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关于大盗事件（完） ...
-
县衙官消瘦的像根竹竿似的身影很快消失门外。
罗辛难以感同身受，随即单手叉腰，继续对陆小凤谦虚道：“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我现在的做法已经很温和了。”
甚至算是温柔软绵，往日那些被他沾盐一鞭子打到全身抽搐的可恶贪官们，一个个的没这么好的秒晕待遇。
要是被他们见着陆大人如此开朗爽快，那场面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各自争着抢着怎么说都得来上一份。
然而，和罗辛一块独留此处的陆小凤无奈笑了笑：“阿幸，金九龄还好吧？”
别真整出什么大事来了。
否则两人几乎难逃六扇门的强烈指责，另外跑去向皇帝面前告状的话，作为锦衣卫的罗辛被摁个刚玩忽职守的罪名，下场估计更加糟糕。
“放心一百个心就好，我有皇帝的东西护着不怕他们。”
“那就好。”
“我也听说他武功高超，怎么会被我轻易一脚给白白踢死呢？不然真正的绣花大盗可就魂归西天了。”罗辛转对陆小凤轻昂起下巴示意。
陆小凤静静摩挲茶杯的粗糙指尖停顿，然后逐渐拧起眉毛，满脸震惊道：“你说绣花大盗就是金九龄？！”
“对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嘛。”罗辛理所应当地比起大拇指向后的惬意手势，朝晕倒在街地上的金九龄淡漠指认。
毕竟，他那一脚配合二斤实铁的铁靴重量，力气足够踢晕一头黑熊。
以及多年熟知武习改良过的葵花籽宝典针法。
只能说，当今武林，除去他爹之外，罗辛自认无人能敌。
而且讨招那会缩进袖子里的长针其实早滑穿进入鞋底，从几乎难以看清的底鞋根小洞里刺穿进金九龄的心口穴位。
对于武功的秘密，罗辛并未对罗里吧嗦地县衙官说出所有掩盖的事实，他的武器是切切实实地使用过了一次。
陆小凤也许看出来了也不一定，至少罗辛也没想过耍赖什么的，各自都有武功，大概情况懂的都懂。
更何况罗辛对于人体各处的点穴位，那背的叫一个滚瓜烂熟，倒背如流都不在话下，还颇有一种江湖针灸老中医独特风范。
以往对罪有应得的地牢犯们挥霍使用的那三年时间里，他的针法熟练地十分得心应手，刚才没用全力将金九龄的心肺给点穿都算他善良大方。
六扇门第一高手又如何，这江湖上处处高手如云，同样也不见得路边随便拉来一问的乞丐有可能是某某丐帮帮主，随便一个降龙十八掌就有够教育人了呢。
“阿幸，你怎么能确信他就是真正的绣花大盗呢？”陆小凤赶忙起身过来，好站到罗辛身边，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他。
好在罗辛趁早将条死猪般的金九龄拖了回来，还在他面前亲切蹲下给手腕上扣了对特制铁手镯后，罗辛才满意地拍拍袖子收手站起来。
后面，他对陆小凤如实解释说：“很简单啊，我第一眼见到金九龄的时候就知道了，这家伙看起来就不一般嘛。”
陆小凤挠头困惑：“麻烦阿幸具体说说？”
罗辛了然，对陆小凤绕有耐心地讲解着：“在我朝，普通农户人家，一年也仅赚到十两银子，而到官职算起，哪怕从我的位置开始，一年内也才稳赚一百五十两银子而已，可金九龄的这一身却足够吃下我三四年的俸禄哦。”
“什么？！”陆小凤还是第一次了解到这种事。
往常，他听别人说，金九龄的钱很大一部分几乎来源他精于辨别古董字画，精于相马的这两样本事，以此来维持他长久的富裕生活。
“这世上都有平等的买卖，有赚钱的本事，那来的快，花的也快，还有些东西是很难用钱买到的稀罕物、奢侈品。”
陆小凤明白罗辛话里有话，知道他说的是搁置在石桌上的那两瓶黄金酒。
胜于财，爱如财，过分追求一流的渴望已经让金九龄彻底露馅了。
罗辛无奈摊手，又摇了摇头，好似替陆小凤有些许不平，“其次，我来之前，向大理寺申请借阅过密幸，这金九龄，早些年算是从少林寺那儿出来的，哦——他还是武林高手之一，苦瓜大师的俗家师弟，学得认穴打穴的好本事，最顺手用的武器可不是他日常携带的名贵折扇，而是藏在那里面的绣花针。”
聪明人不用想都知道，少林寺那些往日吃斋念佛的和尚们的荷包怎会富裕？
他们就算把自己给卖了，都换不起金九龄常年握住的一根玉扇柄子。
其中，绝对有用上位得来的权职贪图享乐，换取些民脂民膏，那不然，他哪来那么多优裕阔绰的身家去消费滋润上流的人生。
罗辛就这样，边说边绕着金九龄的身体外围慢慢踱步。
直到他再次撩开下摆，正步蹲下身子，好把对方手心死死扣紧的折扇翻找出来，利用机关巧技，当着陆小凤的面抖出五六枚牙签大小的绣花针。
银光闪烁的绣花针落地，针尖还粘了些淡紫色液体，乍一看就知晓上面绝对涂满了特制毒液。
罗辛此举狠厉实锤了绣花大盗的身份秘密。
此刻，陆小凤顿时被这几根绣花针给吓得脸颊溢出几滴冷汗，嘴唇都变白打了个哆嗦。
这一切的真相，仿佛像是半场狡诈敲定好的陷阱棋局般，专门引入的这位诱饵傀儡陆小凤入局！
相反罗辛早有准备，从怀里抽出一张崭新的粗麻帕子。
片刻后，他用高深内功的气力挥出几缕清风，好把刚才掉落在地的几根毒针盘旋收入手心上空，再将所有证据统统裹进麻布。
做完这些，罗辛才对陆小凤继续道：“八十万两黄金被劫，平南王府机关重重失窃，总管还被刺瞎双眼，或许金九龄在更早之前，就已经扮成绣花大盗走许多根本不属于他的珍宝了，而且那张红缎罗帕的制作来源，我想也有人在暗中包庇他为恶多端。”
常人都说老鼠一锅端，即使是金九龄一人作案，那他绝对有帮凶。
预备提前打三害的罗辛最为知晓，让宋小锦等人提前埋伏，再布置好陷阱，等猎物上勾。
看看时间，大概在他第三天离开京城时，趁早逮捕了京城‘黑蛇’。
反正一句话，管你背后势力有多牛逼，除了皇帝，就算你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陆小凤向来聪慧，他冷静道：“那人是谁？阿幸你可知……”
“嘘——”罗辛动作轻快地竖起食指，将它抵在健康红润的薄唇上，然后眯起笑意渐浓的双眼，对陆小凤用内功传音道：“早就被我派人抓去地牢了，你知道我来这儿，可不光我想来就来的那么简单。”
夜色暗涌，微微颤颤的烛火被早已升起入窗薄雾扑灭了三四根，有些露水则悄悄沾湿的衣角长靴。
似乎晚来一步的县衙官带着郎中一伙人悄悄敲门询问，等待罗辛点头许可后，才招呼人快点进去用担架抬走受伤的金九龄。
站一边的陆小凤时刻保持清醒，他下意识摸着两撇胡子深思熟虑。
等罗辛来之前，他早就去过一趟平南王府，却偶然相遇到金九龄，还差点被对方给误伤到了。
虽说他并不是有意，可此举绝非偶然。
再想想阿幸故意抛出引诱的彩头黄金酒，近思金九龄态度的剧烈转变。
以及苦瓜大师的俗家师弟身份，振远镖局被劫的八十万两黄金，锦衣卫与皇帝……
陆小凤大惊失色，他突然明白了些什么，还绷紧起两只沙包大的拳头。
但是他眼中的气愤却多于懊恼，平日里神采奕奕地神情现在变得十分落寞，眉头紧的能夹死只苍蝇似的。
罗辛默不作声，仅仅拍了拍陆小凤难受到弓下腰的宽厚肩膀来表达安慰。
这番举动也让陆小凤心里好受不少，最起码他的好友快马加鞭赶来的这次机会，实实在在的救了他一命。
让陆小凤不解其他，因为罗辛完全明白一切。
他看到的那些密幸多少有些难以启齿，尤其是少林寺的苦瓜大师，曾听闻帮助陆小凤许多，两人彼此关系甚好，想想人品也不会差到哪去。
奈何江湖险恶，好人都不见得有好报，后面包庇白眼狼师弟金九龄也不意外就是了。
可当听见外面敲响打更人提醒的清脆铜锣声。
陆小凤也不好意思让罗辛和他继续在这里被露水淋湿，便带人走进预备好的厢房内歇息。
分开临走前，各自互道早点休息的那时刻。
罗辛像是没骨头似的，双手扒拉住木门两边，干脆探出一颗毛茸茸的雪白脑袋。
他眨眼想着，却让墨色的双眸巧妙藏入漆黑的阴影当中，根本看不清几分高兴的神色。
而他这样子，也让陆小凤知道，他有话要说，便静静靠在门边耐心等他搭话。
最后，罗辛没办法舔了舔唇，还是利索解开陆小凤半开心结上的仅剩的那一丝顾虑，语气淡然道：“我笃定你被金九龄蒙骗信任，会认为红帕子绝对是女人会用的东西，打算等我来了，好问明白这方红缎罗帕是否属于京城那的产物，再一点一点去找到剩下的线索解开谜底真相。”
罗辛用肯定的语气说完，而后小心翼翼地盯了一会，对面身高矮了自己几厘米且眼神清明的陆小凤。
见他面色依旧平静地保持沉默，也用意义不明的目光看着自己。
陆小凤嘴唇又动了动，仔细想着明白。
终于，他选择点头承认，仿佛卸下了心头上的某种重担，愉悦笑道：“的确如此，但现在已经解决了不是吗？同样谢谢你，阿幸，与你交友算是我此生莫大的福气。”
“……”
陆小凤松了口气，释怀般回归原样，脸上还露出一抹越来欣慰的笑容。
他刚说完这些有些别扭的话，便对罗辛挥挥手，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陆小凤！”罗辛第一次叫住了陆小凤的名字。
“阿幸，怎么了？”
陆小凤回头，脚下稳稳当当的步子刚走远一点，背影却有些陡然。
奈何罗辛想张开口说话，嗓子里却莫名堵住了东西，连眼尾漂亮艳丽的红色却渐渐低沉了些许。
自己不明白如何问询陆小凤，是否关于绣花大盗以外。
仅仅关乎自己和他的那些事来聊一聊，因为他们俩实在没有任何话题可言。
以及，陆幸到底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为什么懂得别人不该深入的古怪问题。
还有，各自都不了解就已经成了朋友……明明一个二十六七岁，另一个今年才刚满二十岁，年龄相差甚远。
短暂的时间，一会过去了。
罗辛用低沉的声音缓缓渡过自己的一点儿难受的小心思，好来掩盖住刻意关门的吱嘎声响。
“你只需要知道，我这次从京城赶过来的本意，第一是为了你的事，我认为最要好的朋友，第二也是我本意，为报答我爹养育之情，心甘情愿地为皇帝做任何事。”
至少，罗辛没撒谎，他本质上承认自己的上世稀松平常，可所有平等认知却渐渐刻进了他的骨血里头。
连自己给自己，那随意指向取出的姓名也从未忘却。
即使没爹没娘，从孤儿院里独自长大又怎么了，最起码饿不死还有张小矮床舒服窝着就好。
凡事走一步看一步，起码没留什么遗憾。
好歹他能健健康康地活到成年，再努力高考完，又享受了一分钟不到的短暂自由。
可算救了人一命大抵不亏，虽然自己好像是疑忘了些什么模糊记忆似的，但是能来书中古代重活一生，咋样都能说得过去。
大概是院长奶奶给予的温暖和明朗伴随终身，所以罗辛对待京城许多巴结他厌恶他的权贵们向来无视不恐。
或者，他恐怕连皇帝都当作了空气似的看待。
罗辛也知道，自己简直快与这个世界完全格格不入了。
隐约的不仅是来自身体上的半分排斥，也仅仅一个人，独自站在原地眺望迷茫到看不清未来的尽头。
尤其是，他偶然发现了，最最爱他的好爹爹陆宏身体愈来愈差……
而皇帝平日里随便大手一挥的赏赐，何尝不是另一种试探猎物的毒药。
从小天生白发的罗辛几乎是整个朝堂上，那唯一一个毫不恐惧怕也毫不畏惧帝王权威的古怪家伙。
伴君如伴虎，京城里不论是谁，看他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深沉。
可全然不知情的陆小凤刚回头，就看见禁闭的房门关上时有些惊讶。
难免想起自己也有算得上糟糕的前半生，又想想年轻有为的朋友陆幸，彼此之间，真是相差甚远啊。
陆小凤依旧轻松地笑着，对门内的家伙无比肯定道：“说什么呢，你可是我陆小凤的朋友啊。”
“……嗯。”
第二天，绣花大盗缉拿贵安的公告，展现于世，上传京城。
八十万两黄金寻回，皇帝大喜。
内宫总管身体抱详，告老还乡，次月归隐山林不愿再入俗世。
其下养子陆幸，京城城门跪地送别。
……
月余，得了皇帝批准告假的罗辛一早骑马出城，一路从无聊到发毛的京城内出发，打算从官道赶路前往神针山庄。
半路上，他也同陆小凤飞鸽传书过两三回。
原本约好一起骑马去的，结果陆小凤在路上被某朵艳丽桃花硬生生绊住手脚，实在难以言说。
[信：速来，酒楼。]
简短，但易懂。
此时，一身灰色粗衣随意打扮的罗辛坐在抖的跟筛糠似的马背上，手捏着信，勉强看完这一排字眼后，明显眼角红尾抽搐了下。
……暗叹，春天都过去了，谁家的桃花朵朵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