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何愁》歇斯

102、第 102 章

　　监考老师宣布考试结束，手里的笔终于找到机会，乘机挣扎着出逃，“哒哒”两声后便躺平在地上。
　　郎君看了看两侧的人，又看了监考老师一眼，尴尬地朝他们无声致歉。监考老师没说什么，只是一边说着收卷的程序，一边走过来替他把笔捡起来。
　　待卷子收好、点齐、监考老师说可以离开时，紧绷着的身体才放松下来，要不是桌子脚下有根横杆顶住他的腿，他此时该无力地滑落到地上了。
　　终于结束了。
　　四周都是收拾东西的声响，但郎君并没有动弹。这几天为了让他的手听话，实在是耗尽了他所有力气，这最后一场考试，他真的是全靠意志力撑着的。现在考试结束了，他的意志自认为没它什么事，便“咻——”地跑了，当下真的没什么可以再驱动他动起来了。
　　“……同学、同学？”
　　耳边突然传来声音，手臂也好像被人摇晃了两下，郎君呆呆地转头望去，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您是？”他问。
　　“我是这个考场的主任。”对方说，“同学你是不是不舒服？所有的考生都离开了，但我看你一直低着头，连东西都没收拾，又好像快要掉下椅子，我怕你是晕倒了。”
　　“啊？大家都走啦？”郎君这会儿才发现，“我只是想歇一歇再动，没想到歇过头了。”
　　考场主任苦笑一声：“你没事就好，赶紧收拾东西吧。你的父母有来吗？一直等不到你，他们该担心了。”
　　“啊，我哥哥在呢。”郎君突然想起解问也在这里，“完了，他又该丢了！”前面的考试都是自己先出来去接他的，现在他走晚了，路疯不知道有什么“打算”。
　　他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收拾起东西来。
　　“是哥哥来接你啊。”考场主任看他有点着急，便帮忙收拾了，“一会儿让哥哥扶着你走啊，我看你真的是累了，半路睡着、摔了就不好了。”
　　“嗯，谢谢您！”郎君礼貌地躬身道谢，“再见！”
　　离开时，他路过了解问的考场，果不其然里面已经没人了。而解问的下落，不知道是在大门口呢，还是在校医室。
　　他的手机并不在身上，解问也没有带着手机，两人根本没办法取得联系，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去门口看看。
　　刚走下一个楼层，他就和正在往上走的解问碰上面了。
　　“哎，我总算找到你了。”解问率先开口，“之前的考试我俩是怎么碰上的我不知道，刚才一放、一醒，发现就我一个，等了老半天还等不到你，可把我急得。”
　　“我多磨蹭了会儿，没想到磨过头了。”郎君带着歉意说，“但你怎么是从下面上来的？我俩的考场都在楼上啊，是被人赶出去了吗？”
　　“……是啊。”解问慢半拍回应。
　　看他的反应不太对劲，郎君有点儿担心，“你是不是累啦？我们边走边说，争取早点儿回去休息吧。”他道。
　　解问叹了一声：“我是累了，但我……我刚想在这个楼层找你呢，我以为楼下是我的考场，这一层是你的考场。”
　　“都不是呢亲，我刚才要是再磨蹭会儿，我们该错过了。”郎君微笑道。
　　“这说明我俩出现的时机都刚刚好。”解问强词夺理道。
　　郎君继续微笑。
　　“快走吧！老师该等不及了！不是说他们会来陪考吗？”解问扯开话题，“知道是谁会来吗？校长？”
　　“校长来不了，三中是考场呢，他和陈老师都得留下来；徐老师也不在，咱们去四中考的人多，他去四中陪考了。”郎君回答，“不过，陆老师、郑老师、朱老师和李主任都会来。”
　　“来的人还不少啊。”解问说，“他们这会儿该急了吧？我感觉大家都走了。”
　　“再过几分钟该听到广播了。”郎君开玩笑道。
　　刚走到楼下，他们就遇上程然了。郎君本来是想加快脚步跑过去的，但无奈他是真没什么力气了，只能朝他挥挥手打招呼。
　　“我还去校医室找你们呢——我以为你的同桌学弟已经倒了，你陪他去了呢。”程然说，“结果你同桌学弟还挺精神啊。”
　　“我也这么觉得。”解问附和，“我感觉我能坚持到家。”
　　“那看来是郎君养得好。”程然走到他俩之间，自然地接过了他俩的背包，“门口那四个该急疯了。”
　　完全不出意外地，正门附近真的只剩下四个人还在等待考生出来，连那些带着装备来的记者们也全都撤走了。
　　郎君正打算像刚才遇到程然时那样向他们挥手打招呼，怎料一包纸巾划破空气飞了过来，精准地砸在郎君头上，并弹到解问的肩膀上。
　　“你们两只蜗牛是真能蹭啊？是当不了最先出考场的，就想着当最晚出考场的吗？”老郑在大老远就先说上了，“知不知道六月份的户外是啥天气啊？热死人了都。”
　　“对不起嘛。”郎君说着，带上纸巾一路小跑过去，抱着两个人蹭啊，“我不是故意的，别生我的气啊。”
　　老郑绷了半秒，“我哪气得着啊……”他不争气地笑着，“累坏了吧？”
　　“是的。”郎君说着，干脆放松下来挂在两位老师身上。
　　“你是真不客气。”老陆无奈道，“我俩再大两岁啊，你这一下能把我俩的腰折了。”
　　“这说明我出现的时机刚刚好。”郎君借用了解问的强词夺理。
　　“你小子。”老陆拿着纸巾又敲了一下。
　　“陆老师下手轻点儿，别一会儿把他敲晕了；难得他同桌学弟没晕，别帮我找事情干。”程然说，“有什么明天再聊吧，让他们回去休息。是不是谁开车来了？”
　　“啊，我开车来了。”朱老师举手说。
　　现场一片安静。
　　“……你们什么意思？”朱老师眯着眼睛问，“我最近睡得可好了，没有疲劳驾驶！”
　　“那让你再精神点儿吧。”李主任说着，把她的车钥匙拿走了，“解问也回郎君家吗？”
　　“嗯，两个人有照应。”解问说。
　　“那来吧，你们坐后面，朱老师坐副驾。”李主任指挥说，“再来一位男士吧？一会儿他们睡着了，好扛他们上去。”
　　“您可以叫醒我呀。”郎君道。
　　“你叫醒过倒头就睡的解问吗？”程然反问，“我跟着去吧。”
　　“那我跟老郑先回三中了。”老陆说，“郎君你休息够了，给我们发条信息啊。”
　　“会的。”郎君在头上拢了颗心。
　　最后的记忆，是程然帮他们扣上了安全带，之后又发生了什么，郎君是完全记不起来了。不过，如果不限于现实的记忆的话，郎君倒是还有；他记得自己做了好几个梦，都是跟高考有关的。
　　他梦见过自己带着笔电去考试，结果进不了安检门，只能两手空空地坐在桌子前；他梦见过自己带了笔进考场，但梦里的他还没学会用右手写字，而左手还是一如既往地拿着笔就往外扔；他梦见自己在用左手写字了，但是这只左手好像不是自己的，因为它完全不听自己的控制。
　　最后，他是被逐渐清醒的自己叫醒的。
　　窗外是一片明亮，郎君看着窗户的方向愣了会儿神，良久才发现现在好像是早上；他们至少睡到了第二天。
　　难怪肚子特别饿，原来是少吃了至少一个正餐啊。
　　睡在靠窗那边的解问仍然闭着双眼，保持着平稳的速度呼吸。阳光透过白色的纱帘照了进来，柔和的光线描绘出他的容貌，轻轻地带过了他的脸部轮廓。
　　尽管视觉效果没有明暗分明时强烈，但不妨碍郎君觉得他好看——即使是在眼下的青黑依然明显的情况下。
　　“我说，你要是醒了的话，不如你睁眼吧？”郎君对他说。
　　解问没有任何反应。
　　“我房间的空调不对脸吹的，所以睫毛是不可能自己动的。”郎君没有错过他轻轻颤抖着的眼睫毛，“唯一的可能就是你醒了，但你自己闭上眼睛了。”
　　这个推断好像很合理，可解问并没有因此而张开眼睛，呼吸也没有改变，更没有做作地假装睡不沉翻身。
　　郎君轻笑一声，一指戳在解问的脸颊上，“那现在算我吵醒你了行吧？我好无聊啊，快点儿醒来陪我玩！”他说完就开始猛猛戳。
　　解问还是没睁眼。
　　“你别逼我哦。”郎君警告说。
　　可解问没有听从警告。
　　那这就不能怪我了！
　　郎君掀开被子起来，抱着一大堆枕头和团子下了床，并在床边砌出了一个陷阱阵。阵法摆好了，他又回到床上去，横着趴在床头的位置，双手托着腮，直盯着解问。
　　这个时候，解问的眼睛还是闭着的，但感觉上，他的眼睛闭得比刚才更紧了，于是睫毛也抖得比刚才更快了。
　　郎君没有再拖，直接使出绝招：“你有没有想过要找什么样的男朋友啊？”
　　果不其然，解问“灯！”的一下就睁开眼了。
　　还没清晰起来的视野一下子就被郎君的脸填满，他惊得连忙往后滚去。因为太慌张了，他没有控制好速度和要滚的圈数，一不小心就滚下了床。
　　这不能怪他，刚才听见郎君的问题时，他的脑海里浮现的就是郎君的脸，结果下一秒睁眼后，眼前还是那张脸，这能不激动吗？
　　刚才摆放的阵法现在就起作用了。它们先是给掉下床的解问做了缓冲，又在解问慌张地起来想逃离现场时做了另一种缓冲。结果，解问走到房间门前时，郎君也走到了，而且比他还快一步，两人直接面对面站着。
　　解问瞬间僵直，“……早啊同桌学长。”他甚至不敢像往常那样调侃郎君，叫他做“弟弟”。
　　“早啊同桌哥哥。”郎君倒是撒起娇来了，“所以你有没有想过啊？”他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这问题的角度也太刁钻了……”解问苦笑道，“而且我只是学生啊，刚高考完的学生啊。”
　　“学生就学生，谁说学生不能想交什么样的男朋友了？”郎君反问。
　　“啊。”解问被问住了，不管是这一题，还是上一题，于是他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问者先答。”他说。
　　“啊。”郎君没想到会有这一招，“呃……我想过；现在到你。”
　　“啊？”解问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郎君已经答完了，而且答得一点儿毛病也没有；他的问题只是“想没想过”而已。
　　眼下该怎么办呢？解问思考了一会儿。
　　郎君这个问题不但角度刁钻，其实目的也很刁钻，就是想知道解问喜不喜欢同性。同一时间，解问几乎给不出“想过”以外的答案，因为正常情况下，一个人是不会问对方喜不喜欢同性的，除非是那个人已经知道对方喜欢同性了。
　　唯一的例外，就是那个人和对方都是同性，但他喜欢对方，所以想试探对方。
　　有可能吗？
　　解问望向郎君，那张天真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答案，甚至看不出他居然想过要和同性谈恋爱。
　　谈恋爱就算了，还是同性！
　　解问独自震惊了一会儿，才作出回应，“我也想过。”说完，他决定也要试探一下对方，“那你想交一个怎么样的？”
　　郎君没有多想，马上回答：“问者先答。”
　　解问没想到自己的招数会回到自己身上，愣完又无语了一会儿才回答：“我大概想找一个不嫌弃我到处乱跑，明知道我迷路了会很麻烦却仍旧愿意带我出门，还要有能力在我备考时照顾我、强行让我按时吃饭休息的男朋友吧。”他举了几个例子，“当然了，这不是全部；我其实是想找一个跟我同桌学长一样的男朋友。”
　　啊啊啊啊啊我说出来了！
　　一瞬间，解问的耳边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声。他希望自己之所以能听见，只是因为心脏在他的身体里，而不是他的心跳声真的这么大。
　　在得到解问的答案后，郎君也给出他的回覆：“我呢，想找一个能手把手教我怎么写字，成天督促我写作业、练字，还要有能力鼓励我参加各种比赛和活动，并且不相信任何一条和我有关的谣言的男朋友。”他同样举了几个例子，“可这也不是全部，我希望我的男朋友能跟我同桌哥哥一样。”
　　跟他同桌哥哥一样，谁是他同桌哥哥？
　　我是他同桌哥哥，所以他想找个跟我一样的男朋友。
　　“啊……”解问狠狠地往脸上揉了一把，试图让自己醒过来，不过他早就醒了，这里不是梦。
　　郎君上前一步，几乎要和他贴到一起，“我说同桌哥哥呀，既然我俩的需求这么符合，不如我们凑一对吧？”他提议道。
　　这个建议很吸引，但解问想知道为什么，各种的为什么，“你怎么就想到要这样问我了？你没想过我可能不喜欢你吗？甚或反感喜欢同性的人吗？”他问。
　　“因为我已经知道你喜欢我了呀。”郎君理所当然道，“也不是很早之前而已，大概是寒假的时候吧？没办法，你太明显了。”
　　这个……确实。
　　连张三都看出来了，郎君作为当事人不可能不知道；他再迟钝也有个谱儿。
　　可恶的张三，他还说只有他自己能看得出来，狗屁！
　　“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解问又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但好像比我想像中早。”郎君回答。
　　他的话让解问突然想到，他那些同龄人中只不抗拒自己接触的举动。难道那些就是他喜欢自己的表现吗？那也太早了吧？
　　还是那些对同桌学弟的过份偏心和优待呢？那不是更早了吗？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现在跟我坦白呢？”解问还是不能理解这个一大清早就告白的“计划”。
　　脸都没洗呢，头发还跟鸟巢似的。
　　“因为高考完了呀，现在谈恋爱就不耽误学习了，还有一个长暑假可以去约会呢！”郎君说，“愈早告白啊，就愈早开始谈了啊。”
　　……没毛病。
　　解问被郎君的算盘算笑了。“那现在白告完了，我们能去刷牙洗脸吃早餐了吗，同桌男朋友学长？”他问。
　　“那走吧同桌男朋友哥哥。”郎君牵起解问的手，一蹦一跳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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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喜欢上对方的部分，以及一些打情骂俏的点儿，我真的是到处埋、到处种，或者各种修饰成这么做只是因为对方是“同桌学弟”或者“同桌弟弟”；但其实“同桌”两个字一拿掉，应该是要看出是不对劲儿才对。我也试图让解问的视角里，郎君就是个天真烂漫的弟弟，尽可能地不将他的一些行为往喜欢自己的那方面想，直到这一刻才猛然理解。
希望你们在前面还是能get到一些，不会有“到了这一章才突然被告知他们喜欢对方，他俩只是为一起而一起”的感觉吧QvQ，真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