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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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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
车子疾驰在寒风呼啸的暮色公路。
逢明市又遇一季寒。
“快到了。不用说了,她的每一场演出我都不想错过。”
车载音响上播放着陈奕迅的《十年》,经典老歌,常听不厌。
棕发挑染的长发女人声线明丽,即将到达目的地,路遇红灯,她伸手关掉了车上暖气。
今年的冬倒也没有很冷。
遇到那样明艳的一个人,即使身临极地,心也春暖花开。
到了。
省级舞蹈剧院建筑高级,纯色的发光线条映衬修长奇特的形状,规模宏大,处在繁荣静谧的文化街上。
周边城市高楼霓虹阑珊,美得虚幻陆离。
几个月来,这是她第10次走进这家剧院。要说,最近进入剧院的次数变得愈加频繁。
她又一次坐在熟悉的场厅,看完了一场熟悉的歌舞剧。剧名《鼎山冬至》,这场是她看的第四遍。
因为,主演是她最近心动的crush。舞台上是舞姿一流、演技动人的大舞蹈家,舞台外是恣意明艳、娇贵优雅的千金富美Omgea。
果不出所料,舞剧结束,剧场闭灯,随着淡去的音乐,阵阵轰烈的掌声响起。
台后送给这位主演的花在桌上堆成了山。
有粉丝送的,有追求者送的。
鼎山冬至,主要讲的是一位战乱中失去家庭爱人、被迫四处流窜的可怜贵族落魄妇人,来到贫穷的落难岛,在鼎山顶含泪哀歌,感叹不公,逝时悲壮,葬身渺渺雪山。
戏中主演的神情愈加麻木憔悴,从最初优雅的贵族人士,变为精神恍惚、临近崩溃,在雪中多次瘫倒的狼狈妇人。
妇人再跳起那支舞,却不如当初的青春动人,只剩憔悴无力,狼狈跪在雪地中,令人心颤。
结束后,观众还沉浸在悲怆的氛围之中。连她也是。她似乎每看一遍,都有不同的感受。
这位主演演出后,常常抱着揣不住的花,和台下的粉丝观众互动。能来省级剧院看剧的观众大都具有一定文化素养,主演很喜欢和他们一起讨论戏剧文化,像个亲近的朋友。
主演不仅外貌出众,也是名高材生呢,听说当年文化课成绩丝毫不差,而专业更是一流,毕业于国内拔尖的舟凰戏剧学院。
和观众讨论起这些话题来,完全没有架子。
如今也才二十六七岁,算得上年轻有为。
“宁姐,这些花儿……”
“麻烦放后台。”
“演出表……《鼎山冬至》主演……宁世洁,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主演名叫宁世洁,她最近深夜醒来脑中第一个浮现的脸,便是她的。
“世洁小姐,您演的真是太好了,每回看您演出都是一次享受!我觉得这次的造型和那段在废墟迷茫的舞蹈,和国外短舞剧《海鸥》有异曲同工之妙。”
宁世洁还没有卸掉妆容,即使妆造落魄,台下的气质和刚刚在舞台上也截然不同。人长的美,气质在,什么造型都能屹立人群成为目光中央。
她笑得明艳,从容鞠躬道谢。
她又见到了人群一角中熟悉的棕发女人,随即礼貌一笑示好。
对方是个和善斯文的女Alpha,名叫桑绮意,后来聊天才得知,桑绮意当年也是舟戏的学生,不过和她走的不是一条路,现在是名编导。
下班,她卸了妆造,换回了日常的衣着。高订昂贵的衣装以及优雅出尘的气质,怎么都显示出她只是个凭热爱才来工作的白富美。
追求她的人数不过来,但桑绮意举止有礼,懂得分寸,她至少不抗拒。
“每回看完都会有新的感受。”桑绮意早已站在后台门口处等待她的出现,见她收拾好,随即冲她温和一笑,“这一遍也是如此。”
她早已习惯了各式各样的吹捧,这会儿淡淡一笑,道:“嗯,作为演出者,每次演出后对主人公的理解似乎也变得不一样了。能让桑小姐喜欢是我的荣幸。”
荣幸?似乎话中有话。
桑绮意心跳漏了一拍,希望不会是自己的错觉。
“今天晚上有什么安排吗?想来这一个半小时的演出也累了,附近有家口风不错的新餐厅,不知道宁同学有没有尝过?”
要说,最近聊天的次数也够多,两人聊得也很投机,再约不上饭,那可就要责怪宁女士太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她承冒昧问过一嘴宁世洁的感情状况,宁世洁说过自己单身,目前还没有择偶需求。
那就先成为朋友再看看咯。
“那就走吧。”
桑绮意开车,驶到某家高档餐厅。今天周五,晚上的人流量不少。不过桑绮意有备而来,已经预订好了餐厅座位。
位子靠近落地窗,透过窗外能看见一条文化街上的各式高楼建筑,夜景很是迷人。
“这家餐厅的主打菜,似乎是海鲜菜系,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惯?”
“在逢明市这么多年,也早习惯这些海鲜菜了。”
“哦,听说你是…浔漾人?”
她若有所思的垂眸,随后淡淡道:“是。18岁以后,考到舟戏,就生活在逢明了。”
“嗯,我了解。我也曾去过浔漾,是个很繁华的北方城市,逢明气候湿热,想必你当时刚到这里一定很不习惯。”
她轻笑无言,只是点头。
途中,她接了个电话,随口道:“失陪一下。”
桑绮意会意,又命服务员上菜快些。
她走到卫生间,对镜补起口红,另一只手接起手机电话。
“嗯,在和朋友吃晚饭。……一个Alpha,贴了,不必担心。……嗯?哦,我马上订票回去。不,做孙女的,非常有必要。”
她微微蹙起眉头,挂断电话,随即捋了下鬓边的垂发,若有所思的瞥向镜中映现的美艳的人。
嗯…
眉毛没擦干净。
餐厅放着舒缓的轻音乐,空气里飘着淡雅古木清香,耳边时而响起碗筷清脆的碰撞声。
“世洁,菜好了,快来。”
桑绮意嗓音舒缓,很好听。
“抱歉,电话耽误久了。”
桑绮意对她的称呼变化让她后知后觉的一愣,但并没有说什么。
“无妨。听说这道能够缓解肌肉疲劳,作为舞者,我想它很适合你,快尝尝吧。”
女人对她温和一笑,又随手扎起了碍人的长头发。
她微扬唇角,视线扫过桑绮意的发梢,随后垂眸,品尝桑绮意为她夹在碗中的疏菜。
桑绮意很体贴,注重细节。虽然在海鲜餐厅,但点的大都是些清淡营养的招牌菜。她知道她是个要上舞台的演员,平日十分注意自身体脂。
“你很贴心,桑导。”
“嗯?”
“和你呆在一起,总会让我想起我的一名…故友。”
她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事,不禁透出一阵落寞悲伤,随即垂头抿嘴,清了下嗓子,收敛心绪。
桑绮意眨了眨眼,听到“故友”二字,唇口微张,随即低敛眉头,表示一丝惋叹。
“失礼了,我的意思是,你们有一些共同的美好的品质,很相像。”
她说出的话不疾不徐,含着一丝真切,令桑绮意无奈一笑。
桑绮意抿了口手边的果酒,斟酌一刻,才道:“能够具有打动人的品质,我很荣幸。这么说起来,你见了我,会觉得很亲切吗?”
“当然会。不过,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个体,我觉得你更特别。”
桑绮意听后,神情缓和了不少,又为她夹了两块虾仁。
话谁都会说,但若是世洁小姐说出这样的话,想来肯定对她有好感。
桑绮意不可察觉的唇角微扬,眸子闪过一丝得意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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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下周要回浔漾了吗?”
“是啊,奶奶病的有些重,做亲孙女的,不得不回。”
对方沉默了一刻,又道:“嗯…多陪陪家人,在外工作这么多年,奶奶肯定很想你。一慈,回浔漾市我们再一起吃个饭吧,好久没见了哦。”
“随时都可以,什么时候你来逢明出差,我们还可以一起逛逛街。”
宁一慈接过服务生手中的咖啡,熟稔的走到靠窗位子坐下。
昨晚刚下了雨,冬日天晴。
她望着窗外,微微蹙眉。一想到要回到浔漾市,神情愈加复杂。
逢明的冬还算暖和,近十年过去,她早忘了浔漾市的冬天是什么滋味。
只记得那年冬天,和一个人一起看了烟花,养了一条狗狗,还过了一个圆满的新年。那是最幸福的冬季。
不过也都是过去了。
八年恍然如梦。
宁一慈心中默念,那个人的人脸早淡忘在了她的脑海里。
嗯,是的。至今是死是活她也不在乎了,她或许释怀了,或许。可能心中还是会有不甘。
她自出生到成年,一直居住在浔漾市,那片是她半生依赖的土地。她也从未想过,会因为一个人,勾起一座伤心的城。
当年那几条熟悉的街道也透着悲伤气息,好在后来考到舟戏,离开了浔漾,解脱。
浔漾市机场。
刚下飞机,宁一慈很意外,自己拉着行李箱走在机场通道上,也会遇到举着手机来要签名的粉丝。
一群粉丝中有男有女,各自手上拿着摄像物品,以及笔和本子。
“啊啊啊,姐姐!今天好漂亮!”
她受宠若惊,站在原地在粉丝递来的本上签名。她瞥了一下本子内页,夹着一张电影剧照海报。
哦,这是她出演过的一部电影。
“姐姐,下回还会再接这种类型的电影吗?”
什么类型?
宁一慈眨了眨眼,回想自己出演过的这部电影。她24岁时参演的这部恐怖电影,距今也过了两三年。
没错,恐怖电影。
她当时因为科班出身、相貌出众,宁家、傅家人脉圈广,几年间有不少电影导演对她伸出迈进演艺圈的橄榄枝。
但宁一慈又不靠演艺圈吃饭,她有钱有颜,追求者们从浔漾排到了刚果。她享受二三十岁的人生还来不及,对待这些电影邀请更是有一眼没一眼的挑。
错过了好的剧本也无妨,舞剧演员才是她的职业。
不过没想到,今天来的粉丝居然主要是冲着她当年的电影来的,给了她一个出其不意。
记得那年心情抑郁不佳,事业平平,近于低谷。在某界宴会上,一个国外的青年导演和她相识。
导演见她颓丧,但样子却也极美,按他原话说有一种病娇感。
碰巧宁一慈有一定演技功底,之前也有过片场经验,导演便激动询问宁一慈有没有意向参演他的电影。
宁一慈斟酌着看了眼剧本和角色,是个恐怖惊悚类型电影,似乎……还有……血腥元素。
不过,剧情很精彩新颖,她平时也爱看恐怖电影,知道这将会是个不错的电影。
而她的角色是一名样貌惊艳绝美,背地里却是刀尖舔血又偏执的杀银狂女郎。
她当时震惊了,以她24岁的阅历和常年积极健康的心理状态来说,演这种角色属实有些难度。
但宁一慈就爱接受人生挑战。事业上的不如意逼得她那阵子精神状态都有些堪忧了,也该迈出舒适圈走一走,感受一下别样的圈子。
电影名为《鳄女森》,画面多艺术唯美,富有结构技巧格调,恐怖压迫感拉满,上映后天时地利人和,大火了一把,有成为经典恐怖片的趋势。
宁一慈自工作以来,由于家庭政治因素,一直用的是艺名——宁世洁。
这部电影意外火了后,她宁世洁也出了名。因为电影中的美女变态太性感,即使是做出非人的举动也表现得禁欲满满,戳中了无数人的……
可能是这个社会对人们的压力太大了吧,需要看一些恐怖片来宣泄。
“哦,以后看看吧,这样剧情精彩的剧本很难得的哦。”
宁一慈在本上签下流利的“宁世洁”三字,又和粉丝合了影。
她对那些粉丝的要求来者不拒。毕竟是支持自己的人,她更希望能与他们像朋友一样相处。
她的粉丝很懂事,合完影随后就给她让了道,作告别,一路上跟她闲聊,一个劲的表达爱意。
宁一慈舒心一笑,连连颔首。
她将视线扫向周围,原想找找傅越函的踪影,却意外将目光停留在了一个穿深色长款风衣的女人身上。
女人的发色很熟悉,是靓丽的深棕,和常人乌黑的颜色有着能感知出来的差异。更特别的是,那个女人也留着长度不到锁骨处的短发。
女人正坐在休息区,支着修长的双腿,气质矜贵。
似乎和印象里的她又截然不同。
宁一慈脚步一顿,瞳仁久久定住,心跳也漏了半拍,随后狂跳不止。
周围的人声被她摒弃在耳后,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她下意识一步上前,却又犹豫的停下。
那张脸就是她本人啊。
这时,远处传来小女人幸福缱绻的喊声,短发女人抬头,起身承受来自小女人热情缠绵的拥抱,神情无奈柔和,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抚了抚她的发顶。
矜贵的女人环住她的肩,部下在身后拎着行李箱,两人背影亲密的离开了候机厅。
机场忽然变得灰色悲伤,让她一时沉浸心绪,无法呼吸。
直到一头飘逸及肩长发的男人为她提过手中的行李箱,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机场大门处只有来往的人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来晚了。怎么了?妹儿。”
傅越函的嗓音依旧沙哑,不过语气稳重了许多,他经历了岁月的磨砺,整个人气质虽还张扬不羁,但做起事已能张弛有度。
“没事。”宁一慈眸光黯淡,她偏开视线,揉了下不知何时湿润的眼角,道,“眼里进沙子了。”
傅越函微蹙眉头,机场室内哪会有沙子?
他搞不懂老妹在想什么,只得先一步走在前面,道:“车在外面,走吧。多久没回来了?两年?姑姑和姑父都很想你。”
“太忙了,这两年。”
“嗯。”傅越函深吸一口气,“谁都不容易,这么多年,一个人在逢明奔波,很累吧。”
“你们不是常常飞来逢明看我吗?不用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嗯,可你是一个女孩,还是一个Omega,我们能不担心吗?”傅越函顿了顿,道,“你说,你在一线浔漾不愁吃不愁穿,非跑到另一座大城市上学,我们没意见,大学毕业了还偏得留在逢明工作,一定要给自己的人生增加挑战吗?”
“可你也见了,我在逢明过得很好,有你们在,我在哪都不会愁吃穿住行,不是吗。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逢明专业资源好,浔漾给不了。”
傅越函劝不过倔强的妹妹,只得咬牙,道:“好。”
他最近看了好些社会新闻,妹妹长的这么惹眼,还是个柔弱的S级Omega,危险系数简直超标。
他必须得养些得力保镖,还得跟逢明市的公安厅多打点关系。
浔漾市发展的真是快。
这么多年来,熟悉的街道翻新了不少高楼建筑。
一中的校门依旧开阔,门口处往来着穿着校服的学生,不过,没想到现在戴眼镜的学生还是居多。
校服没有换新,岁月恍然如梭,穿上这套校服的学生已经换了好几批。
她记起,自己似乎曾体会过穿着校服青春洋溢的感觉,但具体是什么感觉,她一时也想象不出来了,高中三年就犹如一场短知觉的梦。
车子平稳行驶在宽阔的公路,熟悉的红绿灯口令她晃了神。宁一慈支着疲惫的脑,阖上眼帘。
她们是怎么认识的?
她已经没印象了。
哦,要是不住在琉苑品就好了。
要是信息素匹配值为0就好了。
她就不会这么难以释怀,遭受回忆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