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历劫》荔月初夏

37、第三十七章

　　楚夕回到魔界，一刻也不敢耽搁去见宁北晨。

　　宁北晨却告诉她一个更为糟糕的消息，之前那个魔族侍女已经死了。

　　今日这番折腾，不仅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未得到，还连累天罡派满门惨死，接下来不知又会引起什么样的纷争。

　　简单汇报完天罡派的事情，宁北晨还未说什么，楚夕便单膝跪地向他认错，宁北晨对她委以重任，她却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办得一塌糊涂。

　　依照男主严苛的做事风格，她这个圣使之职怕是保不住了。

　　意外的是宁北晨没有怪罪她，反而夸赞她临危不乱，反应机智，将此次事情处理的很好，改日他自会亲自前往仙盟阁，与云松仙尊商讨如何处置天罡派一案。

　　这之后，楚夕又带人仔细追查了一番那位侍女的来历，基本能确认，那女魔就是隐藏在暗处的那人刻意放出来的。

　　至于目的，楚夕猜测，大概是之前魔界一直处于混乱时期，周掌门虽然知道些凌天圣尊身死的真相，但他为了门派与修仙界着想，只能死守这个秘密。如今宁北晨上位，实力三界有目共睹，为三界着想，周掌门可能意欲将此事告知北晨圣尊，希望他早日除去魔界恶贼，却不料走漏了风声，惨遭灭门。

　　那位幕后黑手不仅聪明更是心思歹毒，先是派出诱饵诱使宁北晨前去，而后再杀天罡派数百名修士，算准了仙门百家和宁北晨到来的时机，让两方人马撞在一起，从而将这起冤案嫁祸给宁北晨。

　　只不过这天衣无缝的计划，被楚夕搅了局，因她寥寥几乎话的诡辩，眼下众人的关注点全都集中在了二十多年前的旧案上，一时间，仙门也不好向魔界发难，毕竟自古以来子报父仇，天经地义。仙盟阁的云松仙尊为了三界安宁，只得暂时将此事压了下来。

　　有惊无险将此事揭过，楚夕和黎珩抽出时间，来到人界的一处小镇子上。

　　周正浩的女儿暂时被寄养在这里。

　　两位长相慈善的张姓夫妇早已等候他们多时，楚夕谢绝了他们的热情招待，直接让他们带她去见周掌门的女儿。

　　去往厢房的路上，楚夕四下看了看，这户人家倒是个富贵之家，她也算安心下来。

　　他们来到一处屋外布置的清新雅致的厢房前，张叔说道：“二两大人，夕夕就在里面，这孩子自从来到这里，终日以泪洗面，谁劝都不顶用，真叫人心疼，哎！”

　　听到这个称呼，楚夕下意识张了张嘴，又猛地意识到，原来周掌门的女儿与自己同名，她脑海中不自觉涌现出前世的一幕，曾几何时，她们的遭遇何其相似。

　　她与两位中年夫妇道：“日后有劳二位费心照料夕夕，在下感激不尽。”

　　“大人言重了，都是我们该做的，夕夕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我们只愿她能尽快走出来才好。”他做出邀请的姿势，说道：“大人您先进去看看她吧！小人与夫人在前厅候着。”

　　“嗯。”敲了敲门，楚夕推门而入。

　　前几日那个小女孩，此刻正坐在床上，她将自己小小的脑袋深埋在膝盖中，听到推门声，她慌忙抬起哭的肿胀的眼睛，看到楚夕与黎珩，她身子不受控制抖了抖。

　　毕竟也是仙门中长大的孩子，她很快便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从床上爬起来，跪在地上，重重叩首，向他们表达救命之恩。

　　楚夕疾步走到她身前，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抱着她坐回床上，“你叫夕夕对吗？夕夕不必如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一想到自己令天罡派蒙受奇耻冤情，她就愧疚得不敢面对眼前的小女孩，再加上这小女孩也叫夕夕，她仿佛在她身上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无父无母，那么痛苦，那么无助。

　　“姐姐，我叫周暖夕。”她红肿的眼睛里又溢满莹润泪珠，语气中夹杂着哭腔道：“姐姐，夕夕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楚夕坐在她身旁，拿出帕子，轻轻帮她擦泪，“即便见不到，夕夕的爹娘也会用另一种方式，永远守护在你身旁。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答应姐姐，好好活下去，别让他们担心好吗？以后姐姐护着你，还有张叔和张婶他们很喜欢你，日后这就是你的家。”

　　周暖夕像是求救似的抓着她的手道：“那姐姐你可以带我走吗？我想跟着你，我想要变强，我想要为我爹娘报仇。”

　　楚夕很想心软答应下来，但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她不能将她带在身边，而她也不适合在魔界生存。

　　“我身边太危险了，你还太小，我怎么忍心让你跟着我。”眼看小姑娘眼中亮起的光一点点湮灭，楚夕哄着她道：“那这样好了，我们先做个约定，你先待在张叔这里，要开开心心生活。五年之后，你若决心不变，姐姐就带你走，教你功夫带你修行。”

　　不管未来局势如何，五年之后，按照陌神棍的说法，一切都会结束的。

　　周暖夕鼓起勇气伸出右手小指，说道：“好，我听姐姐的话，留在这里，那姐姐说好了，五年之后你要带我走。”

　　楚夕伸出小指与她拉勾，“一言为定！”她神色变得更是柔和起来，说道：“你知道吗？姐姐也叫夕夕，全名楚夕，你看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一直保持沉默守在门口的黎珩怔了一瞬，他看向坐在床边，笼罩在柔和灯光中的主人，那么模糊神秘，却让人无比着迷，想去探究她的一切。

　　“是，姐姐一定是仙女下凡，你是来拯救我的。”

　　楚夕笑了笑，她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见她心情有所改善，决定试探着问些问题。

　　“夕夕能告诉姐姐，几天前的那个晚上你看了什么吗？”为了怕刺激到周暖夕，她又说道：“不想说也没关系，姐姐不会怪你的。”

　　周暖夕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抱住自己小小的身体，咬了咬唇，在楚夕温柔的目光中，缓缓说道：“那天我和爹娘用过餐后，娘亲带着我回到书房念书识字，爹爹去了议事厅和叔叔伯伯们议事。”

　　“不久后，我听到外面传来哥哥姐姐们的惨叫声，当时，我怕极了，我娘立刻将我带去她和爹爹的卧房，路上……我看到很多全身是血的哥哥姐姐，我娘把我藏到卧房的密室中，并叮嘱我没她允许绝不能出来，然后把我封在里面。我透过密室门缝看到，她还没来得及出门……”

　　说到这里，周暖夕好像陷入极度的恐惧当中，身体抖如筛糠，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楚夕赶忙将她揽在怀中，安慰道：“别怕别怕，姐姐在，没人能伤害你。”

　　周暖夕窝在她怀里缓了许久，才继续说道：“一个全身穿着铠甲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面具，身上散发着紫黑色的光，我娘看到他就骂他，说他是白眼狼忘恩负义，大逆不道，就算有了那副皮囊，得了那么高的修为，依旧是个见不得光的杂种……然后，然后，我娘她……”

　　周暖夕埋在她怀里哭得不能自已，楚夕拍着她后背，反复琢磨她的话，“得了那副皮囊，那么高的修为？难道那位神秘人，是靠着吸食他人修为的方式修炼？凌天圣尊莫非是被他吸干修为而死的吗？”

　　但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神魔圣尊的魔力岂是那些阿猫阿狗可以承受的。

　　不过这也称得上是一个线索，她不知道的事，并不代表不存在，待回到魔界后，可以按照这个思路追查下去。

　　楚夕耐心地安慰了许久沉浸在悲伤中的周暖夕。

　　直到黎珩忍不住出言提醒她该回去了，她才放开周暖夕，并承诺日后会常来看望她。

　　周暖夕泪眼蒙蒙站在门口拉着她的手，迟迟不愿不松手。

　　楚夕叹了口气，柔声道：“乖啊！下次姐姐来给你带礼物来好不好？”

　　周暖夕并不是听到礼物而放手，她只是怕眼前的姐姐生气，短短几日时间，寄人篱下的她就懂得了审时度势，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没有任性的资本。

　　楚夕摸了摸她的头，没再说什么，带黎珩迅速离去。

　　回去的路上，她脑海中一直回放着周暖夕拉着自己不松手的那一幕，她儿时也曾拉着一个女人死死不松手，哭着喊着求她不要走，但还是被无情地甩开了。

　　两人来到曜都附近，楚夕见曜都城内到处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景象，她揉了揉因疲惫而胀痛的脑袋，问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他们在闹什么？”

　　黎珩回道：“主人，今日初七，他们这是在欢度佳节。”

　　“初七？”

　　她蹙眉想了想，实在没想到什么特殊的日子和初七有关，正准备回监察司，脑海中猝然跳出一件令她心神惧乱的事情。

　　“糟了！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黎珩，你先回去，小白，快！随我去人界。”

　　一缕清风拂过，热闹的街角只余目瞪口呆的黎珩。

　　小白载着楚夕飞的极快，不多时便来到云溪山。

　　天空阴云密布，落着毛毛细雨，山中雾气弥漫，灰蒙蒙一片，视物困难，她一时间也找不到上次见季明阳的具体方位了。

　　小白已经询问她多次，他们要停在哪里，楚夕自暴自弃道：“随便停吧！也不知道人家会不会来。”

　　落在林中，楚夕环顾着眼前陌生的环境，心头升起一种强烈的无力感，这偌大的山林，就算季明阳来了，她也找不到他人，更何况几日前他受了伤，又怎会拖着受伤的身体，赴一场无关紧要随口应下的约定。

　　空中淅沥沥的下着雨，路上也越发泥泞不堪，雨水打湿了她那头漂亮的棕色卷发，湿发胡乱地贴在苍白疲累的脸上，无端地让人心疼，她在雾气弥漫的丛林中四处乱撞，期盼着寻到那个不可能出现的人间谪仙。

　　这一刻，她恍惚间好像回到前世的某一天，那一天，她彻底没有家了，她在茫茫雨夜中追赶那辆不会为她停住的车辆，妄图奇迹出现，可直到它完全消失在黑暗中，那个女人也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严寒刺骨的冷，将天真无邪的小女孩永远留在了那个雨夜。

　　过去那么久，哪怕已经死过一次，她以为上辈子的事早已不再介怀，没想到那些刻在骨血中的痛苦根本忘不掉。

　　她停下脚步，抬起头任雨水冲刷在自己脸上，狠狠地搓了把脸，将那些涌现出来的不堪回首的过往暂时压在心底。

　　小白担忧地看着她，问她要不要回去，她摇了摇头，继续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山路湿滑，她心不在焉，一时不慎身体向地面砸去。

　　跟在她身上的小白立刻冲向前去准备拉住她，就在这时，一双修长有力的双手伸了过来，托住她的双臂，将她失衡的身体扶正。

　　楚夕茫然地抬起头，对上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心里筑起的那堵名为坚强的墙垒轰然倒塌。

　　她顾不得男女有别，顾不得礼仪体统，扑到他怀中，死死地搂着眼前的人，季明阳身上有一股令她着迷的清香，她一时想不起来是哪种香味，却能让她莫名地感到内心宁静，她哑着嗓音喃喃道：“借我抱一会吧！好累。”