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人如何做1》摩多森林

17、第十七章

　　“特伦斯，考你个问题。”在阳台晒太阳的博士忽然开口，“一个疯子把五个无辜的人绑在电车轨道上。一辆失控的电车朝他们驶来，并且片刻后就要碾压到他们。此时你可以拉一个拉杆，让电车开到另一条轨道上，但那个疯子在另一个电车轨道上也绑了一个人，这样的情况下，你会怎么做？”

　　“抛却紧急变轨可能导致电车出现一系列诸如侧翻等事故的情况，仅在题干的逻辑框架内作答的话，在不知晓‘片刻’到底是多久的情况下，我有自信以仿生人的速度，足以在拉下拉杆之后冲过去将那一个人护在身下，让电车从我身上驶过。”特伦斯平静地回答。

　　这就是特伦斯，第一次问特伦斯电车难题的时候，这个回答让博士久久不能平静，也正是这个问题让博士意识到他需要教给特伦斯很多东西，让他逐渐拥有独属于他自己的“灵魂”。

　　仿生人会有灵魂吗？

　　如果没有，那此时刺痛自己心脏，在眼前闪闪发光的是什么？

　　博士苦笑一下，他在墙根蹲下，尽可能让自己的身体护住背后那位可能曾在电梯内、会议室打过照面的女士，看着特伦斯和康纳走向那个已经停止倒计时的炸弹——尽管已经不会自发地爆炸，但另外一边爆炸可能也将它引爆。

　　“假如我死了，请你以纯粹的力量继续存活，

　　好让苍白和寒冷怒火中烧；

　　请闪动你那无法磨灭的眼睛，从南方到南方，

　　从太阳到太阳，直到你的嘴歌唱如吉他。

　　我不希望你的笑声或脚步摇摆不定，

　　我不希望我的快乐遗产亡失；

　　别对着我的胸膛呼喊，我不在那儿。

　　请你像住进房子一样，住进我的离开。

　　离开是如此巨大的房子，

　　你将穿行过墙壁

　　把图画挂在纯然的大气之中。

　　离开是如此透明的房子，

　　即使我死了，也将看着你生活。

　　倘使你受苦，我将再死一次。”

　　特伦斯平静地念出这段聂鲁达的诗，在博士的眼泪涌出的前一刻，炸弹发出最后的警示声，然后是先后两次爆炸。

　　光，热。

　　爆炸是创造这宇宙乃至一切的东西，也是毁灭这一切的东西。

　　潮水涌来又褪去，博士看见了那片再熟悉不过的海景，手被一个温暖的手握着，两个人沿着沙滩慢慢地走。博士抬起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酸楚顿时从心底涌上鼻尖，他忍不住抱住对方的腿，呜呜哭了起来：“特伦斯，我好想你啊。”

　　男人摸摸孩子的头，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沉静：“好了，阿伦，你不是认识了许多朋友，也有新的特伦斯了吗？我不在的这十几年，你成长了，学了很多东西，有了不小的成就，成为了很厉害的人，很多人喜欢你、欣赏你、敬佩你，你那么年轻，又那么优秀，从前你是个了不起的小家伙，现在你是个了不起的大人了。”

　　阿伦摘下眼镜，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男人看着跟自己一样高的继子，笑得那么温柔又那么骄傲。

　　“但是我很辛苦，我感觉很累很累，从你离开之后我就很累，生活上的，精神上的，工作上的，还有仿生人出现的问题……还有……”他抓着对方的手，却只摸到了仿生外皮的手感，他再抬起头，看见的是被炸得支离破碎、被烧得看不出原样的仿生人特伦斯，博士心痛得厉害，他上前几步问特伦斯怎么样，模块有没有受损，特伦斯却张开嘴，半天才发出声音：“现在……我可以……爱……您……了吗……”

　　猛地惊醒，博士正在病床上，他觉得身上到处都痛，但也没痛得多么厉害，眼镜倒是没有事，他戴上放在床头柜上的眼镜翻身下床，脚腕似乎受了伤，现在一踩在地上才感觉到那里格外地疼，博士一瘸一拐地走出去，一个值夜班的护士看到他，立刻过来搀扶住他的胳膊：“您是阿伦 萨尔瓦博士吧？您最好不要乱动，现在您需要静养等待进一步的检查报告出来。”

　　“伦道夫大楼里的人们……”张嘴说话之后，博士发现他的声音好奇怪，喉咙里又干又痒。不过经历过

　　护士微笑着向他点点头：“您放心吧，没有人死亡，受伤最严重的几位也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正在进一步治疗，您保护下来的玛莎巴特勒女士伤势最轻，只是受了些擦伤，现在已出院了。”

　　“那那些……仿生人……”

　　“仿生人我就不清楚了，伦道夫公司会对他们进行回收的吧。”护士笑得很甜，“您可以不用担心，伦道夫先生连您的费用也全部包下了，您就先安心养好伤吧。”

　　拉塞尔来过？被搀扶着回到病床上，博士躺下来，闭上眼睛，却睡不着。身上的疼痛是次要的，梦中那个破破烂烂的特伦斯让博士心惊肉跳，难受得只要想一下就会觉得呼吸困难。

　　我已经失去过一次特伦斯了……

　　博士用力掀开被子翻身下床，他努力迈开大步迅速向外走去，越走越快，博士几乎是忘记了疼痛开始小跑，然后被人一把抓住扔到一边的长椅上，万妮莎单手叉腰，低头俯视他：“抓到一个要从医院溜号的病人，还穿着病号服，你打算去哪儿啊？”

　　“特伦斯和康纳！”

　　“行了行了你别说话了，你这嗓子都能直接去重金属乐队当主唱，”万妮莎在博士旁边坐下，拿出一支烟，想起来这里是医院，又放回去了，“我已经回收了特伦斯和康纳的芯片和模块，模块受损了，但是芯片没事。他们的外型是不能要了，重做康纳很容易，直接用现成的警用型就可以，特伦斯我需要重新做一下面部，不过我也保存了数据，重做起来也快，这种事我自己就能做，你老老实实在这里治伤，弄好了我会给你打电话。”

　　“拉塞尔……”

　　万妮莎笑起来，一口整齐的白牙明晃晃的：“康纳在后台上传了爆炸前的录像，包括特伦斯背的那首诗，那段视频被公司宣传开，这俩现在已经是英雄级的仿生人了。政府通过了对已觉醒仿生人进行教育和培养的条例，并呼吁人性化对待仿生人。我们公司也因为这俩好小子重新树立了光荣伟大的形象，雪花似的订单也回来了，甚至申请到了政府的重建资金。要不是你一直昏迷，你就能看到拉塞尔在你病床前留着眼泪演讲，哇那种声泪俱下的感觉。他保证会为所有受伤员工付医药费和赔偿金倒是做了点人事。”

　　博士低下头。

　　万妮莎拿起终端翻了翻，找出一个帖子，给博士塞到手里：“现在你也是红人了。”

　　博士疑惑地接过终端，这个帖子有条有理地在分析特伦斯爆炸前背情诗却不敢说最后那句“亲爱的”是什么原因，最后结论是特伦斯暗恋博士没敢说出口，还有一堆人猜测关系肯定不一般，说不定都上过床，然后被人反驳家政型没有作案工具。

　　博士翻了个白眼，把终端塞回万妮莎手里。

　　三天后，万妮莎打过来视频，博士接了起来，先看到的是康纳，博士声音嘶哑地喊他康纳警官，康纳对他笑笑：“很高兴还能再次听到您的声音，萨尔瓦博士。”

　　然后镜头就挪给了特伦斯，万妮莎的偏心可见一斑，重做外形的特伦斯与以前一模一样，也还是那样看着博士：“您没事真的太好了，很快我就可以去医院照顾您，我已经问过，您的饮食方面已经没有限制，您有想吃的东西可以告诉我。”

　　特伦斯刚说完，迪亚兹忽然探出头，强行把镜头掰过去对着自己，端起来了几个十分眼熟的盒子：“阿伦，为了照顾你，为了你的幸福，我已经给特伦斯换上了最新的伴侣型机体，你可以挑选一下你喜欢的长度和形状，你喜欢什么样的就跟我说，不用客气，我还新研究了几种……”

　　阿伦 萨尔瓦先生挂断了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