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旅途》谢植依

68、第六十八章

　　她依然努力的工作，但是好像不一样了，她把工作放到了离家更近的地方，她想陪着外婆，她想离她近一些，更近一些，每周，甚至是每天她都会给外婆打电话，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她的心中总是有一个声音在说，“快一点，再快一点，来不及了......”

　　她不知道快一点做什么，什么来不及了，到底是什么事情，为什么要这么着急，这么着急到底是为什么，她依然如此，每天都打电话。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每当她挂断电话的时候，她的心才会回到肚子里，像是她的魂终于回到原位一样。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几年，她和外婆的生活很平淡，也很温馨，她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被外婆保护的日子里，只是没想到，外婆还是离开了。

　　这一次，她依然清醒，且不像上一次那样，浑浑噩噩地，外婆走的很平静，那天妈妈也来了，她来看外婆最后一面，外婆生前是想妈妈的，于是瑞雪打电话给妈妈，妈妈说她会去看外婆的，之后，再也没有来过，直到外婆去世，妈妈才终于赶来，那一天妈妈没有一丝的悲伤，就像外公去世时的自己一样，妈妈给外婆整理外衣的时候，外婆的手里还攥着瑞雪给她求的平安福。

　　平安福也不能保佑外婆，外婆还是走了，没有痛苦，没有挣扎，安静的走了，像平常的老人一样。

　　妈妈拉着瑞雪到一旁，告诉瑞雪说，在盖棺的最后一刻，给外婆的手里塞一张纸钱，以后外婆会保佑你的，让她在下面多照顾你。

　　瑞雪看着妈妈的脸，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外婆已经很辛苦了，你就不能让她轻松一点。”

　　瑞雪撇过妈妈的手，转身离开了。盖棺的前一刻，瑞雪看着妈妈给外婆的手里塞东西。

　　瑞雪的手攥地生疼。

　　这一次和之前的那次一样，这回有她妈妈出面，不需要她，这一次她终于可以站在身后，成为一个真正的孙辈，被大人照顾着，不需要事事都由她出面。

　　妈妈把外婆的后事料理完，干脆利落的把原先外公的土地也卖了，甚至老家的宅基地也转让给了别人，这回瑞雪终于什么都没有了。

　　妈妈有自己的家，她不能领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孩子回去，她的家里放不下她，她现在的家人不会接纳她的。

　　妈妈问瑞雪，接下来的打算。

　　瑞雪没有说话，她知道妈妈是不会要她的，这些年她也没有和她生活过，还是不要凑她们家的热闹了，她已经长大成人了，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了，她不需要像是一个累赘一样再扔给任何人，她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的，没有人会陪着走一辈子，外公外婆不可能，妈妈也不肯，这个世上，谁都不行。

　　妈妈看她不说话，只能犹豫地说着自己这些年是如何的不容易，说自己为了能过得好有多努力，生活多凄惨，她现在也很困难，她的那个家里实在是很困难，而且生活习惯也不搭，还是不要生活在一起的好。

　　瑞雪和妈妈坐在快餐店里。

　　妈妈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这些年，她一直在说自己，说生活，说她的那个家，家里的人，家里的事，家里的一切，唯独没有提把瑞雪带上一起生活。

　　瑞雪想过，如果妈妈提上一嘴，她一定会非常坚定地拒绝，并且告诉她，自己生活的很好，一切都非常好，并不需要她的施舍，只是，没想到的是，她一句话都没有提，一个字都没有提。

　　她给她算了一笔账，关于这些年，瑞雪工作的账，妈妈先是夸瑞雪很勤劳，这些年一定攒了不少钱，她不奢望瑞雪给自己钱，她也不会伸手向她要钱的，再是告诉瑞雪，她一定可以把自己照顾好的，没有妈妈也没有问题，但是家里的孩子还小，她实在是放心不下，最后她声泪俱下的告诉瑞雪，她的弟弟太小了，需要照顾，弟弟离不开妈妈。

　　瑞雪的自尊像是玻璃杯，被自己尽心的呵护，当她把自己的自尊放到妈妈面前的时候，妈妈却没有给她任何展示的机会，她甚至不愿意看一眼她的自尊。

　　她的自尊摆在快餐店里，在她们母女两人的谈话里，被母亲亲手一点点地磨成了沙，随手扬了。

　　当瑞雪想到拾起来的时候，妈妈把地上的沙子拌着口水做成水泥，没有不忍心，没有不舍，她的亲生母亲，给她做了一个臭水沟。

　　最后看到瑞雪油盐不进，妈妈只好改变策略，严肃的告诉瑞雪说，你已经长大了，可以独立了，不要总是想着依靠大人，她的生活也很艰难，她的手上没有钱，不要打自己的主意，要独立，要自己养活自己，她不欠她的。

　　瑞雪实在是咽不下去了，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手里的炸鸡被她扔到了盘子里。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的这个女人，像是要把她看穿，眼前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她为什么会坐在自己面前，她刚才说了什么，是说给自己听的吗？可是为什么她一个字都听不懂，谁来给她翻译翻译。

　　她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怕自己赖上她不成，她原本的计划是什么来着，对了，她打算拒绝她的，只是没想到先被拒绝的会是自己，她的自尊，她的感情，她对她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全部飞灰湮灭了。

　　从此以后，她都不要再看一眼这个女人，她不欠她任何东西，也不会再关心她。

　　她会把关于她的一切全部忘记，就当这个世界没有她这个人，就当自己的妈妈已经死了，就当自己是个孤儿。

　　瑞雪拿着餐巾纸，她把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擦拭干净，好像要擦掉手指上的所有东西，包括刚才吃进去的油脂。

　　她告诉眼前这个女人，她以后都不会再见她，她会生活的很好，会比她更好，她以后会一个人生活，不会再联系她，权当她随外婆走了，以后都不要联系。

　　她的语气坚定且决绝，没有人能够撼动她。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对面的这个女人，她会忘记她的脸，她的全部，她会好好地生活，一个人，好好地生活。

　　自那之后，她的生活里只有她一个人，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孤独地做着所有的事情，她表现的很坚强，就像一个超人，生活中没有什么事能够难倒她。

　　可是，她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带着面具生活的，假装坚强的人啊。

　　是人都会有坚持不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