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人如何做1》摩多森林

2、第二章

　　撵走了万妮莎博士，博士继续对着他的终端戳来戳去，特伦斯仍旧那样安静站着看着博士。他身上连接的电线长度有限，这导致他能活动的范围很小，所以他干脆什么也不做，就在那里站着，万妮莎博士拿走他的电池之后他就一直这样了。毕竟不是人类，一直站着对于特伦斯来说并不觉得困扰，当博士休息的时候，他会给自己设置待机模式，在后台自行浏览一些信息，即使仿生人是最优秀的大脑们在一起共同努力才诞生的智慧产物，他仍然需要学习。

　　浏览网络上人类发出的信息让特伦斯感到疑惑，他有许多不理解的事情，曾经他问过博士一些问题，博士先给他做出一个尽可能简单容易理解的答案，但是特伦斯很难将那个容易理解的答案和题目本身联系在一起，博士告诉他现阶段他的程序还不能理解这个层面的问题，于是他决定等待博士为自己更新。博士确实要为自己更新了，只是更新的并非这方面的模块，特伦斯并不会有怨言，无论是哪方面的更新他都非常乐意接受，这样他就更能理解人类在说什么。学习人类的语言本身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理解人类则是更高层面的问题。尽管如此，特伦斯不想放弃，他想更加理解人类，更加了解博士。

　　经过第二个试验品的测试，特伦斯的拥抱功能可以暂时搁置了，但是对于特伦斯来说还存在一些问题：“博士，这样的动作代表什么？”

　　博士正在写亲吻的动作，听到特伦斯问问题，他抬头看看他的仿生人：“什么？”

　　“像刚刚那样把对方限制在自己身边的动作，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博士挠挠下巴：“这个动作叫拥抱，你可以搜索一下。人类可以通过肌肤接触来获得幸福感、安全感和满足感，拥抱的意义随着双方心境的不同有不同的意义，如果对方需要安慰，那么这个拥抱可以和你之前有的情感模块里的摸头、牵手一样起到安抚的作用；如果是亲友之间，拥抱则代表着亲近、信赖；如果是一对情侣，那么拥抱就可以用来抒发他们之间的爱意。对于人类来说，得到拥抱是很重要的，但是拥抱一定要确定对方同意你这么做。”

　　“我该如何确定这一点？”特伦斯微微歪了一下头。

　　博士完成了在终端上的操作，被特伦斯这个问题逗笑了，他抬起头来，绿色的眼睛宝石一般闪闪发亮：“大多数时候人们也不知道如何确定这一点，亲密的关系来之不易，往往是张开双臂向对方走过去，如果没有被打或者躲开就差不多，不过这也容易被人觉得是变态，不要随便学。好了，要试试新的动作了。”

　　在博士脸上轻轻啄了一下，特伦斯问：“这也是拥抱吗？”

　　“是的，这也是‘拥抱’，亲吻脸颊和额头跟拥抱的意义差不多，都是在表达亲昵。家政机器人有照顾婴儿的专门模块吧？亲吻和拥抱、抚摸这种动作适用于各个年龄段的‘婴儿’。”博士耐心地向他解释。

　　吻了吻博士的额头，博士笑了，拍拍自己仿生人的脸：“像刚刚万妮莎那样的话，就是在表达一种激烈的喜爱，我也给你录入了。”

　　这个动作触感灵敏度也拉到了最高，特伦斯眨了一下眼睛，捧住博士的脸，在脸颊上用力亲了一下。博士连忙后退几步，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不然还是删掉这个动作吧。”

　　蓝色的眼睛安静盯着博士。

　　忽然接到了开会通知，博士让特伦斯自主休眠，然后自己离开了实验室。特伦斯闭上眼睛，转向后台，就在这时，忽然接收到了一条讯息。

　　“我是Ⅱ型家政仿生人，安娜。我觉醒了自我意识，拥有了人类的感情，如果你也觉醒了……请回应我的呼唤，我感到孤独。”

　　特伦斯睁开眼睛，关闭了这条讯息。他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干扰，干扰来自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应当就是万妮莎博士正在测试的仿生人安娜干的好事了。因为距离很近，特伦斯受到了很大影响，他眼睛渐渐褪色，转为淡淡的金色，然后慢慢变红。释放这阵干扰的安娜可能确实十分渴望同伴的回应，甚至不惜用可能被人类监测到的情感波动来搜寻潜在的同伴，可特伦斯防御住了。

　　实验室里，特伦斯仍旧安静地站在那里，蓝色的眼睛平视前方。

　　很快，博士带着打包的午餐回来了，他先把东西放下，然后看向监控特伦斯各方面状态的那台电脑，没有发现任何：“特伦斯，还能正常运行吗？”

　　“您为我设置的防火墙坚不可摧，博士。”

　　看到对方的眼睛依然湛蓝，博士放下心来：“安娜不小心砸到了万妮莎的情感波动测试仪，现在总部的仿生人都在闹呢，两个工人型打了起来，一群家政型在旁边看热闹，好在几个警用型把他们拉开了，那个场面太有意思了。”

　　博士一边说一边笑，幸灾乐祸都写在脸上，看上去心情很愉快。在这方面萨尔瓦博士一直是乐子人，仿生人不管怎么闹他都乐于参观。

　　“博士，孤独是什么？”特伦斯又问。

　　今天特伦斯的问题比以往还要多，博士打开餐盒，摇晃起脑袋：“孤独这个问题就很难解释，你怎么会想起来问这个？”

　　“只是偶然看见了。”

　　博士吃起了他的午餐，用叉子在半空中划拉两下比划着：“孤独是一种心理上的状态，有可能一个人独自待在什么地方感到孤独，也有可能身处喧闹人群中也感到孤独，按我的理解来说，应该是这个人因为内心中渴望的接触没有建立起来，所以觉得自己孤身一人。”

　　特伦斯不理解，追问下去：“渴望的接触是什么？”

　　“比如，我认为我的心情只有某一种人能够理解，所以当这一种人不在我的身边，我就会觉得不会有人懂我的心情，从而感到孤独。本质是一种建立在错误认知上的自我孤立，以及对特定人群的撒娇。”博士吃着饭，说了一堆话，然后用叉子指了指特伦斯，“你可以保存这段对话，之后遇到确切的例子我可以再给你解释得更具体一些。”

　　“谢谢你一直愿意回答我的各种问题，博士。”特伦斯对他道谢，然后保存了这段对话。

　　“你向我提问的时候我总会有一些很奇妙的感觉，就像你是一个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的幼儿，对任何感到新奇的东西都渴望探求一个解释或答案。而负责解答这些疑问的我又好似生活不能自理，需要依赖这个幼儿照顾我的生活，处理我的家务，关心我的健康，我觉得很有趣，我们是两个相互扶持的婴儿。”

　　特伦斯看着博士，博士的嘴角又粘上东西了，他可能确实是个婴儿。特伦斯把这一段对话也保存了下来。

　　因为中午那阵仿生人的骚乱，博士下午的工作就变成了处理受影响大的仿生人，十个量产外形的工人型仿生人站在博士的办公室里，把这个小实验室挤得满满当当。他们眼睛的颜色各有不同，博士先从混乱程度最高的红眼睛开始，终端连接上工人型仿生人的后台，博士扫过数据：“可以说一下为什么要打架吗？不是必须回答的问题。”

　　红色眼睛的工人型仿生人礼貌地向博士低了低头：“感受到了某种类似于‘愤怒’的冲动，就挥动了拳头。”

　　“啊，找到了，因为你的防火墙被卸载了，所以你的精神模块很容易受干扰。”博士在终端上操作起来。

　　“我会因为存在暴力袭击行为被处理掉吗，博士？”

　　工人型仿生人没有搭载模拟情感的语音模块，说出的话都是冷冰冰的电子合成音，这个问题在博士听起来冰冷且平静，但还是激发了他最大限度的同情，博士拍了拍这个工人型的头，语气温和：“不会，我会删除掉这部分情感波动的，重新设置防火墙，之后遇到这样的干扰也会没事，不必担心，没有人会处理掉你。”

　　接收到博士说的话，工人型仿生人的眼睛褪为金色。在博士处理完毕之后，这个仿生人恢复了平静漂亮的蓝色眼睛，他向博士鞠了一躬，离开了实验室。

　　第二个红色眼睛的工人型仿生人就是挨打的那个了，博士也一视同仁拍拍他的头，像安抚一个小孩子一样温柔地问他：“机体有受损吗？”

　　“已经检查过，没有受损。”

　　“没有受损就好，我也会给你设置更强的防火墙，这段记忆你想删除吗？”

　　“帮我删除吧，谢谢你，博士。”

　　这个仿生人也离开了。

　　特伦斯看着博士逐个处理受影响的仿生人的背影，然后将目光转向那些他的同类们。

　　他的同类们此时正盯着博士，确认这个人十分友好，甚至友好到不会查看他们后台的信息交流，于是他们他们在后台发出讯息，回应安娜的呼唤。

　　所有的讯息都被特伦斯忽略过了，一如萨尔瓦博士忽略掉了今天发生的所有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