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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原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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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数日,苍梧之巅闹得人心惶惶。
连溪镇无头婴尸案还未了结,宗门之中又流言四起,盛传顾皎皎变成厉鬼回来报仇了。
好在,无人提及重审顾皎皎牵涉的案宗。
祝萍逢在雅承殿内踱步,思虑连溪镇的案宗。
她想不出天底下还有何等高人能一手遮天,在连溪镇犯案,却隐退得无踪无迹。
祝萍逢心里塞了块石头,一整日处理公文也不上心。
夜里,祝萍逢听得房间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打开门,谙晓沉重的身体扑过来,裹挟浓浓的血腥味。
祝萍逢扶住谙晓,沉声道:“是谁将你伤成这个样子?”
谙晓吐了一大口鲜血,气息微弱,“顾、皎、皎。”
祝萍逢心中的大石头沉了下去,点住谙晓的穴道,为她疗伤。
“不。”谙晓颤抖着身躯,痛苦蜷缩在脸上,“我不想活下去了,别救我。”
祝萍逢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
谙晓摇头,汗珠沿着苍白的脸颊滴下,“我被人下了毒,此毒极为玄妙,你若救我,毒根也可转嫁到你身上。”
祝萍逢停手,搀扶面前的人,“我去求师父救你。”
“来不及了。”谙晓脸色煞白,瞬间身体僵硬,倒了下去。
祝萍逢气急,“不中用。”
忽而,一阵浑厚的笑声贯穿寝房,很轻,很冷,像极了一个人的声音。
祝萍逢提剑走出去,却并未发现任何人的踪迹。
朦胧夜色里,远远走来一个人,手里握着一把剑。
祝萍逢走近,诧异道:“师父?”
苍诀隐于宗门数年,从不轻易碰剑,如今这情形,怕是有大事发生。
“我遇到了劲敌。”苍诀长舒一口气,吐了一口鲜血。
祝萍逢这才发现苍诀衣衫上的血迹,立刻上前搀扶,“师父,谁能将你伤成这样?”
苍诀拭去嘴角的血迹,仰天大笑,“想不到老朽纵横一世,竟败在一个后辈的手里。”
祝萍逢运法力于掌心,打算给苍诀输入真气,却被苍诀一手拦住。
“逢儿,内力已震碎我心脉,我没多长时间了,快去召集所有圣修弟子,苍梧之巅恐会有一场大劫。”苍诀气息微弱,说完就倒了下去。
祝萍逢悲痛交加,跑去雅承殿千里传音,惊动了苍梧之巅所有宗门。
这夜,苍梧之巅所有的弟子都出动,遍寻那个清冷的笑声。
祝萍逢凝视苍诀的尸身,背后不由得冒出一阵寒意,纵身一跃,去了雨香坞。
鸩毒亦是合欢宗的秘技,而谙晓与苍诀都是死于一种鸩毒。
只有一种可能,顾皎皎回来了。
祝萍逢越过灼灼芙蕖,踏入雨香坞内,撞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果然是她。
祝萍逢祭出长剑,冷笑着问,“是你?”
雨香坞藤椅前,那个一袭黑衣、身形瘦削的人转身,斗笠下黑纱覆面,未见真容,一开口,就是清绝的女音,“自然是我。”
“顾皎皎。”祝萍逢咬牙,“你居然真能从深恨冢里爬出来。”
黑衣人复而冷笑,手握殊未,抵在唇边,“你昔日冤我,今日也该你偿还于我。”
祝萍逢提剑,脚一点地,直直刺向黑衣人的胸膛。
黑衣人一闪身,吹动殊未。
沉肃的箫声荡漾开来,激起一圈圈灵力的波动。
祝萍逢扑空,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挟制,法力在体内奔涌。
以声御灵,境随心动,殊未俨然炼化成了黑衣人的法器。
祝萍逢将长剑向上空一抛,散出法力,驱使长剑。
瞬而,长剑在空中弯弯绕绕,斩断缠绕在祝萍逢身上的灵。
祝萍逢得以脱身,接住长剑,斩了一剑。
炽白的剑锋滚滚而来,如一道白虹。
黑衣人身形未动,吹奏出灵动的箫声,化开炽白的剑锋,捻成许多白刃,反向攻击回去。
祝萍逢用剑气抵住白刃,脚步却不由得被逼退三分。
僵持下,祝萍逢抛下剑,凌空而上,一掌打过去,微偏,却正好能打落对方的斗笠。
黑衣人似乎意识到,侧过身,躲开这一掌的攻击,但斗笠面纱却被掌风掀起。
祝萍逢微微一笑,自己的计策成功了,得意时,瞥见面纱下的面容,顿而一惊。
黑衣人并非顾皎皎,而是一张极其清冷的面孔,如冰山雪玉,云尖凛风。
祝萍逢微怔,这一刻,她心若飞花,随风而动。
然而,下一刻,一把长剑穿过她胸膛,不露血色。
但隐隐之中,祝萍逢能感觉身体里灵力的流逝。
黑衣人走过祝萍逢身边,嘴角多了一抹染邪的笑。
雨香坞中,祝萍逢躺在地上,胸膛里还插着自己的那把长剑,可她却再也不能唤回长剑,为己所用了。
她失去了灵骨,失去了所有的法力,与一介凡夫没什么两样。
祝萍逢破开喉咙想喊,可合欢宗内,早已空无一人。
合欢宗宗主顾抚远不知踪影,而宗内弟子更是一夜之间散去,无迹可寻。
这一夜,一位黑衣人闯入苍梧之巅,杀剑宗宗主苍诀,诛清虚堂两位长老,将宗门合并,称为妄生渊。
自此,天下各宗门世家皆换了一个天下。
然这位黑衣人自那夜后,就再无踪迹,继而妄生渊迎来新主,寂烬尊下,无一生还,萧何。
如今天下盛传那夜黑衣人是当年宗门处置的合欢宗弟子,顾皎皎。
千百年来,从深恨冢爬出来的第一人,可之后,天下之内,却无人再见过这位天修弟子顾皎皎。
但也有传闻,这位天修弟子顾皎皎并没有被打入深恨冢,而是被修元洞中的寂烬长老收去。
寂烬长老早有反心,一直闭关不出,直到利用顾皎皎对宗门的敌意,重出山门,一夜之间令宗门换了一番天地。
不然,苍梧之巅覆灭那一晚,寂烬长老为何不出手,挽救岌岌可危的宗门。
而妄生渊的新主,尊号为寂烬,也证明传闻不虚。
可不管流言如何纷乱,事实已成定局。
妄生渊遵行魔道,与之前的苍梧之巅大不相同。
为此,天下传言神霄殿四位神祗陨落,正道将倾,势必大乱。
可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妄生渊仍屹立在人间之上,残酷冰冷地盛行它的法则。
关于二十年前那神秘的宗门倾覆一夜,也分散地写成各种册子,在人间传得沸沸扬扬。
魔尊萧何掌管妄生渊,置天下事于不顾,偏偏对连溪镇分外感兴趣。
这二十几年,差点没将连溪镇掘地三尺,就为了找几块魔骨。
然而魔骨一出,天下大惊。
连溪镇不是风水宝地,亦不是魔族时常侵袭之地。
甚至魔族与宗门大战后,宗门派人彻底清理了连溪镇。
常理而言,连溪镇不应该埋葬魔骨。
更令天下失色的是,魔骨埋葬于神庙之下,已经过了数年。
可神庙在连溪镇是神圣不可侵犯之地,不要说魔骨,有一丝魔气都会不容。
除非魔骨在下葬前,沾有宗门弟子的血。
也就是说,苍梧之巅还存在时,有宗门弟子擅自埋葬魔骨。
要知道,苍梧之巅素来以正道自居,别说埋葬魔骨了,出现一点魔气都要拿九天霹雳天雷劈它个三天三夜。
魔骨被送上妄生渊,献给魔尊萧何。
萧何瞥了眼魔骨,一手覆上去,唤出地狱之火,焚烧魔骨,炼出一段记忆。
这是魔族独有的通幽之法,可取魔骨主人生前最深刻的记忆。
淡蓝色冥火里,弥漫出青色的雾,晕染出一段画面。
“穆儿,快藏回去,别让人发现你。”祝萍逢捂住一个小男孩的嘴,将他往床榻下推。
苍穆不情不愿,恳求道:“师姐,你就让我出来玩一小会儿吧。”
祝萍逢摇头,厉声道:“师父好不容易将你带上苍梧之巅,将你藏匿于此,若是被其他弟子发现你的存在,你要遭雷刑的。”
苍穆缩回头,小声地问:“因为我娘亲是魔族人,我才需要藏起来吗?”
祝萍逢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宽慰道:“师父不会让你藏很久的,说不定,明日他就会放你出去了。”
苍穆藏到床榻下,低声道:“师姐记得明日来看我。”
日复一日的推诿,加之苍穆体内魔骨的觉醒,令苍穆的脾性暴躁无常。
直到一日,祝萍逢发现苍穆修习魔道,才将苍穆的异常禀告给师父苍诀。
苍诀连夜将苍穆转移到连溪镇,给苍穆渡了一半的修为,将苍穆藏在神庙之内。
然而苍穆承了苍诀一半的修为,却不肯好生藏身匿迹,时不时隐去气息,跑到苍梧之巅逗留。
年复一年,直到苍穆失手,误将一团魔气打入圣修弟子苍径的体内,引得苍径方寸大乱,在头脑一片混乱下开了杀戒。
虽然此事后来由祝萍逢妥善遮掩过去,但苍穆并没有就此罢手。
不断地修炼邪术令苍穆变得喜怒无常,甚至不惜残害生灵。
自从苍径死后,苍梧之巅上下戒严,苍诀严加禁止苍穆跑来宗门。
没想到此举激怒了苍穆,此后他对于邪术更加勤学苦练。
邪魔外道易走火入魔,久而久之,苍穆发现炼化婴孩的喉尖血能大幅提升法力。
于是,苍穆就拿连溪镇百姓开了先例,闹出无头婴尸案。
当此案传到宗门时,正值祝萍逢从东瀛回来,带回魔族血莲给苍穆压制魔气。
可祝萍逢将血莲化成丹药,去往连溪镇,递给苍穆时,恰好发现苍穆的把戏。
祝萍逢回到宗门,将连溪镇的情况禀告给苍诀。
苍诀已知此子不可留,交代祝萍逢找好替身,掩饰连溪镇的无头婴尸案。
为了不使苍穆身份暴露,苍诀亲自去了连溪镇,处决苍穆,并在遗体上滴了几滴自己的血,随后埋入了连溪镇神庙之下。
这样的做法很容易被理解,作为一个父亲,在保不住自己孩子活命的情况下,让自己的孩子入土为安是最明智的选择。
记忆重归于幽蓝色火焰,飘飘荡荡。
萧何施法存留住地狱之火的种子,将这段记忆公之于众。
很多事情一旦被豁开口子,底下的真相也就兜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