都不要放弃。”

　　“祝愿我们都能如愿以偿。”

　　画面一闪，变成了广告。

　　萧年右手伸进兜里，打开烟盒。

　　烟捏在手上半响，又被放了回去。

　　他点开手机的某个软件，一边打字，一边进了房间。

　　“我睡了。”

　　路知安也站了起来：“行，那我也走了。”

　　——

　　太阳透过灰黑色的窗帘，发出微光。

　　床上的人烦躁地扯过一截被子盖住了头，一双修长的腿露在外面。

　　萧年卷着被子翻了个身，腿在床单上蹬了几下。

　　“祖宗，九点了，今天还要去片场！”路知安刷的一声拉开窗帘。

　　萧年小声说了句话，估摸着是骂人的。

　　昨天晚上十点半就上床“睡觉”的人，眼底挂着黑眼圈，眼睛里能看见红血丝。

　　“你昨晚在干嘛？”路知安又开始了老妈子一样的唠叨：“少打点游戏，少熬夜，对身体不好……”

　　“没打游戏，睡不着。”萧年只想让他闭嘴。

　　路知安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你是压力大了？虽然我平时说着嫌弃你不红，其实也没有很在意，而且交给我带的艺人都是这个样子，你不要想不开。”

　　萧年：……

　　还挺有自知之明。

　　二十分钟后，萧年和路知安已经坐上了出租车，萧年还吃着刚下楼买好的包子。

　　他在剧组里演的是男二的保镖，是个透明人，从头到尾没什么台词但要站着当背景板的那种。

　　他的剧本如下——
　　男二工作时在办公室门口站立。
　　男二回家时在客厅站立。
　　男二外出时在男二身后站立。
　　男二吃饭时在餐桌旁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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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一的台词，大概就是有事故发生时，大吼一句：“有危险！”

　　还是后期配音。

　　萧年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上午，受到了导演的夸赞。

　　“今天带着杀气，很有保镖的气势，继续保持。”

　　路知安笑着说：“好，好，谢谢导演。”

　　然后转身吐槽，他只是没睡醒看谁都不爽而已。

　　中午萧年在剧组蹭了顿饭，下午就回去了。

　　萧年打开手机，昨天晚上他把屏幕的光调到了最低，现在看着很难受。

　　等到屏幕自动调到了合适的亮度，萧年才发现自己昨天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顾听的照片设置成了壁纸。
　　手机解锁以后，画面还停在昨晚打开的软件。

　　上面写着：已观看 绘梦

　　绘梦是今年顾听拿影帝的电影。

　　萧年关上手机，还是没有把壁纸换回来。

　　窗外的建筑物因为车速而变成了残影。

　　脑海里全是那部电影。

　　顾听的每个神态和动作，好像都刻进了脑海里一样。

　　“路哥，上次你说的那个，替身，还能去吗。”

　　“路知安一下来了精神，带着欣慰的目光：“我去联系一下剧组，也不知道他们找到人没有。”

　　“好。”

　　重逢的开始，源于第一次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