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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彩云追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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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搞啥名堂嘛?这倭女!这倭女素来狡猾凶残,我可不能不提防着点儿。”
他心中暗自忖道。
那小头目没办法,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掏出腰间藏着的钥匙,解开了富士天蚕网上的机关。
“咯哒”一声,机关一开,那神奇的富士天蚕网“嗦啦”一声便收了起来,越收越小,最后缩成一团,如拳头大小。那小头目将其交给那个渔妇,那渔妇接了过去,轻轻松松地别在裤腰带上。
罩在鲲鹏黑天身上的天蚕网也收了起来,黑天一得自由,便在楚天舒的示意之下振翅高飞,瞬间消失在空中。
楚天舒甫一得到自由,便欲奋起太极神功,将这一帮人全部打到。可是转念一想:
“我是来求人家帮忙的,目的是要拿到那珍稀的夜明珠‘美人鱼之泪\',若是不问青红皂白便出手伤人,人家定然记仇,万一不交出那“美人鱼之泪”,我不是白费劲了么?况且,紫荇妹妹健忘症引发的疯癫越来越甚,性命堪忧,只需再过得一两天,便纵有天神下凡,也救不活了!”
想到这,当下冷静下来,只是沉默不语,静静地注视着青木洋子。
只见青木洋子轻轻地向那小头目招招手,那小头目点头哈腰而去。
少顷,一张简易的竹轿子被抬了过来。
“朵作(请)!”那小头目朝着楚天舒做了一个“请上轿”的手势。
楚天舒迟疑地朝着青木洋子看了看,发现她的一双美目中正射出奇异的留恋的光,痴痴地盯着自己,微笑着连连点头,示意他上轿。
“哼,上就上!且看你们玩的啥花样!”
楚天舒一边坐上了轿子,一边暗中却戒备着运起真气,预防不测。
几个撒骨拉帮的男子过来抬起轿子,沿着中指山与食指山中间唯一的一条通道——条三尺宽的铁索桥,晃晃悠悠地到了对面的食指山山峰顶上,那里有一座不大的寺庙。
此刻,里头灯火辉煌。
楚天舒下了轿子,抬头仔细一看那寺庙的匾额,只见上头用几个汉字写着“孀妇岩寺”。
他心头不禁暗自忖道:“此寺庙既然名唤孀妇岩寺,莫非此岛便是孀妇岩岛?”
青木洋子随后坐着轿子也到了,她下了轿子,袅袅娜娜走到楚天舒身边,娇娇滴滴地说了声:
“楚桑,朵作(请)!”
同时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其他的几个徒众一齐向楚天舒鞠躬,请他进去。
楚天舒两手背在背后,挺起胸膛,两眼望天,昂然直入。
早有几个女徒众在门里恭候,而男徒众则一律在门外侍立。
进入知客堂中,早有人迎了上来,奉茶献座。
楚天舒也不客气,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那青木洋子在主位坐定,笑吟吟地说道:
“楚桑,你可真是稀客?今儿个刮的是什么风啊?居然把你这么一个大贵人吹了来我这东洋的偏僻小岛孀妇岩岛之上?”
“青木帮主既然如此客气,那在下也就有话直说了。实不相瞒,在下是有一事相求。”
“哦?”
青木洋子大感意外,一双美目中精光烁烁,她好奇地问道:
“到底是什么事啊,能让你这威震中土的中原武林总盟主,名扬天下的状元郎,能屈驾光临敝帮。”
“实不相瞒,我有一人命关天之大事,要请青木帮主帮忙。”
“楚桑,请讲。”
“我......我有一位娘子,曾经身中奇毒,医生说需要一种特制之药方可治愈,只是这要极难配齐,其中一味药便是贵帮珍稀的夜明珠‘美人鱼之泪\'。”
“哦?你如何知道我有这‘美人鱼之泪\'的?”
“上回,在闸门峡,在下曾经见到过。”
“楚桑,您真好记性!”
青木洋子拍手笑道:
“只不过,我这夜明珠可是价值连城,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给你?况且,我撒骨拉帮和你中原武林各大门派之间,还有过这么多的恩恩怨怨?”
“我知道你那明珠是价值连城,可是我也不是空手而来。”
楚天舒说罢,从身上的隐秘之处掏出一个油布包裹来,这是方才那小头目没有搜到的东西。
他打开包裹,里头是两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正在灯光之下发出璀璨的光芒。
“不错,这的确是上好的红宝石,稀世珍宝啊!”
青木洋子的一双美目之中放出欣喜之光。
“两颗换一颗,如何?”楚天舒急急问道。
他实在是一刻也不愿意在此多呆,因为多呆一刻,紫荇妹妹就多一分危险。
“要换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却还有个条件。”
青木洋子垂下眼帘,幽幽地说道。
“那行,只要你答应换那颗夜明珠给我,别说一个条件,就是一千个一万个条件,我也答应你!”楚天舒急道。
“我的条件就是......你这两天......必须陪我,听我的一切命令,不可有半点违拗,两天之后,我自然无所不允。”
青木洋子轻轻地说着,态度却很斩钉截铁。说完之后,不知怎地,忽然俏脸儿一红,露出了女儿家情窦初开的羞态。
她担心楚天舒发现,赶紧头一低,将粉颈垂了下去,同时举起袖子遮住了半个脸庞。
楚天舒见她方才忽然脸蛋儿变得红彤彤的,眼中射出异样的光彩来,一如家中那些娘子们们看着自己时的神情,心中不禁顿时觉得好生奇怪,暗自思忖道:
“奇怪啊?难道这个魔女......”
“那好!一言为定!”楚天舒满口答应。
青木洋子大喜,马上站起身来,嫣然一笑地伸出纤纤左手,紧紧握住楚天舒宽厚的右手手掌,一阵风似地往外跑了出去。
撒骨拉帮的徒众们眼见他俩手拉着手,亲亲密密地跑了出来,如同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合不拢。
他们二人轻功高超,当世无匹,只在几个纵落之间,已经到了食指山的悬崖边。
楚天舒朝借着洁白的月光朝下一望,但见山峰底下是个洁白的沙滩。
正在迟疑间,只见青木洋子已经纵身跃下,便也不及思索,跟着提气跃下。
所幸底下全是细软之沙滩,俩人轻功又高,落在沙滩之上,自是毫发无损。
俩人手拉手在沙滩上轻轻奔跑了一会,便停了下来,青木洋子气喘吁吁地紧靠着楚天舒的臂弯说道:
“楚桑,你......你可知道我......方才为什么要放了你吗?”
“不知道哟,”楚天舒照实说道:
“我也大惑不解啊?不知道你为何要放了我,难道仅仅是因为你的琴弦断了吗?”
“不,”青木洋子缓缓说道:“那是因为你唱出了《彩云追月》,触动了我心中最为柔软的那一根琴弦。”
“你......为何那么喜欢《彩云追月》?”
楚天舒疑惑地问道:“那可是我大明王朝岭南一带的民间音乐啊,如何你一个东洋女子,居然对之情有独钟?”
“我......唉......”
青木洋子轻轻地叹了口气,抿了抿樱桃小嘴,顿了顿,方轻启朱唇,娓娓说道:
“我小时候,母亲常常弹奏并哼唱这首曲子。我母亲本是地道的东洋女子,是居住在这孀妇岩附近岛屿的渔民。”
“母亲十八岁那一年,跟着祖父到海上打鱼,船儿到了这孀妇岩岛附近之时,她发现海中飘着一具尸体,尸体怀中还抱着一段类似木头的东西。”
“母亲和祖父把船儿划近前一看,只见这具尸体面目如生,怀中抱着的原来是一把古琴。他们把尸体捞上岸边的沙滩上,就是这儿,哪,你看,大约就是这儿。”
青木洋子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了指脚下的沙滩不停地比划着,然后继续说道:
“此时,那具尸体突然口中吐水,发出微弱的叫唤,把我母亲和外祖父吓了一大跳。原来,这个人并没有死!哈哈哈!”
青木洋子说到这,突然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个人来自你们中土岭南潮州府程乡县汤泉镇铜盘村,约莫二十余岁,是个琴师,也是个翻译,这一次是随着一个商队前来东洋,却不料遇上了飓风,船沉了,商队的人全都没了,只剩下了他。”
“再后来,他在我外公家住下了。他弹的琴特别好听,尤其是这首《彩云追月》。每个月朗风清的夜晚,我妈妈就拉着他,俩人偷偷划船到这里,船儿停泊在沙滩边上,他们便由这食指峰底下的一个洞口,往上一直攀爬到峰顶。诺,你看,洞口就在那边。”
青木洋子说着,伸出柔嫩白皙的右手,朝着楚天舒的身后一指。
楚天舒扭过身去,顺着她指的方向,借着皎洁的月光,仔细一看,果然在自己身后数十步之处,有一个黑黝黝的一丈见方的洞口,于幽暗之中却隐隐约约传来一丝丝极为微弱的摇晃的光影。估计是撒骨拉帮有人在洞中驻守,洞中转角之处应该有蜡烛或者油灯。
青木洋子幽幽地看了楚天舒一眼,接着说道:
“他们手拉着手登上了峰顶,便走过那铁索桥,到对面的中指峰望夫石旁边,相拥着坐下来,一边欣赏平静的大海如同春天的江水。白天,欣赏着峰顶上岩缝中长出的各种各样的野花。夜晚,欣赏着海上冉冉升起的明月。”
“他跟我母亲讲你们中土唐代张九龄《望月怀远》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讲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的‘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讲欧阳修《生查子》中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讲辛弃疾《青玉案》中的‘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每当此时,我母亲便幸福地依偎在他的怀里,痴痴地看着他的眼眸,母亲自己的眼眸中便有星星在闪烁。”
“母亲似醉非醉地听着他滔滔不绝,听他引经据典,听他天马行空,虽然我母亲只是一个渔女,只晓得打鱼和孝敬父母,她并不识字,可是她爱听这些似懂非懂的东西,她觉得这一切都是无比美好无比浪漫的东西,因为我母亲能从他的语气和眼神中看得到,感觉得出来,她仿佛能从他狭长的眼眸中看到星辰大海,看到风花雪月,看到红尘中的种种美好。”
“于是,他们深深地相爱了,再后来,就有了我。”
“我父亲在和母亲约会时,常常弹奏这一首《彩云追月》,表达对中原故土和亲人的思念之情。我母亲便借此机会向他学琴,她虽然不识字,可是人却很聪明,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
“《彩云追月》这首曲子本来就不难,用的全是宫、商、角、徵、羽五音之间的转换,加之旋律异常优美,我母亲很快就学会了。”
“我从小跟在父母身边,所以对他们所弹奏的曲子非常熟悉。父亲见我喜欢,便常常将我抱在膝上,任由我用小手去触摸琴弦。大约在我三岁时,便已经开始正式学琴了。”
“在我八岁那年,父亲决定回中土探亲,他说一晃十年过去了,我祖父母如果还在,应该都有八十岁了,他不能常常在他们身边侍奉,确实子道有亏,良心有愧,希望可以回去一趟,安慰他们,告诉他们,他们的儿子还活着。”
“本来母亲想要带着我跟父亲一起回去,可是父亲担心海上风浪太大,路途又远,危机四伏,我年纪又太小,诸多不便,便只身一人回去了。”
“到了约定的归期,父亲并没有出现,母亲整天泪水涟涟,每天登上这中指峰的望夫石旁边眺望归帆。谁知道,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就这样等啊等啊,盼啊盼啊,她自己都快变成一块望夫石了......”
青木洋子说道这,忽然低下了头,泪水潸然而下,哽咽着继续说道:
“终于有一天,那天是八月十四,月亮已经很亮很圆,母亲等来了父亲。不过,父亲已经溺水而亡了!母亲......不吃不喝......痛哭三天三夜,呕血三升,哭得天崩地裂,哭得肝肠寸断。呜呜......”
“然后,母亲将我托付给外祖父母。她自己......沐浴更衣妆扮一新,独自一人......来到这望夫石旁边,一遍又一遍地弹奏着《彩云追月》。呜呜.......”
“终于,琴弦断了,母亲奔到悬崖边,大叫三声‘夫君,我来了!\',纵身跳下悬崖,没入这万顷波涛之中......呜呜呜呜......”。
青木洋子说到这,已经哭成了泪人,整个人瘫倒在楚天舒怀中。
良久,青木洋子方才止住了眼泪,楚天舒的胸口早已经被她的泪水打湿了一大片。
青木洋子看着楚天舒胸前湿漉漉一大片,赶紧挣脱了他的怀抱,一个劲儿地道歉,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地说道:
“私密马生,私密马生。(对不起)”
楚天舒憨厚地笑了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不住地安抚她。
青木洋子拉着楚天舒的手,一路小跑,到海边的避风之处,那里停着几艘小船。其中一艘上面有一个撒骨拉帮的徒众,早已在那等候多时。
那徒众见到他们到来,赶紧鞠躬。青木洋子拉着楚天舒上了小船,那徒众便将船摇了开去。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到了岸边。此时月已西斜,鸡鸣阵阵。
青木洋子拉着楚天舒的手,上得岸来,但见晨光微露,景物渐明。
海边往来的渔民渐渐多了起来。
两人施展起轻功来,往西北方向奔去。
不一会,已经可以看见远处的富士山洁白的尖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